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也想谈恋爱》一枝云

7、海的女儿 七

　　月沧璃以为冥王应当生得威武雄壮，岂知是个文弱书生样的翩翩美男子，她对美男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又听他唤她唤得这般亲切，遂礼尚往来，也柔情似蜜地回应：

　　“你好，阿炎。”

　　脸上矫揉造作的神态，忘川里的恶灵都被她恶心到了。

　　岂知冥王听她这么唤他，脸色徒然生变，直瞪瞪地瞪着她，似要把她看成个筛子来。

　　他摇着脑袋，似有些失落，又似有些伤心，“你不该这么唤我。”

　　“啊，是么？那我该怎么唤你？”想来是太过亲密，是她想得不周，不该不该。

　　阎火炎道：“你过去喜欢直呼我姓名，见我便呼‘阎火炎你给我死过来。’”

　　“啊？”月沧璃惶恐，她算老几，怎能直呼冥王姓名，还让他“死过来”？

　　不对不对，他说“过去”，难道以前认识？

　　不对不对，三万年来她一直天界，不曾到过别处，不曾见过其他世面，想来是冥王认错人了，遂小心翼翼道：“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是啊，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阎火炎幽幽转身回去，挥袖间惆怅满地，又吹起他的长笛。

　　“欸，那个……冥王大人？”月沧璃算算时间，不能再拖，“小仙女有一急事，不知冥王大人能不能通融通融？”

　　笛声止住。“你说的可是拓跋羽？你想为他逆天改命？”

　　“大人您肯定弄错了，他是好人，不该死得这么早。”

　　“凡间有言，好人不长命，恶人总是活得更长些。”

　　“这个嘛……凡人命数不过百年，活得再长也长不到哪里去，你看这忘川满满的恶灵，不都是作恶多端之人的最终下场吗？大人您英明神武，定不会漏判一个恶人，也不会冤一个好人，拓跋羽是好人。”

　　人虽不是那个人，却也一样伶牙利嘴，阎火炎忍不住又瞥她一眼，幽幽叹道：“生死簿上拓跋羽命数三天前已定，因那元气丹多活三日，命不可违，你走吧。”

　　“定是哪里弄错了，您要不再翻翻生死簿？若您不想劳动双手，我帮您翻也可以。”

　　“幽桐，送客。”

　　月沧璃还想说几句，那提着铜灯的女子在眼前现出，比了个请的手势。

　　远处夜空，几道凄厉的嘶喊冲破忘川，几道恶灵黑雾汹涌直上，天色大变，阎火炎执笛望去，白面阴沉下来，眨眼间人已不见影。

　　幽桐提灯催促月沧璃，“仙子请吧。”

　　冥界无路，擅走易堕入忘川，回去需幽桐引路返回，月沧璃正寻思怎么找到拓跋羽，循着铁链声，看到一队幽魂排队渡河，一道身影映入她眼帘，那人正要渡河去。

　　“拓跋羽！”

　　月沧璃大喊一声跑过去，幽桐在其后提壶追来，那壶中萤火之光大盛，化作数条带刺的绿色小蛇朝月沧璃追来，月沧璃掷出一颗结界丹，轰一声把幽桐和小蛇罩住，却还有几条漏网之蛇纠缠不休。

　　那蛇是铜灯里的追魂勾，排队渡河的幽魂们见着慌乱散开，倒霉不经吓的直接坠入忘川里，瞬间被恶灵团团蚕食，发出凄厉惨叫。

　　月沧璃伸手一把抓住拓跋羽，幽魂无意识，他茫然地看着月沧璃，目如死灰。她拖了他就要走，铁链扯动，把他身后两只幽魂也一并扯动，三个幽魂一条勾魂锁，小蛇窜过来，缠上后面两个幽魂，发出烧柴般的哧哧声响，原来是小蛇身上的刺每缠上幽魂一寸，就连皮带肉勾下幽魂的皮肉来，皮肉瞬间又化作烟灰。在那两个幽魂的惨叫声中，一条小蛇已顺着勾魂锁爬上来，月沧璃灵机一动，抓着拓跋羽跳上了摆渡船。

　　果然，小蛇只在岸边哧哧作响，不敢靠近忘川。

　　摆渡使见跳上船的是月沧璃，大叫着“妖孽啊妖孽啊”，丢了撑杆自己跳到岸上逃似的跑了。月沧璃犯疑，她怎么妖孽了，她可是正宗小仙女一枚。那老头见了她比见恶灵还可怕，她这貌美如花的样子，哪里吓人了？

　　此刻岸上上不去，渡河渡不得，忘川恶灵聚于船底四周，越聚越多，形成黑色漩涡，往那漩涡看去，差点没吓出病来，漩涡里成千上百的狰狞人脸，张牙舞爪饿了千万年似的要吃人，小船忽地被那黑色漩涡卷起。

　　成千上百的狰狞人脸在那漩涡中嘶叫，似要破川而出，月沧璃没发现腰间的锁灵袋发出红色微光，只顾稳住身体，适才看了幽魂掉到忘川被蚕食的模样，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要掉到这忘川里的，更不用说那恶灵吃幽魂先从脸吃起。

