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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纨绔武安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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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发亮,街上有人开始走动,她看看眼前比她高一点的矮墙,借着旁边的树,翻了进去,这是一个瓦舍,里面已经有戏班在准备今天的戏目。
皇宫内发生的事离市井太遥远,京城里的布衣百姓还依循着原本的生活轨迹。一个清秀男子对着铜镜,举着手中的新木偶,给它细细描画。他猛地看向镜子,刚刚……铜镜里好像有阴影一闪而过?
越寻躲在了一堆挂着的衣服里,悄悄抬手拍了拍胸脯,这是个傀儡戏班,周围摆着好几个悬丝木偶,五官和衣服都非常精致,她掏出袖间顺来的石黛和胭脂,把五官画粗、脸画脏了,又换上包裹里的男装。
从矮墙翻出去,问了好几个乞儿,才终于找到目的地,天色已经大亮。她抬头看这府的门匾——“忠勇侯府”,抬手敲响了门。
一个光头走了出来,他左脸连着大片头皮都是疤,拄着藤杖,右脚有些跛,问:“你是谁?”
“我找忠勇侯有要事。”
光头摇摇头:“侯爷出门了,你晚上再来吧。”
“出门了!”越寻揉揉眉心,来迟了,她转了转眼珠,“那我找你们管事的。”
光头仔细看了看她,率先走了进去:“你跟我来。”
他带越寻坐在了一间厅内,没过一会,走进来一个看着五六十的老汉,他诧异道:“宝瑞公主?”
越寻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老汉看:“认得吗?”
老汉翻看了一下,眼圈一红:“你怎么会有……”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你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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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寻出了忠勇侯府,直奔瓦舍去。她一进表演傀儡戏的屋子,就看见了戏台上打斗的两人。
一个少年肤色白皙,一双瑞凤眼,鼻梁高挺,长得颇俊朗,只是神态相当不羁,衣服都是上乘的料子和裁剪,但却松松垮垮相当邋遢,把一个长脸短打汉子压在地上打。
瓦舍里骚动起来,众人惊叫着逃出去,一帮巡捕逆着人潮进来。
越寻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巡捕,又看了看台上打得忘我的两人,叹了一口气,跳上台子,一拳打一个,把他俩打分开了,这么近,能嗅到长脸身上冲天的酒气,她皱皱鼻子,一把接住长脸的拳头,把他推倒在地。
巡捕们爬上台子,把当街闹事打架的三人都押进了天牢。
天牢里,狱卒一走,傅之楷就凑到栏杆那,看着对面的越寻:“你到底想做什么?”
“救你!安静等着吧!”越寻看他冒失的样子,心中火大,坐到稻草木板床上,不再看他。
傅之楷掏出怀里的一本《兵略》,这书册有些陈旧,但保存地很好,上面的字迹都清晰可见,他永远不会错认,那是他爹前武安侯的字迹。
在瓦舍里,一个醉汉挑衅他,他正打着呢,这人突然进来,把他俩打开了,混乱中,把这本书塞进了他怀里。
几拳就把他打开了,他不甘地侧头看了一眼隔壁牢房的青衫男子。
却见对方一动不动并起膝盖坐着,灯光昏暗,牢房湿冷,那男子蜷在一起,很有些瘦弱的样子,他恍然想起,刚刚打斗中,抓住对方的拳头时,确实骨节分明、很瘦弱的样子,他“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人这样瘦,那巨力都是哪来的。
他眼睛突然一定,看见对方脊背抖了一下,露出来的袖子湿了一片,他眨眨眼:对方在哭?
