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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扑朔迷离 ...

  •   孙楼尴尬地留在原地,“让掌门看笑话了。”
      他笑着挠挠头发,“掌门有何见教?”
      湛悠思只说:“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不知昨个儿,三少爷可睡好了?”
      孙楼面色一沉,收了嬉笑。
      “湛掌门难道还未听说世子爷昨夜是如何嚣张的吗?”他道,“若不是小妹找来了父王,我,二哥还有母亲,性命堪忧。”
      “湛家可不管这事儿,三少爷就打住了吧。”湛悠思轻巧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孙楼想了想,笑说:“湛掌门不会是对某些个风流韵事有兴致吧?”
      湛悠思笑道:“顾忌着女孩子名节,三少爷虽说是个坦荡荡的爽朗少年郎,此时自然也是不愿多说。不过是小女子正好无聊,就斗胆调笑少爷而已。您要是介意,就给您赔个罪,不过我看三少爷可不是这般拘泥俗礼之辈。”
      孙楼拊掌道:“可不是么!湛掌门千万不要把我看作什么王府三少。我实际最不喜这里的日子,繁文缛礼太多。前几年行走江湖,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可惜到底还是让二哥给揪回家来,让伺候着母亲,帮着点父王。其实府里有父王的威望,军中有二哥的人心,这就全了。非把我给弄回来,湛掌门,您说我这父兄有趣无?”
      湛悠思跟他并肩站到湖岸,微风徐来,抚着她的发梢,她对着面前这位不羁的公子哥笑说:“小心这话让王爷和二少爷听了去,家法伺候你。”
      孙楼耸耸肩,“父王的家法,都落到那位世子爷身上去了。”
      “哦?三少爷你就糊弄我这外来的小女子吧。我可不信,想那世子爷是何等尊崇地位,即便是王爷,也不好随便动手吧。”湛悠思“恼怒”道。
      “谁糊弄你了?”孙楼急了,“真的!孙桥什么德性,湛掌门也该看到了,你要是他老子,你不打啊?”
      “小女子可没那福分给世子爷当爹呢。” 湛悠思“惊慌”地退后摇摇手,“三少爷,我可不跟你说了,你就会说些没鼻子没眼睛的话。”
      “哎!湛掌门别走!”孙楼几乎跳起来,脚下轻功一运,就拦到了湛悠思跟前,“湛掌门你别走!”
      “不走做什么?听公子爷的混话么?怪不得那位素颜姐姐负气而去,她哪里是芳心另属,分明是公子爷的话太似个大笑话。”湛悠思嗔道,“喏,看那太阳光没,怎地暗下来了?是因为让牛挡住了呢。”
      孙楼怔怔地抬头看了几眼,“是云彩哦。”
      “分明是牛,三少爷再仔细看看。”
      孙楼说:“湛掌门还说我,分明是云彩,牛怎么会跑到天上去?”
      “让您这公子哥给吹上去的啊?”湛悠思道。
      孙楼又想了一下,“哦呦!坏姐姐!你唬我玩啊!”
      湛悠思道:“你喊谁‘姐姐’,我可当不起。”
      “当得起当得起。”孙楼孩子气道,“姐姐刚刚那意思,是说素颜她不喜欢孙桥吗?”
      “你既然喊声‘姐姐’,我就暂且当你是个‘弟弟’好了。”湛悠思说,“女孩子的心事,你还是不懂。她是王妃的侍女,而你是什么身份呢?”
      “可我从未看轻她!我说过要明媒正娶她为大房,且绝不纳妾,绝不喝花酒,绝不再和府里的姑娘还有江湖上的姐姐妹妹们打打闹闹。” 孙楼举起手掌郑重道。
      “素颜姐姐是王妃的侍女,她也就是世子爷的侍女了。这关节你看不透吗?”湛悠思轻轻道。
      孙楼不以为然,“我和她相处之时,从未疑过她!既已喜欢,怎能猜忌?便是她哪日真的……真的有亏于我……我……我也……”
      “你也如何?她给你一刀,你还她一剑?还是你躺下来,任她凌迟?”湛悠思道。
      “她如何待我都无事,只要别害了我母亲,我二哥,我小妹,哦,还有我父王!”孙楼道。
      湛悠思摇头,“莫怪姐姐我说了难听的,若是如此,你们确实有缘无分。”
      孙楼愣住了。
      “她是世子那一派的,你是二少爷的同胞弟弟啊。而你心里,也在维护二少爷不是么?”湛悠思委婉道,“她是个忠义的好姑娘,怎会背叛有恩于她的主人呢?虽说她已钟情于你,但情意和忠义,也是难以两全啊。”
      孙楼怔了怔,苦笑道:“又是这些个刀光剑影,暗箭明枪的东西。其实我只想和她游荡江湖之巅,终老山林之间。荣华富贵,功勋名禄,都是个屁啊!给放了便是!”