　　两道光一蓝一紫划过幽夜天际，落在船头两边化作人形。

　　船头蓝的是冥王阎火炎，船尾紫的是一个身形削挺的深紫衣袍男。紫袍男俊美无双，狭长的双眸凝着人时有如刀锋，冷面棱角分明，鼻又高又挺，眉目如画，面如白玉，一双唇竟比忘川水和彼岸花还艳红绝美，真真人间尤物，这才是妖孽啊。

　　月沧璃痴痴看着，在心中添上天界第一美男白眉子对比三人美貌，一时分不出上下，三人各有各的特色和绝美，三足鼎立，六界众男众女怕是要仰望此三人美貌抱恨终身。

　　两人一蓝一紫分立船头船尾，势同水火，之间悬冰万丈，那流动如火的忘川好似也要封冻住一样。

　　阎火炎起笛吹奏，恶灵自漩涡中退散，船坠落川面，稳稳当当地停下来，没有荡起一丝水花。他收笛对紫袍男冷笑道：“敖婴，你消失了万年，还有脸回来？”

　　敖婴嘴角勾起邪魅一笑，狭长双眸很是醉人，“想你了，来看看你。”

　　月沧璃倒吸一口气，这两人莫非是……断袖情缘？哎呀，这甚是精彩，她只恨手中没有瓜子，好当个称职的嗑瓜群众。

　　哪知那敖婴厉目瞥她一眼，似乎洞穿她所思，他那一眼叫月沧璃觉得莫名的熟悉，似乎经常在哪里看到过。他飞身下来要抓月沧璃，月沧璃条件反射要躲，他一怔，似有怒意。阎火炎手中玉笛挥动，一道绿光劈下来，敖婴闪身避开，回击一道紫光。

　　两人船头船尾打得不可开交，到底冥王厉害些，敖婴僵持不下，船头一个不稳，他险些被击落忘川。阎火炎倒是有些惊讶，心道这一万年这厮去了哪里，怎么回来变得这么弱？

　　还是……他装的？

　　船头一荡，立在船中的月沧璃和拓跋羽站不稳，眼看拓跋羽要跌下忘川，月沧璃扑过去拉了一把，自己脚下一晃，已扑通一声跌入水里，红色遮眼。水中数道恶灵已缠上来，密密麻麻的人脸贴近月沧璃，遮天蔽日，各种怨喊哭叫声不绝于耳。

　　阎火炎与敖婴同时飞向黑色漩涡，恶灵之多，千千万万，笛声一时也难以平复，敖婴手上千万道紫光也不敌恶灵前仆后继地把月沧璃淹没。

　　忽然，自千万张恶灵狰狞面孔之中，自那又黑又深的漩涡之中，五彩之光如虹四面八方行游，破开黑雾，恶灵嘶叫窜逃，遇五彩光在水下灰飞烟灭，霎时间整条鲜红忘川如琉璃中的彩虹，五光十色流转其间，一道身影从水中浮上来。

　　敖婴踏水而飞，迅速把她捞起，又抓了船上的拓跋羽，隐入冥界夜空。

　　破开结界的幽桐领拘魂使赶来，正要追，阎火炎出声阻止,“别追了。”

　　他起笛安抚恶灵，忘川河渐又恢复赤红。

　　幽桐提灯上前，心有余悸，她怎么都想不通，月沧璃落入忘川怎会没事，哪怕是冥王，灵力之高，也不敢轻易下忘川，忍不住问冥王为何如此。

　　阎火炎望着敖婴和月沧璃消失的夜空方向，目光幽幽道：“噬灵珠，噬万恶之灵。”

　　三万年了，真的是她回来了吗？如果不是，她怎会有噬灵珠？

　　“那拓跋羽怎么办？”幽桐问。

　　阎火炎回过神来，长袖一伸一展，手中多出一卷竹简，展开，红字绿字，红乃活人，绿乃死人，竹简展开的一刹那，那拓跋羽的名字由绿转红，又消失不见。

　　幽桐惊道：“大人，此人名字怎会不见？凡人生死皆在这生死簿上。”

　　阎火炎沉着眉头，“他已不是人。”

　　“他不是人？”虽说这话听起来像骂人的，幽桐还是很惊讶，“那是什么？”

　　“六界之内，除了冥界，不是凡人，还能是什么？”阎火炎想起敖婴那厮的嘴脸。

　　头上长两个角的髭须大汉前来急报：“大人，魑魅和魍魉已逃出冥界，俺等未能追回。就是方才破出忘川的两道恶灵。”

　　阎火炎轻甩衣袖，“幽桐，墨魃，你等守好冥界，我去去就回。”

　　城中客栈，月沧璃于床上醒来，脑袋有瞬间卡壳，以为自己仙命呜呼了。她自床上一跃而起，发现身体无恙，还倍感轻松，又看房中装置眼熟，不就是她住了几日的客栈房间嘛。再看，紫藤小君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桌边，悠哉悠哉地吃着葡萄。

　　“紫万岁，我们回来啦！”月沧璃高兴。

　　“嗯。”紫藤小君淡淡地应了声。

　　她忽然记起自己落入了忘川，慌慌张张地下床来，扑到洗漱台前抓着铜镜左右看看，还好还好，没有被恶灵吃脸，仍旧貌美如花，身上也没有一丝伤，甚是奇妙。

　　又记起一道紫袍身影，敖婴？是叫这个名字。

　　她慢慢看向紫藤小君，也是紫色衣袍，也是狭长双眼，种种迹象……神色不由变得严肃起来，“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