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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番外 神祖 六 ...

  •   他被送去一处崖洞,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悬崖如黑幕向夜空铺陈开,如刀削成的崖壁上有许多洞穴,每个洞穴里都关着受刑的恶灵和犯了错的冥差或摆渡使,他被关在其中一个崖洞里,崖下是刀山,崖上是火海,他四肢被铁链锁住,夜夜遭受一次刀山火海之刑。可那在崖洞看守他的少年冥差,让刑罚也可忍受。

      他常和少年聊天。

      少年用那清澈的声音说:“我要在这里守你百年,百年之后就是我的冥劫,我有九个冥劫。只有通过这九个冥劫,才能进入轮回。他们说前世在人界造了大恶之人才会受这么多冥劫,也不知道我前世造了什么恶,想必我杀了很多人罢。”

      他说:“若你要历冥劫,我陪你。”

      少年笑起来,“你为何陪我历冥劫?你被锁在这崖洞,夜夜受此刀山火海之刑,不知何时能解脱,你且自顾不暇了。”

      他说:“只要我想,我就能脱离这崖洞的禁锢,那么你想我陪你去吗?”

      少年犹豫了一下,“你可以陪我去吗?”

      他说:“当然,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要是失败了呢?”少年说。

      “失败了就重头来过,不要放弃。”他说。在坚持这种事情上,他很有经验,他虽为神,很多事情也不甚清楚,他只知道,只要坚持,就能到印天的身边去,不管经受多少苦难,只要坚持下去。

      少年想了想说:“若命运不会给人放弃的机会,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没法重头来呢?”

      他低头思索着,“这我倒是没想过,我从来不知道失败应该是什么样子,你觉得什么是失败?”

      少年盯着黑黢黢的崖洞,如盯着深渊,他就被锁在那深渊中,融入了黑暗之中,少年虽在洞口看守他,却看不见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平淡如流水,没有波澜起伏。

      少年许久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失败该是什么样子,我只是觉得不公。”

      “何来不公?”

      “我在人界犯下的恶,让我在冥界受了几千年的惩罚,我还要历九个冥劫,可我并不知道我在人界犯了什么恶,我甚至常常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犯过,人界的那个我,与现在的我真的有关系吗?”

      他听到少年这么说,沉思了片刻,“我想,不知道犯过什么恶,不代表没犯过。”

      少年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冥界永夜的天际上,绿色瘴气缭绕,百年缥缈而过,少年迎来了第一个冥劫——刀山火海。

      站在刀山边缘,少年扭头对他说:“你真的没有必要陪我历劫,你若反悔,我不会怪你。”他们身后冥差列成一排步步移来,冥差们的手上抓着牛头戟,尖角对准他们,若他们不肯跳下去,那牛头戟就会把他们给捅下去。

      他对少年说:“我既答应陪你渡劫,就不会反悔,来,你到我怀里来,刀山火海,我替你挡,替你扛。”他本想说这是他应该做的,在人界他做的恶报在少年身上,那在冥界少年要受的苦,理应他来扛。

      冥差们手上的牛头戟已近身前,他拉过少年,把少年羸弱的身子紧紧裹在怀里,跃入刀山火海之中,火海熔肌,刀山削骨,哪怕是剩最后一根骨头,他也让那少年当踮脚的,越过山头,他一身血水从火海中步出,少年在岸边哭着拉他,掌心被刀锋划出深深的伤口。

      他把那锋利的刀刃从身上一片片拔出,直至脚下刀刃成山,血流成河,他对少年扯出一个笑容,“你别哭,我没事。”

      火海如浪潮退去,刀山如冰山消融,夜空恢复宁静,他躺在忘川岸边,血流入忘川里,忘川河越发赤红,绽出一片刺眼红光,他们皆迷失在那红光之中。

      待到红光散去,他睁开眼,少年已不在身前,四周漆黑不见路,伸手不见五指。

      他张了张口想喊少年一声,却忘了问少年叫什么名字。他在漆黑之中走了许久许久,听到砰砰如鼓敲响之声,之后前路慢慢绽出一丝红光,红光越来越亮,待走进了,发现是一颗巨大的心脏,那心脏在眼前砰砰跳动。

      这是谁的心脏?

      他正疑惑,心脏砰的一声爆碎开,化出成千数万的血蜘蛛朝他爬来,有好些已爬到他脚边,他落脚要踩,细看那些血蜘蛛,发现都长着人的脑袋,每个脑袋都是一样的,脑袋上没有眼睛,眼睛是两个血窟窿,尽管如此,他还是认出来,它们都是少年印天的脑袋,他又把脚都收回来。

      顷刻之间,人头血蜘蛛已爬上他全身,密密麻麻地爬满他身上每一寸,开始啃噬他。

      “走开!走开!”

