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家国》笑忘书1

145、前线

　　入了冬，江北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医院里的患者渐渐少了，距离上一批伤员入院，已经整整过去十天了。
　　可陶秋岚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她知道，这不是因为前线的伤员少了，而是因为天气恶劣，伤员运不回来。这也意味着，送往前线的补给，包括药品和武器，也已经有十天没有送出去了。
　　她一夜未眠。
　　似是听到了她的祈祷，第二天推窗一看，雪终于停了。华叔劝不住她，只能安排雅南陪着，又好生嘱咐了司机小心开车，这才目送陶秋岚离开。
　　可等了一天，既没有等到前线送下来的伤员，也没有等到任何需要他们提供物资的命令，倒是在天快黑的时候，等来了秦正海。
　　秦正海也知道这些事情不需要跟陶秋岚说的，可他听说陶秋岚这些天一直守在医院里，又见到陶秋岚恳切的目光，到底还是不忍心，倒像是解释一般，絮絮叨叨道：“我跟海文商量过了，雪这么大，比起将伤员运回来，还是医生到前线去比较方便。他们明天出发，不知道夫人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陶秋岚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方才鼓起勇气问道：“前线状况如何？”她很快又补充道：“若是不方便说的，就当我没问好了。”
　　秦正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大雪下了好几天，通讯也时断时好。不过请夫人放心，护卫们会保护好子谦的。”
　　陶秋岚茫然的点了点头。秦正海见她所有所思的样子，又道：“夫人若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转达的，可以写封信让海文带过去。”
　　陶秋岚还是摇头，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明日什么时候出发？”
　　秦正海以为她是打算带信过去，便道：“明日一早吧，等东西装好了就出发。”
　　第二天一早，陶秋岚照例出现在医院里。因为有大批的药品要搬运，所以人也比平常要多了许多，一时间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等到东西都搬走了，从疲累中稍稍缓过神来的雅南才突然发现，陶秋岚不见了！
　　雅南记得那时她与陶秋岚正合力在搬一箱药品，陶秋岚突然说要上洗手间，便临时找了一个护士来接手。而且她明明看到陶秋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只是因为一直腾不开手，所以才没有贴身跟着她。更何况药品是军需物资，医院门口有重兵把守，雅南便也没有太过担心陶秋岚的安全。哪里料到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她从没有过的心慌，一边让人里里外外的在医院里找，一边急忙给秦正海打了电话。
　　秦正海一听也急了，挂了电话就急忙往医院赶。他既怕陶秋岚逃走，又怕她被人掳走，可医院的安全他还是有把握的，而陶秋岚昨天的神情也不像是要出逃的样子，所以心里越发百思不得其解，只盼着她或许是在医院的哪里耽搁了，一切都是虚惊一场罢了。
　　刚进医院的门，便见雅南急急的迎了上来，递过来一张纸条，一边道：“在洗手间找到的。”秦正海接过来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我随车去前线，勿念。”
　　秦正海略略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又眉头紧皱。路途遥远，积雪又深，江南的流弹和沿途的土匪更是神出鬼没，一路上不知道多危险。
　　雅南见他左右为难的样子，试探的问道：“不如现在去追，兴许还能追回来。”
　　秦正海摇了摇头，“罢了，夫人的脾气，就算追上了也不能将她绑回来。”他想起每次皇甫子谦在电话里的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秦正海猜的没错，陶秋岚确实是打定了主意不回来的。车队晚上停在沿途的一个小村子里休整，护士们一个个跳下车，陈海文这才发现陶秋岚竟然也混在其中。因为她一直都在医院里帮忙，所以护士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反倒不明白为何一向沉着的陈院长看到她会像见了鬼一样，错愕又生气。
　　“不行，夫人必须回去！”陈海文斩钉截铁，“明日我便让人护送夫人回去！”
　　陶秋岚也毫不退让，“你打算让几个人护送我？你若将人派给我，这批物资就难保安全。可若护卫们跟车一起，我的安全便难有保证。”
　　陈海文反驳不得，也生气不得，只是又重复了一句，“夫人必须回去！”
　　陶秋岚这才缓了缓语气，“当务之急是要将东西送到前线去，尽快救治伤患。与其分心将我送回去，不如我们一起到前线，多救治一些人！”她话里带着一丝的恳求，“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那些护士们安全，物品安全，我便会安全。我向你保证！”
　　陈海文心里七上八下，他知道陶秋岚说的在理，可她毕竟身份特殊，容不得一丝差池。他抬头看了看，天气一直阴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一场大雪，实在是耽搁不得。陈海文心一横，找了两个可靠的人贴身保护，这才同意陶秋岚一起上路。
