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荒木叶

2、无 恨

　　祁睿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他有些茫然地躺在软榻上，看着香炉里生起缕缕青烟，响起了白天那个风华如月的少年，想起了那个春风般的笑容，他，是自己的哥哥？一切都太过突然，反而不太真实，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明白了现实的残酷，所以他用冷漠冰封自己的心，保存着自己那点仅有的自尊和倔强，可现在却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自己心中的那道坚冰竟出现了一条裂缝！这让祁睿感到惶恐和不安。
　　正在祁睿胡思乱想之时，一缕琴音透帘而来，优雅婉约，如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祁睿愣了愣，下床向屋外走去。
　　月光如水，美人如玉。来到庭前，祁睿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美景。月色轻纱般朦胧飘拂，如同幽然惑人的梦幻，琴音袅袅，如泠水清泉，教人不由沉醉其中。
　　“铮——”地一声，弦断，琴音戛然而止，一股鲜血涌出，在那月白的玉指上是那么刺眼，让人心惊。风揽月却不甚在意，看了一眼断了的弦，轻轻一挥，古琴被抛向空中，“啪——”裂成两半，神色淡然地起身，抬头凝视着天边的月，眸中沉沉如幽湖。
　　不知过了多久，风揽月回首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祁睿，浅浅一笑，带着月的清辉，瞬间便惑了他的心神。
　　“睿儿，怎么只穿了件薄衫便跑出来了。”风揽月走近他，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祁睿回过神，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身上传来暖暖的温度和幽幽的香。他有些迟疑叫道:“哥……”
　　风揽月嘴角的笑意加深，“怎么样，饿了没？我让他们已备好了晚膳。”
　　祁睿点点头，“嗯。”
　　“那走吧。”说着便牵起祁睿的手向客厅走去。祁睿定定地看着那只被牵着的手，纷乱的心忽然莫名地安定下来。
　　黑暗中，云静静地看着祁睿的背影，心中轻轻一叹，遇到他，是你的幸，亦是你的不幸……
　　用过晚膳，风揽月领着祁睿来到一座阁楼，祁睿抬头看了一眼阁前的牌匾，上书“烟波琉璃斋”，走近一看，竟是书房。
　　“这里清净，很适合读书，睿儿以后若无事便可以来看看书。”风揽月微笑着对祁睿说道。
　　祁睿看着那一排排高耸的书架和那满目的书卷，有些发愣。
　　“哦，对了，睿儿，那个老麽麽我已安排妥当，你不用担心。”
　　祁睿猛然回神，看向风揽月，带着一丝感激,“谢谢你，哥哥。”
　　风揽月温和地一笑，轻轻地揉了揉祁睿的头，“没事，去找找看吧，有没有你喜欢的书，若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祁睿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到书架前开始找起来。风揽月浅笑着看了看他，便也拿起书坐在一旁开始翻阅。一时间房间中安静下来，只是偶尔响起翻书声。
　　祁睿捧着书偷偷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风揽月，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风揽月那精致的侧脸和完美的玉颈，一头银发灼灼升华，淡雅和魅惑被他完美的融入了骨子里。无论看多少遍，祁睿依然被他的美所深深震撼。
　　“王上驾到——”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祁睿的思绪，却又让他陷入一片茫然，“王上”？就是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父王吧，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和他相遇，真是讽刺啊！
　　“不用担心，没事的。”不知何时，风揽月已来到祁睿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祁睿点了点头，却未看到，风揽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望向门口的眼神幽深如夜。
　　片刻，一个英俊不凡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一袭黑金色锦袍更添威严，但即使是如此强势之人也被岁月刻下了沧桑的痕迹。
　　“参见父王。”风揽月优雅地行了一礼，祁睿没有说话，跟着行了一礼。
