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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失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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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秋岚对着镜子小心的将发髻拆了下来,又将眼角粘着的胶纸轻轻的撕下,看着镜子里的那张面孔,有刹那的怔忡。
脚踝处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她轻轻的抚了抚,应该是她昨天从诊所的窗户跳下来的时候扭到了。那时她什么都顾不得,小心的藏在诊所后门一处专门存放换洗衣服的仓库里,直到看着侍从们带着纸条离开了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个小小的坤包,里面有些闲散的零钱,勉强只够叫个黄包车。陶秋岚将自己贴身的手镯当了,找了个客栈暂时安顿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的任性会带来怎样的轩然大波,可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她不得不搏。只要父亲和小宇留在江南,他们便是别人插在自己心上的一把刀,是扼在皇甫子谦颈间的一柄剑,是有心人士政治豪赌的砝码。她整晚辗转难眠,天一亮便乔装一番,直到远远的看到“皇甫子谦”和雅南乘车离开了行馆,心里的一颗石头方才真正落了地。
接下来的几天,她以身体不适为借口闭门不出,只是托客栈的服务员每日送当天的报纸来。江南江北像是突然间沉寂了下来,战火暂熄,报纸上也难寻关于双方的只言片语。
就在这样让人心慌的平静中,陶秋岚等来了与陶致远约定的日子。
她颤抖着推开房门,可几尺见方的包厢里,除了陶致远,哪里有别人的身影?陶秋岚一下子便愣在门口,“父亲呢?”
陶致远闻声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歉意,“叔父精神状况不太好,旁人一靠近便惊恐的大呼小叫,他们试过几次,每次都引得周围的邻居围观阻挡,他自己也有些受伤。我怕伤到叔父,只能暂时作罢。”陶致远见陶秋岚脸色惨白,缓步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秋岚,对不起。”
陶秋岚微微摇了摇头,一滴眼泪便流了下来,望着陶致远的目光满是恳切,“父亲的状况,很不好吗?”
“他精神一直有些恍惚,平日里倒没什么,只是比较抗拒生人靠近。”
“那小宇呢?”
“小宇跟着潘慧梅,二人一直由潘慧芬照顾着。最近听说潘慧芬许给了一个开皮革店的生意人做妾,想来应该会带着小宇和潘慧梅一起照顾。”他怕陶秋岚担心,“她毕竟是小宇的姨母,不会亏待他的。”
陶秋岚知道这不过是句安慰的话罢了。莫说是做妾,哪怕是正房原配,兵荒马乱之下,谁又会有多余的心思去照顾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
“当日皇甫子谦若不做的那般狠绝,潘慧梅至少还手脚健全,精神也不至于受了惊吓发了疯,那叔父和小宇好歹还有个人照顾一下。”他见陶秋岚脸色不好,“罢了,我知道你不愿我说他的不是,潘慧梅也确实罪有应得。你若信得过我,我便将叔父接到家里,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陶秋岚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秋岚!”陶致远的话带着压抑的薄怒,但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转过身去,似乎再也不愿多看她。
陶秋岚一个人走在异国的街头,迷惘又凄苦。她只是在陶致远面前逞强罢了。莫说这里人生地不熟,就算是在临阳,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父亲和小宇安然接出来。
临阳。
陶秋岚拼命的摇了摇头,似乎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刚刚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可怕想法甩出去一样。
她强打精神回到客栈,呆坐了一会儿,又起身出了门。几个时辰之后,她又行色匆匆的返了回来,将房门反锁之后,这才解下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围巾。她坐在床边,望着那张三日后去往汝州的船票,愣着神。
敲门声扰乱了她的思绪,“今天的报纸。”
陶秋岚收起船票,起身去开门,心里还在想着,今日的报纸似乎比平常要送的早一些。门一打开,那个服务生便被人一把推开,从门外冲进来两个彪形壮汉,连带着将猝不及防的陶秋岚也一起推进了屋里。陶秋岚下意识想要呼救,目光落在随后出现的那个人身上,脸一下子就白了。
那人似是对陶秋岚此时的神情反应极为满意,半拖着一条腿一步步向陶秋岚走来,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可目光却像是冰冷的深窟,伴随着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像是地狱来的恶魔。
“夫人,好久不见!”
陶秋岚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角,摸到有些陌生的发髻,心里稍稍定了些,“这位小姐只怕是认错了吧……”
孙亚菲嗤笑一声,“夫人,对我就不用演这出了吧!那个护卫与你长得确实相像,可神韵仪态是模仿不来的。再说……”她收起笑容,“我对夫人可是非常熟悉的,骗得了别人,却是骗不过我的!”