      湛悠思噗哧笑了,袖子掩了半张面容,只责道:“羞死人的粗鲁!快快跳到湖里去漱口吧。我可再不理你了。”
      孙楼还真是个厚颜的,“好姐姐,好姐姐,你莫气了。”
      “要我不气也好,三少爷轻功如何?去摘些荷花瓣来。”湛悠思“吩咐”道。
      孙楼道了一声“好”,纵身而起,脚尖踩水而去。
      “别看他孩子气,但轻功当真是不错。”湛悠思拉了傀的手,“是吧?”
      “是。”傀说,“他就是个孩子。”
      “孩子?”湛悠思淡淡道,“谁知道十年后,他会长成个什么呢?”
      青影一掠,孙楼将还沾着水珠子的荷花递给湛悠思,“好姐姐,这下不气了吧?”
      湛悠思“喜笑颜开”道:“这花可真美。”
      伸手去捉,一样小什物落到花蕊上打颤。
      “这是什么?”孙楼好奇地捡起来,湛悠思拿着花说:“不知道呢,就是给捡起来了,三少爷认识?”
      “哦,这好像是府里姑娘们时兴的小玩意呢。”孙楼翻了几下,“是发丝编得吧?那就错不了。我听素颜说的,不知从哪里兴起来,用头发当丝线,编做带子,大都是束发用,和簪子配着使,固着那些不太好簪的新鲜发髻。因为这是头发丝,混在发里也看不清,就不会显拙了。”
      “哦……”湛悠思沉吟道,“还真是看不清呢,尤其是夜里。那这是府里哪位姑娘的?可看得出来?”
      孙楼笑道:“看这发质,看看这粗糙的手艺,再瞧着里面混了几根柳绿的丝线,就是我父王身边的那个粗使丫头柳儿的呗。说起她来,我刚刚还望见她从松后面走了呢。”
      湛悠思面色一沉,忽又叫道:“糟了。我刚使唤柳儿姑娘帮我弄碗荷花莲子桂花粥,可这时候又想换成冰糖莲子羹了,傀,你快快追上那柳儿姑娘,给我好好说清楚,再赔个礼,快些!”
      孙楼说:“追她作甚?好姐姐无论想用点什么,直接和我父王说便是。”
      “这该是和王妃娘娘说的吧。”湛悠思笑道——傀的了吩咐,已钻入青松离开。
      但愿来得及。
      可估计已成尸体了。
      孙楼只道:“反正我觉得,姐姐和父王直接提便好了。也不用拘礼,毕竟姐姐是贵客,救星。”
      “可别这样说。”湛悠思道,“世子妃的问题还并不严重,只是那妖邪背后是否还有图谋,才是我拖延到这会儿需要搞清楚的。救人救到底。”
      孙楼奇道:“怎地?当真有白鱼精怪啊?”
      湛悠思说:“确实有条白鱼作祟,可已不是精怪。”
      “莫不成仙?”
      “怕已成了鬼。”湛悠思淡淡道。
      孙楼一怔,湛悠思只道:“话说今日这阳光可是不错,湖景也美。刚刚还看着二少夫人让翠琦姑娘搀着去见侧妃娘娘了呢。”
      孙楼笑着说:“二嫂性情和顺,贤惠淑德,人人称赞。”
      “我和二少夫人聊了片刻,方知道王妃早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王妃娘娘平时操持家务,大约忙得很。”
      “哪里的事情,不过是那边看着心烦了。”孙楼满不在乎道,“世子妃一直没动静嘛!这也怪不得世子妃,谁让世子冷落呢。”
      “三少爷可不能这样诽谤世子。”
      “不是我胡说!”孙楼道,“世子就是不喜欢世子妃,听那些风言风语,大概就没怎么进过世子妃的房间。至于原因,哼,世子爷做事,还需要理由吗?他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相同的一点,大概就是他喜欢的也好,讨厌的也罢,都得听他的,否则就是死路一条。这些年来,我虽走在江湖上,但是对广平王府那个武艺高超却心狠手毒的世子爷的名声,也是久仰了。他不在江湖走动,却动辄就摆个武林大会,打着金台求贤的招牌,行挑衅之事,每次都引得不少江湖好手前来参战。可偏偏孙桥的功夫不错,尤其是内力深厚,加上他手段甚不磊落,多少侠义之士毁在他手中!”
