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笔千秋》Verliebt

4、入梦

　　“噗通”一声，她脚一滑便掉了下去，没有想象中的英雄救美情节，她一掉下去，就被水呛了个遍，还好是温泉，倒也挺舒服。

　　抬起头来，摸了一把脸，发现寻荀还是那副表情，一见自己确是这副狼狈的样子，有些生气，还不待她责问，就见寻荀先开口问她来干嘛的了。逸风想起此次来的正事，索性懒得计较了。

　　“过来找你聊聊，明天我就要去凡间经历第九世了，有些睡不着。”逸风摆了摆手，也找了个地儿靠，看着水中残碎的月亮发呆。

　　因为湖水氤氲，让间隔数米的彼此也有些看不大清楚，不过即便不看，寻荀也能凭着她话中的失落和迷茫，猜到逸风那副表情。

　　“聊什么？”寻荀轻笑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喉结一动，酒就顺流而下，头发垂在肩旁，侧过来的眼里是清冷，美得让人心动。

　　逸风就很不争气地心跳漏了一拍。半响之后幽幽地开口道。

　　“我第一世是一只猫妖，因为贪吃而死，第二世还没见到日光便没了，第三世本该好好享受生活，却又被家人连累………没一世是过得舒坦的，也没一世是有个好结局的。”逸风轻笑一声，也跟着饮了一杯酒。

　　寻荀摆了摆手轻声说：“那当然，你下凡历练，本就要受苦受累，过得舒坦不就成享受了？”

　　既然下凡历练，那便会尝遍人间疾苦，在轮回之中反反复复地前行，经历凡人一生的悲欢离合，历练结束后回到仙界也依然有人间的记忆，寻荀见过不少从人间回来后的仙人性情大变的。也见过毫无改变又再次下凡历练的。逸风受的这惩罚说轻也轻，说重也重，还得看个人。就目前而言，寻荀也能感受到旁边的人的确有些不一样了。

　　“也是啊。我第八世是个将军的女儿，那位将军征战一世，最后却因为功高震主被人恶意陷害，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家人也被满门抄斩。在断头台上，我想，这样破败的朝廷、这样愚昧的百姓，有什么可值得他守护的呢？”

　　寻荀没有回答，她又接着道。

　　“从小他就教我练武，教我什么是国、什么是家，教我要保护这些人民，可最后他却被这样的国害死，死了之后还被这样的百姓指指点点。除了我们家中的这些人，谁又会为落一滴眼泪呢？世人愚昧无知，只相信摆在他们眼前的假象。那还守护他们做甚，倒不如全清了重新来过。”

　　寻荀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逸风，眸子里的情绪有些晦暗不明。“倘若是我，有一人为我伤心也足矣了。”

　　逸风将酒咽下，苦涩地笑了。望着水中破碎的月亮，失落的声音传来。“对，我刚赶到地府去，趁他喝孟婆汤前问了他，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一人足矣。”

　　两人又再倒一杯，相邀同饮，却又彼此无言。

　　“我明日同你一同下凡，去寻件法器。”青莲想起今日下午与不夜的谈话，对着逸风说道。

　　“哦，寻法器干嘛？”逸风有些疑惑，寻荀修为不低，一般情况下也用不着法器，何况是去人间寻找。

　　寻荀微笑自然而然地答了句“去灵山要用。”场面一瞬间便冷清了下来。逸风在凡间经历了几世或许有些理解寻荀他们了，但让自己去经历九死一生，她还是做不到，她只会一味地逃避罢了。

　　两人都望着月亮不再讲话，看着月亮慢慢隐进云朵里面去。这样的夜有些冷清，却也有些温暖，不知想起了什么，逸风的眼角挂了颗泪，泪珠在月光下闪耀着点点荧光。

　　“你干吗？”逸风突然感觉到有人的手靠了过来，连忙往后一退，手又摆得急了差点将旁边的酒盏弄翻，幸好寻荀及时拉了一把。

　　“没干吗，就突然看见你哭了。”寻荀轻笑着又把另一只手伸出来展示给她看，指尖上是点大的湿润。

　　逸风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没用的情绪她会将它很快清理掉。

　　“对了，你刚才说跟我一起下凡的意思是跟我一起历练吗？”逸风将视线从手指上移到寻荀的身上，一双杏眼带着疑问。

　　寻荀将缠绕在他指尖的发丝拨弄开来，才抬起头回答。“当然，不只是我，还有不夜。因为这个法器有些特殊，必须要借助凡胎肉身才可能找到它。”