陶秋岚知道是徒劳,索性也不再与她过多纠缠,也不说话。她原以为孙亚菲此次会出现在星岛,只是其他人找来确认皇甫子谦的,如今看来,只怕她的目的不止于此。
是谁带她来的?美国人?陶致远?还是仅仅是她自己?
孙亚菲见陶秋岚一直看着她,不由得又是一笑。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这才大摇大摆的走到椅子上坐定。“夫人一定在想我为何会出现在星岛,出现在这里。”她拖长了声音,“不过夫人肯定想不通,因为所有的事情,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夫人都是一无所知的那个人。”她哈哈哈的大笑了出来,很快又敛了笑声,“他以为能一直护着你!可他怎么忘了,护着你就得搭上他自己的性命!”
陶秋岚心里一沉,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我不知道你在说……”
孙亚菲哼了一声,“夫人是笃定了我没有证据吗?”她见陶秋岚不再说话,站起来走前了几步,“夫人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的!”她对上陶秋岚的眼睛,“因为我爱他,我不会像你一样将他置于险境!”
陶秋岚不愿再看她的癫狂模样,转开了目光,“那你应该去找他!”
孙亚菲轻笑一声,“我自然会去找他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处理完!”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
“夫人莫不是忘了,当日我之所以惹他生气,就是因为要将夫人送到江南去。”她稍稍拉长了声音,“那不如就让我们将时钟拨回那一晚,我将你送到江南,让你和老爷子团聚,我、你、还有他,全部都回归到自己应有的位置,如何?”
“我的事情,不劳孙小姐挂心!”
孙亚菲冷哼一声,“你的事?”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摆了摆手,那两个彪形大汉上前作势就要去拉陶秋岚。
陶秋岚自知挣扎不过,只是竭力想要说服孙亚菲。“你若真的为他着想,便不应该将我送到他的敌人那里……”
孙亚菲却只是冷笑,仿佛是在看戏一般。陶秋岚知道求她无用,便冲着门外大声的呼救。
孙亚菲面色一下子狰狞起来,“我倒要看看,他为了你,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她手一挥,陶秋岚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男人便将一块刺鼻的手帕捂在了她的鼻尖。陶秋岚只觉得浑身乏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此时的汝州那间不起眼的病房里,陈海文正将一块白色的纱布从皇甫子谦的眼前摘开,一边轻轻的晃了晃自己的手,“如何?”
皇甫子谦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陈海文向一旁的秦正海看去,微微摇了摇头。
皇甫子谦转了目光,笑着望着秦正海道:“你告诉秋岚,我马上就回去,让她和家里做好准备。”
秦正海微微咳了一声,“你才刚刚恢复,夫人见了少不得担心。反正也已经瞒着了,不如再多休养几天……”
皇甫子谦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作势就要下床,秦正海急忙去拦,“子谦,你小心些!”
皇甫子谦一把推开他,沉声喝道:“那你告诉我,秋岚到底出什么事了?”
众人一阵沉默,谁都不说话。皇甫子谦冷哼一声,“你们以为我眼睛受了伤,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吗?我这么长时间不露面,秋岚不可能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你来告诉我,你是如何瞒着她,才能让她这一个多月都不闻不问的?”
秦正海知道瞒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和盘托出。“夫人……夫人不见了!”
他能明显的感觉得到皇甫子谦身子一晃,急忙去扶,手被皇甫子谦紧紧的扼住,“怎么会不见?”
秦正海将慈善捐赠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眼见皇甫子谦脸色越来越铁青,只能不断的安慰,“你别急,留在星岛的人一直在严密打探,码头上也安排了人日夜守着……”
“陶致远呢?”
“还在星岛……”秦正海急忙解释,“我们的人一直在严密的监视着,你放心!”
皇甫子谦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滞,急急的就往外走,“马上安排去星岛!”
陈海文脸色大变,“子谦!”
秦正海也是急忙去拦,却被皇甫子谦一把推开。他见皇甫子谦已经走到了房门口,什么也顾不得,大声喝了一句,“你现在的样子,真的有信心站在陶致远面前?有信心能将夫人带回来吗?”
他看着皇甫子谦急顿的脚步,看着他僵直的脊背,声音沉痛道:“子谦,我知道你着急,可现在你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事情,只能徐徐图之,这也是确保夫人安全唯一的办法!”
正说话间,赵汉生敲门进来,他也觉察出房间的气氛有些不一样,略有些战战兢兢的将一张纸递给秦正海,“星岛的急电!”
秦正海看了一眼,脸色刹变。“他们查到了夫人的客栈,可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而且……”他只觉得喉头发干,“陶致远今天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