      “各大帮派难道不找他寻仇吗?”
      “姐姐真有所不知。“孙楼道,“我孙家实际发迹于江湖,再与行伍合流,最后起势攻入到朝堂。得了朝廷封号后,也未曾远离江湖。说起来,广平王府是朝廷的,孙家是江湖的。这也就是我二嫂是江湖女子,本该不和王孙子弟婚配,但广平王府上下却对她的过门,无任何异议的缘故。也是因了孙家是个江湖世家,和云家算是门当户对。孙家在江湖地位极高,各大帮派纵使寻仇,也都要掂量掂量,毕竟孙家列祖列宗一点点打拼出的十几万铁血大军,不是吃素的。”
      湛悠思轻叹,“佩服。”
      孙楼苦笑,“有什么可佩服的,若是能与心爱之人结发,逍遥于山水之间……”
      “不好啦!不好啦!”
      几个小厮并了丫头往湖边来了,“三少爷!”
      打头的小厮气喘吁吁道:“您快去一趟吧……那边……那边……柳儿……柳儿……二少夫人……二少夫人她……”
      孙楼一惊,“把气快给我喘匀了,怎地了?!”
      “世子爷扣押了二少夫人身边的丫头翠琦,说她装神弄鬼,整出一条白鱼精怪,杀了柳儿!”

      孙楼心急,先行了一步。湛悠思在半路上碰到了等候的傀。
      “抱歉,主人。我到迟了。”
      湛悠思说:“怎么死的?”
      “柳儿死在了世子居所的外面,很多世子的人都听到了一声‘白鱼’,一声‘妖怪’,然后就没动静了。侍女芊冉带头出去,一眼就看到那柳儿倒毙在月门前的竹林小路中,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莲蓬撒了一路,她双目大睁,样子即是可怖。众人正惊讶之时,竹林里有动静,喝出来一看,原是二少夫人和那侍女翠琦,翠琦手里还拿了个盒子。世子赶过来给打开了,装了一满盒的白鱼鳞片。世子喝令把人押起来,王爷和二少爷都过来了,我离开的时候,郡主孙婷扶着侧妃罗裙也到了。王妃一直都在世子处呆着未走。看样子是要说个明白了。”
      “你不必跟着我了,我到世子妃那里走一趟,你立刻去听听他们之间的对质。”湛悠思沉沉道。
      傀躬身,“是,我的主人。”

      湛悠思进到了韦双素的房间内,不出所料,这里已经没人看着了。
      演戏的,看热闹的,总之都走了。
      她关了门,贴了符上去,切断了这里和外界的联系。
      “韦双素。”她略微提高了声音。
      床上那人是韦双素无疑,高耸的肚子一鼓一鼓,一只惨白的手掐着锦缎背面,听了人声,似乎紧了紧。
      “韦双素。”湛悠思冷冷地踏前几步,“白鱼怎么了?”
      韦双素一直都睁着眼,两粒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就凸起在蜡黄的皮肤上,她抿紧了泛青的双唇,不言不语。
      “白鱼怎么了?”
      湛悠思坐下来,慢慢抚摸着韦双素的肚皮。
      韦双素确实看不到湛悠思。
      她此刻正躺在水底的淤泥里。
      水草长满了她全身。
      她透过招摇的水草,看到白鱼沉了下来。
      血,飘带一样在水中浸开,缓缓地向四周散去。
      一丝,两丝,三丝……
      韦双素在心里数着,看着眼前被染成血红。
      白鱼?