　　一路上担惊受怕，好在三天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广林，一个刚刚经历了战火，此刻却分外平静的小镇。
　　陈海文预料到了皇甫子谦一定会出现。陶秋岚不见了，汝州城里一定也是闹翻了天的，秦正海没有派人来追，并不代表不会将事情告诉皇甫子谦。
　　哪怕隔着挡风玻璃，陈海文都能感受到皇甫子谦目光中的怒火，饶是再有心理准备，仍是心里一坠。车子还没停稳，他便急急的跳下了车，那边皇甫子谦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怒喝道：“人呢？”
　　陈海文与皇甫子谦的关系一直亦师亦友，他自己又不是军部的人，所以甚少见到他这般威严震怒的样子，再加上本就有些愧疚，所以略有些结巴道：“在后面……”
　　皇甫子谦一听怒目圆瞪，“我让你保护好她，你倒好，这么冷的天气，让她来前线不说，还坐在四面透风的车棚里？”
　　陈海文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可皇甫子谦发着火，又当着这么多人，他总不能说是害怕陶秋岚身份暴露会引起更多麻烦不得已才这样一视同仁的。更何况因为装的是药品，所以那大卡车顶蒙着一层厚厚的帆布，遮风又避雨，并不算是四面透风。可陈海文此刻哪里敢解释，只能跟在大步流星的皇甫子谦后面，看着他一辆又一辆的检查过去，也不敢上前去提醒。
　　陶秋岚双脚刚落地，便见皇甫子谦已经大步向她走来。她料到了他会生气，所以便站在原地，只想着任他发火，只要让她留下就行。
　　赵汉生见皇甫子谦突然停了脚步，急忙招呼那些士兵和护士离开，空荡荡的场地上，只剩下那几辆装满物资的大卡车，以及车子旁边，遥遥站立的两个人。
　　自从接到秦正海的电话以来，皇甫子谦一直寝食难安。车队经停的每一处，他只要一个电话过去，驻守的士兵就可以将陶秋岚拦下来，安全的送回汝州去。可他没有这么做。他每天守在情报处，等着沿途官兵的电报，这两天来的担惊受怕比他到前线的两个月都要多。他早早的便来到了广林，直到看到了从车上跳下来的那个倩影，他的一颗心方才归了位。也直到那一刻他才敢承认，他只是想见她一面，想的都快要发了疯。两个月的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电话里的只言片语，都不及这样遥遥一面，让他心绪难平热泪盈眶。
　　陶秋岚原以为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却没想到他只是站在那里，突然间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远处那些医生护士还有守城的官兵还没走远，有些人忍不住好奇的回头在看，陶秋岚不敢耽搁，急走两步跟了上去。
　　广林是个小镇，驻守的军官只是个连长，从来没有见过皇甫子谦 的面，此刻难免有些诚惶诚恐。“啪”的一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这才陪着笑问道：“大元帅专程过来接收物资，如此亲力亲为……”
　　皇甫子谦坐在沙发上并不说话，一旁的赵汉生见他眉头微微一皱，急忙咳嗽一声打断了那个连长的奉承，“李连长赶快安排人去清点一下吧。”
　　李连长看了看皇甫子谦的脸色，略有些尴尬的离开了。赵汉生见皇甫子谦似是有些烦躁的解开了衣领的扣子，急忙道：“我去请陈院长过来！”
　　皇甫子谦这才抬头瞥了他一眼，赵汉生知道自己的小聪明被皇甫子谦发现了，心里一惊，可见皇甫子谦复又低下头去，并没有说话。他这下倒有些拿不准皇甫子谦的意思了，试探的往外走了两步，又不着痕迹的回头一看，只见皇甫子谦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一样。赵汉生心里有了计较，这才出了门。
　　在门口却被那个李连长截了下来。他给赵汉生递了根烟过来，目光往屋里一瞄，“赵副官，按理说开战以来这运送物资的车辆虽不至于一天一趟，但隔三差五的也不算稀奇。上头为何对这批物资这么关注，一天好几遍的问到了没有，大元帅又亲自来……”他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准备要拿下临阳了？”
　　赵汉生掐灭了刚点着的烟，“不该问的别问！”
　　李连长见他有些不悦，急忙又递了一根，还帮忙把火点上，陪着笑道：“是！是！我这不也是关心前线战况嘛！广林虽不大，但也是前线后方的联系要道，若有什么大动作，我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赵汉生着急去请人，哪里顾得上和他寒暄，“该你做准备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说完摆了摆手，“我还有事，你快些安排人清点物资，明天一早就出发！”
　　那李连长大吃一惊，“大元帅要在这里过夜？”
　　赵汉生白了他一眼，“大元帅在哪里过夜，还要你同意不成！”说完也不理他，急匆匆的向外走去，只留下李连长愣了一愣，一拍大腿急忙找人安排去了。
　　陈海文正在临时休息地安排着一起来的医生护士接下来的工作，赵汉生便敲门走了进来，他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陶秋岚，这才对着陈海文道：“陈院长，大元帅有请！”
　　陈海文看到了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解散了众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着人群中陶秋岚的背影道：“夫……邱小姐，你帮我去屋里取一下物品和人员的清单来。”
　　其他人不觉有异，鱼贯而出，只有陶秋岚面色微变，可也并没有说什么，去屋里取了东西出来，顺从的跟着陈海文和赵汉生往守军驻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