      少年挥着火把冲进来,血蜘蛛见火逃散,火把燎过之处,剩下焦黑和焦灼之气。

      少年边赶着血蜘蛛边说:“你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为什么被那些血蜘蛛啃咬,你会死

      他说:“我以为它们是你,它们都长着你的脸。”可待他再去看那些被烧死的血蜘蛛,它们的脑袋只是一个个焦黑的骷髅头,血洞般的眼睛也变得焦黑。

      洞穴里血蜘蛛已全部被烧死,少年举着火把在前面说:“这里面有很多个洞穴,有很多甬道,每个洞穴里都有不同的东西,在我找到你之前,除了血蜘蛛,还杀了其他可怕的东西。”

      火光移近时,他才看清少年的脸,满脸是血,眼神坚定,握着火把的手如长在了火把上,他从洞壁上取下一支火把,对少年道:“让我走在前面,你在后面跟着我。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摇头,“我没有名字。或者说,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你有名字吗?”

      他点头,“我叫御镜,他们叫我阿镜。”

      “他们是谁?”

      “我的朋友们。”

      “那,我也叫你阿镜吧。我听那些冥差说,名字都是别人给取的,自己若给自己取名字,会倒霉的。阿镜,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

      “你有名字。”他在前头说,“你只是忘记了,没有人能夺走你的名字。你叫印天。”

      “印天?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前方甬道黑不见底,他们走了许久,他想起西天神女说的话,不能在印天面前透露任何神迹,不能唤醒他任何记忆。

      “我是说,你就叫印天吧,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谢谢你,阿镜。”虽在历劫,少年脸上却是开朗喜悦的神情,那神情在听到洞壁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又隐匿下去,变成了不安。

      他持着火把立在洞口,扭头安慰少年,“别怕。”火把照着黑黢黢的洞穴,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近了,那声响也变细了,像是女人尖尖的哭声,一群女人的哭声,伴着风声从洞穴里传出来。

      “有风……”

      少年被那风吹得心神一荡,不由迈步要往洞穴里走,却被他伸手拦住了。风只会从甬道里吹来,不会从洞穴里吹来。

      “小心。”他比少年先往洞穴里踏一步。

      脚下软软的,带有弹性的大网一般的藤蔓动起来,每条藤蔓都似蛇一般大小,像没有头没有尾巴的蛇,瞬间紧紧缠绕住他,把他往下拉扯,他很快被藤蔓淹没。

      少年在头顶上大喊一声:“阿镜!”声音回荡在洞穴中,忽地少年也被藤蔓缠住,跌落洞穴中的藤蔓密网。

      那遮天蔽日的藤蔓把他们一直往下拖去,紧紧缠住他的四肢,如成千上万的蛇,直至眼前视线稍微开阔,他才看清他们正被藤蔓送往洞穴底部的中心,一颗巨大的脑袋上。

      而缠住他们的,实际是那颗脑袋上的头发,每根头发丝都如蛇一般,头发缠卷他们,正要把他们往那颗脑袋正张开的一张血盆大口送去,眼看他们就要被吞进去。

      少年大叫着,望着那血盆大口,睁着惊恐的双眼说:“我们要死了吗?是不是死了,历劫就失败了?我听说历劫失败,就要被打入幽灵泉,成为死灵,永世不得出,我不想当死灵。阿镜。”

      “别怕,你会成功的。”

      他脑中闪过一个声音,“喝下这药水,你的血可驱万恶。”遂以牙齿咬开自己的手臂,血顺着手臂流下来,那缠着他的头发遇血松开,他从缠覆着他的头发中挣脱出来,去抱住已经被大口吞了一半的少年,把少年从那血口中拖出来。

      手臂上的血滴落在那血口之中,“啊!”血口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先是从滴血之处,红变成了黑,而后整个血口开始变得焦黑,密密麻麻的头发也随之灰飞烟灭。

      一阵焦黑烟尘扑面而来,待到四周平静,他们已出了洞穴,站在甬道之中。

      “阿镜,你受伤了。”少年看他手臂上的伤口,“你被什么咬了?”

      “我自己咬的。”他说。

      “你自己咬的?为何?”少年想起什么,“刚才洞里,我见你的血……”

      他点头,“我的血可以驱走那些东西。你别怕,我定会助你历劫成功。”

      少年没有问为什么他的血可以驱走那些东西,只是没有再害怕,双眸又恢复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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