      她抓着滑滑的淤泥,两只手都陷了进去,然后是手腕,然后是小臂,手肘,她整个人都开始往淤泥里沉,水草覆盖了她的双眼,韦双素张开嘴要喊,水就涌了进来。
      身体要炸开般,韦双素胡乱晃动着胳膊,抓住了。
      她被水草蒙着眼睛,只得抱住了那个冰凉而柔软的身躯,拼命向上挣着。
      身体从淤泥中一点点拔出,她摇了摇脸,甩开了水草。
      看清了怀里抱着的东西。
      血肉模糊。
      只一双鱼眼尚自瞪视。
      被刮了鳞片的鱼。
      “啊——————!!!”
      韦双素松开了手臂,在水下放声叫着。冰凉的水冲入口中,她已顾不上,只是本能地放声呐喊,带着扭曲的哭腔,被一股子力气顶着,向水面浮去,她抬起头喊叫,发出纯粹的一个“啊”字,将它喊响,拖长,长到变形,劈过水流,劈开水面,眼前越来越明亮,哗啦!
      空气冲了进来,韦双素抓住胸脯,她低头,满手鲜血,一株干枯的花儿,连着杆子,在水面上沉沉浮浮。
      她出神地盯着那花。
      腹部突然鼓胀,剧痛。
      小腹正一鼓一鼓的,韦双素被迫向后仰着脖子——胸膛和肚子就更加向上凸起。她挣扎着四肢,开始翻滚,眼前晃过了太多太多的东西,锦缎被褥,罗帐,雕花床栏,滚到了榻上,贴住了冰凉而结实的地砖,撞翻了梅花几子,砰一下,那上面的茶盘落个粉碎。
      “啊——!”她干枯地惨叫着,“啊——啊——”
      肚皮越来越热,那个顶在里面的东西撑着肚脐开始撕裂肌肉,扯开皮肤,湿漉漉的衣衫破了道缝,裂帛的声音刺耳。
      一条白鱼飞了出来。
      韦双素紧贴着地面,前半身火辣,后半身冰冷,冰火两重天,折磨地她只能啊呀喘着气,这回是胸脯上下起伏不定。
      她瞪圆了眼睛,汗水刺痛眼角,泪水哗啦流出来。
      是白鱼。
      它在空中飞舞着,鳞片一点点脱落,鲜血就一滴滴掉下。
      好似落雨。
      最初还是春雨细腻,犹如相思的人儿,柔软而温情,一点点和韦双素的泪水混合。
      随后是夏雨瓢泼,带着刻骨的仇恨与复仇的暴怒,轰隆隆飞流直下,打到身体上,最重的时候,犹如擂鼓的槌,砸得生痛。
      继而秋雨缠绵哀婉,再也没了生机,虚弱地,浸透了韦双素的全身。
      她飘荡在孤单的血海中,被刮得模糊的鱼尸坠到她破开的肚皮上,鱼唇半张,那里面是幽深的通道。
      通道口还微露着一片花瓣,却已被血浸透。
      韦双素颤抖着伸出手,她摸上了鱼头,小心地动了一下。
      鱼尸一翻,鱼的眼,对上了她的眼。
      干枯,一滴晶莹。
      “白鱼…………”韦双素□□。
      她抬起手向上平伸,抓住了一只温软而细腻的腕子,她胡乱摸着这个腕子,又碰到了一个硬而凉的什物,环形似个镯子。
      “白鱼……”韦双素哭道,“白鱼……救救它,它死了……”
      “怎么死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
      眼前泛起了柔和的绿光,好像春日抽芽的树,漫开的草,睡醒的叶。
      韦双素感觉平静和困乏——这感觉来得好突然。
      “告诉我,它是怎么死的?”
      她没了自己的念头,剩下的只是本能。
      “它浮上去了,就被杀死了。它的鳞片都没了,被刮了……”
      “是什么让它浮上去的?”
      韦双素低头,水面浸透了半个下颔。腥潮裹紧了她。
      一株残败的花儿还在沉浮。
      “美人蕉。”她轻轻地吐出这三个字。
      绿光一闪,韦双素安安静静地闭了眼。
      “睡一会儿吧。”
      湛悠思散开左手的诀,她慢慢抽出了被韦双素握住的右手,红玛瑙的镯子,被透进来的阳光润得鲜亮。
      白鱼,美人蕉。
      鱼鳞,安胎药。
      落水,祠堂,疑犯,众说纷纭。
      梦魇和精怪。
      这本该是一个独立的故事,却嵌入了另一个更大的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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