　　“起来吧，父子之间不必这么多礼节。”祁沐阳面带微笑地看着风揽月，待两人起身，目光一转，落在祁睿身上，“这便是睿儿吧，这些年委屈你了，以后跟着你三哥，要多向他学习。”
　　“是，儿臣明白。”祁睿垂眉低首，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十二年的痛苦和隐忍就这样被一句话轻轻抹去了？
　　“父王请放心，儿臣会好好照顾九弟的。”风揽月浅笑着说道，表情没有丝毫破绽。
　　“嗯，这样就好，”祁沐阳转眸看向祁睿，柔声说道，“睿儿，时辰不早了，你先去休息，我有事要和你三哥相谈。”
　　祁睿看了一眼风揽月，然后向祁沐阳行了一礼，“是，儿臣告退。”
　　待祁睿离开，祁沐阳面对着风揽月，脸上笑意微敛，眼中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揽月，你……你这几天在宫中可还住得习惯？”
　　“多谢父王挂心，儿臣一切都好。”风揽月回答的一丝不苟，却让祁沐阳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丽妃的事，是你做的?”虽是在问，却已是肯定。
　　“父王所指何事？儿臣不知。”风揽月脸上笑容不变，看向祁沐阳的眼神中带着不解。
　　祁沐阳看着那张美丽的容颜，叹了一口气，“唉，罢了，我已将她打入冷宫。”
　　“哦？”风揽月依然浅笑着，不置可否。一时房里便陷入了沉默。
　　“揽月，十二年了吧，我们有十二年没见了，自从十二年前你被那人带走……”祁沐阳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人儿，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你长的越来越想你的母亲了——”声音戛然而止，祁沐阳猛然回过神来，看着风揽月那丝毫没变的笑容，让他几以为刚才那一瞬而逝的冰冷是自己的错觉。
　　“你……依然恨我。”祁沐阳笑得有些苦涩。
　　风揽月缓缓抬眸，嘴角扬起一个连天上明月都黯然失色的笑容，他认真地看着祁沐阳，柔声说道：“不，父王多虑了，‘恨’这个字需要太多力气，儿臣是个懒散的人，不会白白的浪费力气去做这些无聊的事情，而且，我想母亲也会赞成我的，所以，儿臣十二年前便不恨了。”
　　“呵，无爱便无恨吗？”祁沐阳喃喃地说，然后他抬起头，对着风揽月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那么，时辰不早了，揽月也早点休息吧。”
　　“是，儿臣恭送父王。”
　　书房再次静了下来，风揽月一个人坐在那里，垂下的眼睑掩住了所有情绪，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眸看着旁边一杯已经冰冷的茶，伸手想去端，却在触碰到茶杯的一瞬间，眼神一凌，猛然挥出，“啪——”茶杯摔得粉碎，溅了一地茶水，风揽月面无表情的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眼中冰冷如月。
　　“云。”良久，风揽月转过身，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所有情绪都已隐去，只余下淡然和优雅。
　　云无声地出现在房中。
　　“一些棋子该动一动了。”一句话，让朝堂掀起无尽的波澜……

　　风揽月来到祁睿的房间，发现祁睿正呆呆的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风揽月进来，立马翻身坐起，直直的盯着风揽月却一言不发。
　　“怎么了？”风揽月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头。
　　祁睿却突然扑进风揽月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风揽月身体一僵，但又迅速放松，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哥……”祁睿轻声唤道，带着一丝颤抖。
　　“嗯？”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坚定。
　　“嗯。”风揽月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笑容。
　　“你不可以离开我。”
　　风揽月眼中微光一闪，顿了顿，“好。”
　　一个承诺，承载一生的羁绊。
　　“快点睡吧。”风揽月柔声说道。
　　“不要，我要和哥哥一起睡。”祁睿说着，手臂又紧了紧。这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如果可以，他永远也不想离开。
　　风揽月有些无奈的看着抱住自己的手臂，“好吧。”然后便和衣躺下，祁睿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靠着风揽月的肩头很快便睡了过去，这一夜，第一次，祁睿的梦中没有了黑暗、冰冷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