越寻昨夜没有休息好,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原本想在侯府把这人直接带走,但对方早早出门,害她还得来一趟天牢。
她离开前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救下大将军武安侯剩下的唯二的血脉之一——傅之楷。
话本里傅之楷的死被一笔带过——因为他的姐夫康王造反,他被削爵封府,他早前因为当街斗殴已经在天牢里了,最后被判斩首。
在越寻的印象和话本里,他都是一个纨绔,他跟越寻的年岁相当,在这个年纪,有志之士不是考科举,就是考武举,只有他,顶着前武安侯的光环,挥霍无度,整日里在京城招猫逗狗,打马球,瓦舍里看戏看杂技。还时常闯祸,曾因一个官宦子弟取笑他博.彩输了,就暴起把对方打掉了一颗牙。种种行为,完全是在败坏满门忠烈的武安侯门风。
她困得眼皮打架,靠在墙上坐着就睡着了,没想到话本中的场景出现在了梦里,她痛苦地看着身边亲近的人一一被那七人害死,感受着梦里自己的无力,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了满面。
“喂你……”傅之楷冲她挥手,想开口问话,越寻胡乱抹了抹脸,扭开头不看他。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三个狱卒抓着根木棒走进来,那醉汉的牢房就在傅之楷对面,一个狱卒打开了牢房,把那酣睡的醉汉踢醒:“走了!”
傅之楷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醉汉醒来,向狱卒摊手:“剩下的钱呢?”
狱卒又踢了他一脚,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丢在了地上,醉汉笑嘻嘻地捡起来,大摇大摆地跟着一个狱卒出去了。
那腰上挂着的钥匙的狱卒,打开了傅之楷的牢房锁,剩下一个狱卒手里拿着条链子,站在牢门边,盯着傅之楷。
砰!狱卒把手里手腕粗的木棒往木柱子上一打,他收起木棒,眼神凶恶地盯着傅之楷:“傅三少爷,把银子都交出来吧!一百两银子,免吃一顿杀威棒。”
傅之楷何曾被这样明晃晃威胁过,都被气笑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狱卒哈哈笑起来:“傅三少爷,你可是谋反,横竖逃不过一个死字。”
“你们为什么放那醉汉出去,还给他银子?”
傅之楷又问,狱卒反倒守口如瓶,除了要钱再也不说别的了。
越寻眼睛移过去看,傅之楷努嘴示意,“在我袖子里。”那狱卒眼睛发亮,丢了木棒就要上前抢,傅之楷双手齐动,戴着的木枷一下打在他头上,直打地他眼冒金星,咚!一下倒下,脑袋磕在木柱子上,疼得嗷嗷叫起来。
守门的狱卒脸色一黑,抓着手里的链子往傅之楷身上打,傅之楷戴着笨重的木枷,来不及转身,肩膀被打了个正着,疼得闷哼一声。
越寻双手一挣,木枷从手腕处断裂开,碎在了地上,跳起来几拳轰碎木牢门,捡起一根断掉的木棒,打在了守门的狱卒头上,他倒在地上,手上的铁链哗啦啦掉在他身上。
她又走过去抓起另一个狱卒的头,把钥匙从他腰上扯下来,丢向了傅之楷。狱卒张嘴欲喊,她把对方的手一捏,捏成个拳头,塞进了对方嘴里。
狱卒“呜呜”地叫着,动弹不得。
傅之楷张大嘴,愣愣地看着木枷上他手指边的钥匙,看了小半晌,终于动手去够。
邻近几个牢房都是空的,最近一个有人的和他们相隔五个牢房,里面关着一个头发灰白的大汉,他用力拍打牢房门:“救我!”
两人都没有理会,傅之楷丢掉木枷,蹲在呜呜叫着的狱卒身前,抓住他的衣领问他:“你说谋反是什么意思?!”他试图扯出狱卒的手,但狱卒只是满脸痛苦,根本无法扯动。
越寻走近在狱卒后背一拍,他“哇”地一下吐出被压地变形的拳头,歪过头努力干呕。
傅之楷放开手,嫌恶地躲远了些。
越寻举起木棒放在狱卒头顶:“快说!”