　　逸风倒是对入梦略有耳闻，传说它是凡间一皇帝让人给做噩梦的贵妃打造的，能破任何梦境与幻境。但那贵妃做的噩梦与一仙人有关，这法器自然对仙人有所抵制，后来贵妃意外身死，法器失踪，再没出现，据说也只有凡人才能将它找到。寻荀怕是想在凡胎肉身的情况下先把它收入囊中。

　　“不夜殿下是去干吗？帮你找法器还是历练？”

　　“他啊……当然是在天上闲得慌就下凡去历练历练咯，顺带帮我找下法器。”寻荀说起这个，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逸风总感觉他在算计不夜一样。但这两人的关系应该不至于。

　　“我还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下，你介意我们在凡间绑个红线吗？到天上来就解了。我怕在凡间找不着你。”

　　逸风又被他给惊到了。红线？红线是能随随便便绑的吗？那可是一生一世啊，当然，如果对方是寻荀的话，可以！到天上不解也可以！

　　逸风就差原地蹦起来了。虽然在凡间的姻缘在仙界不作数，可谁能料到以后呢？先不论以后如何，光是在凡间也值了。

　　逸风转过头，这个念头又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回，待回过头去时，寻荀已经一脸春风地望着她了，寻荀相信逸风是肯定会答应的，果然不出他所料，面前之人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于是两个各藏心思的人一拍即合。

　　“逸风，你给我瞧瞧你的本体呗，那天在府前没瞧清楚。”

　　“啊为什么？好吧。”

　　温泉中的一枝桃花开得正盛，绯红的颜色像极了女子的脸颊。寻荀望着这枝桃花，忽地愣住了，他想起了那个带着战火和鲜血的场景。

　　本以为随着岁月的流逝，它会渐渐淡化，可却一次比一次清晰，每次他睡着仿佛都能感受到炙热的火焰和刺眼的鲜血，母亲推他离开的手在皮肤上还带着余温，眼看着那手离自己一步步地远离，母亲被深渊吞噬，他喊得撕心裂肺………

　　可是就在下一秒，那即将淹没在深渊的身影又出现在他面前，想要拉住他，母亲赤红的双目死死盯住他，嘴里轻声叫道：“阿寻，跟我走，快来。”

　　寻荀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狰狞中带着恐怖的气息，他犹豫着把手伸过去，突然，又急忙收回。

　　眼看着就要碰到，却又突然远离，母亲赤红的双目快要爆出来，嘴角又扯了个笑容，瞧着极不协调。

　　她又再次唤道：“阿寻，快呀，把手给我，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寻你父亲吗？来，把手给我。”

　　寻荀愣在了原地，他的脑袋很乱，他想跟着眼前的“母亲”一起走，可是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见着寻荀的手还没伸过来，对面的女人开始急了，恐怖的纹路一道绕着一道在她脸上慢慢浮现，可是她好像并不知道。

　　“阿寻，来把手给我，快呀，快要来不及了。”女人开始露出急躁之色。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快，把手给她？”

　　“你看清楚，她真的是你母亲吗？”

　　心底的两个声音在不停地争吵着，前面的“母亲”又再次着急地呼唤，头要爆炸了，到底要怎么办？父亲在哪？

　　突然他抬起头，面前的女人流淌着鲜血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呼唤他“阿寻，快呀，把手给我……”可是她赤红的眼里是没有任何光亮的，空洞得像个被人操控了的傀儡，脸上也交错着一道比一道深的纹路………

　　这根本不是他的母亲，突然他往后一退，跌倒在地，面前的女人突然停止了叫唤，对着他诡异一笑。

　　接着她的手向着寻荀的脚抓去，寻荀往后退一步，她的手便延长一寸，寻荀不敢停留片刻，不住地后退，那双只剩下骨头一般的手不停地跟过来。

　　他实在没力气往后退了，便想站起来跑，可是起身太快，一下跌倒在地，脚腕被身后的手紧紧握住，挣脱不得，女人的力气很大，快速将他往他身后的方向拉去。

　　寻荀感到自己在不断的下坠，平日里使的法术在此刻全部失效，失重的感觉迅速侵占了他的大脑，呼吸都快要暂停，周围都是黑色，只剩下上方的一个白色的洞口，眼看着它越来越小，他感到自己快要被黑暗吞没，快要落入无边的深渊，而拉他下来的人还在他的耳边用着母亲的声音对他训导。

　　怎么会这样？父亲在哪？母亲又为何要带着他下坠？之前推自己离开的人是谁？为什么，他感觉一切都好混乱，白色快要消失不见，他的世界快要被黑色吞没，他快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床上的人立马坐了起来，豆大的汗珠在不断地往下坠落，刚才是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