狱卒鼻青脸肿的脸牵动一下就疼得嘶一声:“外面传遍了,康王和武安侯造反了,三皇子要来审讯你。”
越寻挑了挑眉,三皇子还不知道皇宫里发生的事……
“康王造反?!……”傅之楷掏掏耳朵,重复了一遍,“那醉汉呢?”
砰!越寻手上的木棒敲了下去,狱卒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越寻看向傅之楷,他比她高一些,少年人还在抽节,脸庞没什么肉,看见她看向他,下颔都紧张地收紧了:“不用问了,一看就是有人收买了醉汉,要他和你打架,好把什么都不知道的你直接抓进天牢,这招管用,主要还是你太好激怒了。”
越寻抓过他的手按在狱卒身上:“你披上他的衣服,逃狱。”
“不!”傅之楷把头用力摇晃,却没有反抗得过越寻,他抓着从狱卒身上扒下的衣服,面孔狰狞地逼近越寻,咬牙切齿,“你呢!”
越寻走向另一个狱卒,三下五除二扒下外套披上了,扭头看傅之楷。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傅之楷捏着鼻子披上了狱卒的衣服,穿上后把袖子都挽了起来,不让它碰到自己的皮肤。
灰白头发的大汉在他们走过的时候,再次大喊起来,越来越多牢房里的人骚动起来。越寻头疼地停下脚步,这么大动静,等会得来不知道多少狱卒了。
她从腰间香囊掏出一颗南瓜子,一下扔向那灰白头发的大汉,大汉口中“呃”了一声,砰然倒地,越寻指着大汉说:“谁再叫,跟他一个下场。”天牢里其他犯人看着不再动弹的大汉,都噤了声。
越寻走到拐角,前面站着两个提着灯笼的狱卒,她看了一眼傅之楷,轻手轻脚上前,一把劈晕了一个,傅之楷抓着另一个狱卒,捂着他的嘴,着急地看向越寻:“你快来,劈晕他!”
越寻无语地过去劈晕了另一个狱卒,在墙上抹了把墙灰,在脸上划了几道,抓着傅之楷给他抹了几道。
傅之楷看了看另一个躺倒的狱卒,他也不知道几天没洗澡,气味和天牢都融为了一体,傅之楷闻了一下就跳了起来,干呕了一声,率先往外走去。
越寻摇摇头,幕后黑手只做对了一件事,这么个细皮嫩肉又娇惯的人,还真担不起武安侯这个鲜血打拼来的爵位。
幽深的天牢里,一阵匆匆的脚步响起,一人谄媚道:“三皇子,这边走——”
越寻和傅之楷对视一眼,心跳呼吸都不由加快了,越寻飞快拨弄了一下头发,几缕碎发挡住她的眼睛,傅之楷如法炮制。天牢的出口就在眼前——
一盏灯笼照着地上的路,一双乌皮靴鞋尖踩在泥水里,沿着锦袍往上,蜂腰猿臂,皮肤细腻的尖下巴……提着灯笼带路的狱卒不敢多看,低下了头。角落里站着一个狱卒,也不知道低头,侧着身子,直直地杵着,他偏头狠狠剜了对方几眼,那狱卒旁边的人倒是上道,一把把对方的头狠狠按了下去。
越寻狠狠按着傅之楷的脖颈,压得傅之楷膝盖都是一沉,生生扎了个马步出来。他怒目圆瞪,喉咙里冒出一声低嚎。
三皇子微微侧头,眉毛轻皱,看向两人:“你们……”
越寻手上青筋爆起来,如果被发现了,那只能硬拼一下了,她应该能解决三皇子,只是另一个狱卒显然不是普通狱卒,腰间配着一把刀,衣服也更加精致一些,不知道傅之楷能不能一下制住对方,不能马上控制住,他们就要对上所有守卫了……
三皇子上前了一步。
越寻双手攥地更紧,疼得傅之楷要靠着咬牙忍住疼得呻.吟出声。
三皇子捂住了鼻子,看向提灯笼的狱卒:“你们……几天洗一次澡?”
“……”提灯笼的狱卒在心里把眼前这两个狱卒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三皇子,我们没有特别规定,但是狱卒们下值了都会相约去浴堂洗沐。……就是天牢里的犯人会在牢中便溺,所以天牢会有些异味……”他们狱卒是爱干净的,但是天牢里的人又不能洗澡,还和排泄物一个屋,怎么能没有味道。
三皇子叹了口气:“走吧……”提灯笼的狱卒忙不迭转身继续走。
等他们转过拐角,傅之楷身子往下一缩,躲开了越寻铁钳一样的手,心有余悸地看着她的手:“你是什么怪物,力气这么大……”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不用看,绝对已经乌青一片。
“别说话。”越寻瞪了一眼傅之楷,“你以为这是在玩过家家吗?被抓了,你会死的!”
“你在乎我的命干嘛?你都快自己动手把我掐死了。”傅之楷挑挑眉,但还是乖乖闭嘴了,他找死也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走出天牢,他们贴墙走了一段路,一个人突然从后面喊他们:“你们停下!”
两人停在那没有动,身后的人自顾自地问道:“我似乎没有见过你们?”
两人一惊,这眼看就要到门口了,这人要是一喊,又得平添许多麻烦……
后面的人走到了傅之楷身旁,揪出他的衣领看,内里绣着“赵四”两字:“赵四?你怎么长高了?不,你不是赵四!……”他面色大变,却已经一边一个,被两人牢牢抓住了,越寻拔出发髻上的簪子,插在这人后腰,语气凶恶:“你只要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这人气息不稳地被两人胁在中间走,走得和三人两足似的,摇摇晃晃,傅之楷抓住越寻的手,低低怒吼道:“你能不能默契一点!”
“放手!”越寻手里的簪子一翻转,对向了傅之楷的手,傅之楷讪讪松开,他刚刚想抓胳膊来着,哪里知道抓错了,但反应要不要这么大啊,又不是姑娘家,抓个手怎么了?不过说来也怪,这人的拳头摸着都是骨头,手掌却软软的……
走到了门口,迎面一个带刀的巡捕挥了一下手,招呼两人中间的人:“孙大,怎么?中午出去吃?这么有闲情逸致?今天可有的忙啊。”他打量了孙大身旁的两位,两个灰头土脸的狱卒,眼睛倒都亮亮的。
孙大扯起一个笑:“是,是啊,有的忙,要吃好点。”
巡捕和三人擦肩而过,走出几步远,越寻抽出插入孙大皮肉三分的簪子,孙大额头冷汗直冒,讨扰道:“两位大爷,你们都出来了,我回去绝对什么都不说,你们放了我吧,我还有活要去干啊……”
两人都不说话,只往前走。
孙大急切道:“两位好汉,我就是个小喽啰,你们抓我做什么,放了我吧,放了我你们更好逃不是吗?”
傅之楷扭头看越寻,眼神示意:怎么办?
越寻和傅之楷两人把狱卒衣服脱下,把孙大五花大绑,丢在了一个巷子里,几息后,一个带刀巡捕走进巷子,摘了孙大口里的布条:“李二,他们是逃犯?往哪个方向去了?”
孙大呸呸了两声:“往群贤坊那边去了。”
又走了一条街,越寻推推傅之楷:“你们府的人有什么记号吗?你四处看看。”
傅之楷仔细看她,感觉自己更加糊涂了,这位究竟想干嘛?……吃了几次亏了,他只在心里嘀咕,脚还是迈开,去找标记了,果然,周围有树下石头上刻着一个标记,他有些惊讶,拉上越寻顺着标记进了群贤坊里一间宅院。
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老汉满是褶皱的脸,他脸上流露出一点惊喜,把门彻底打开了:“侯爷。”
“十娘!”傅之楷叫起来,脸上表情一垮,“我受苦了!”说着跳进了院里,就扯开了外衣。
越寻也走进了院里,那老汉拱手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