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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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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着摩托车成功落荒而逃之后,介舒又开始整宿失眠,直到白昼将至时,她才能在朦胧间做个浅梦。

      梦里她嚼碎了悬在太阳穴边的蜘蛛,四肢麻痹,在悲哀中等待毒性发作。

      醒来时,天花板传来上层住户来来回回的高跟鞋踩踏声,以及每天清晨都会大声播放的轻快曲子。

      “Day’s gone and wiped away my s|mile.

      The truth’s unkind but come to find so am I.

      Feel the rain and the wind seeping in.

      Got you under my skin how did you get in.

      Set my soul free.

      Somebody save me.

      Somebody save me.”

      她几乎能想象到楼上的爱尔兰女孩穿着套裙在木地板上倘徉——煮好了咖啡,拿着白瓷杯去房间另一边选副耳环,对着窗边的镜子仔细戴上,再伴着音律轻盈扭动回开放式厨房,在碗里码上希腊酸奶、燕麦、冻干水果、奇亚籽……

      她闭眼趴在床上,跟着哼唱了几句,自己都觉得跑调,胳膊正垂在床边,顺手抓到昨夜里喝剩的啤酒,忍着腰疼支起上身一口尽。

      刺激味蕾的气泡早已消散,只剩温吞吞的麦芽苦味,而她渴不择饮。

      手机在近处某个角落震动,她在灰色薄被里摸到那块被焐热的金属,费力撑开眼皮,对焦好几次才看清屏幕,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晚上有空吗?】

      介舒隐约感觉到对方的身份,又特意看了一眼前夜送餐的通话记录,确定是庄嵁。

      她盯着那个灰色对话框,手指的动作没太多犹豫。

      长按,删除。

      紧接着那个号码又发来一条。

      【你的卡在我这里。】

      1

      洪恳到店门口时,卷帘门已经拉起了一半,进门就看见收银台后的白墙上映着幽光。

      他从矮柜上随手抄了一个玻璃壶御在身前:“谁啊?”

      “我。”一只手率先露出台面,接着是介舒挂着乌青黑眼圈的脸。

      “今天怎么这么早?”他放下壶盾,手掌合在收银台上。

      “填表,补办BRP。”她在店里的电脑上快速输着个人信息。

      “确定是丢了?”

      “嗯。”

      洪恳回头扫视了一眼大堂,确认完没其他人在场,才说:“你腰好了么?”

      “没有。”

      “那晚上收工了我来找你。”

      介舒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敲打键盘的速度一点点变快,脑中倏忽响起楼上的晨曲。

      “Somebody save me.

      Somebody save me.”

      2

      楼粤灵的黑白格纹便当袋里除了中午吃剩的空饭盒,还即将多出两盒牛仔骨。

      为了这一天,她铺陈了许多顿午餐——从两周前就开始伏在冰柜上吃饭。

      在店里其他人习惯她的“习惯”之后,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

      此刻,后厨暂且没有别人,她饱餐结束,站在泛黄的翻盖冰柜边自然地收拾着筷子,接着用自己的身体当掩护,把冰柜抬起一条缝,迅速抓出两盒冻肉,不着痕迹地塞到饭盒下面。

      以油锅捞肥皂为基础训练的扒手,其速度也不过如此。

      “Smile!”

      她心口猛地一晃荡,手指仍坚定地拉上了便当袋拉链,才循着声音缓缓回头。

      又是这个疯女人。

      介舒以一个舒适的姿势举着手机,严肃认真地盯着屏幕,仿佛艺术家对待自己的作品。

      楼粤灵翻着白眼舒了口气:“你又想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预支工资?”介舒收起手机,向前走了几步。

      “我都说房东催得急了……要不是上回你来搅浑水,我会被逼成这样吗?”

      “好像不是吧,昨天中午我在外面看见一传教的,看着特别眼熟,仔细想想,好像有一回夜里遇到过他来接你下班?”

      楼粤灵抿着上唇,额头上的皮肤仿佛被推向了眉毛,挤出一堆褶皱。

      “你是什么间谍吗?整天一声不响地观察别人家的事。”

      “你在跟他谈恋爱?”

      “算是吧。”楼粤灵把便当袋拉到手肘,语气过于云淡风轻,稍显刻意。

      “你跟谁谈恋爱不关我事,”介舒凝视着她,“但如果那个人问你要钱的话,你可以看看留学论坛上的贴子,受害者很多。”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你不就是嫉妒么?他可比洪恳帅多了。”

      “你说什么。”并非问句,下沉的语调令听者本能地感觉到威胁。

      “当没人知道呢……”

      楼粤灵依旧试图逞口舌之快,声音却越来越轻,眼瞥着别处,似在对空气说话。

      沉默一瞬,介舒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突然开怀,目光依旧紧粘在楼粤灵脸上。

      “那就祝你们难舍难分,相伴一生。”

      她笑出了泪花,轻揉眼角,诚挚地送上祝福。

      3

      俞庄嵁坐在餐厅二楼窗边,面前纹路独特的瓷盘中央空留一层赤色牛血。

      “最近学习忙吗?”俞屹冬将擦过嘴的毛巾揉作一团,随手丢在桌上。

      俞庄嵁看着不远处中国城的霓虹灯,答道:“不忙。”

      俞屹冬把空碗往前推,在桌沿腾出一块空地,正好够他叠上手臂。

      随着西装袖口的移动,金色手表也展露在射灯下。

      “这老外的东西可真够难吃的,你在这儿吃得惯吗?”

      “还行。”

      “你那个同学借了不少钱,利息还收么?”

      俞庄嵁喝了口水,向后靠在椅背上:“收,当然收。”

      “利息滚下去他也还不起,到时候动真格的?”

      “嗯。”

      “行吧,”俞屹冬观察着俞庄嵁的表情,“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了,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讲么?”

      “我最近碰上一桩事,还挺神的。”俞庄嵁顿了一下,眼里笑意渐浓,嘴角也跟着扬起。

      “什么事情?”

      “她还活着。”

      “谁?”

      俞庄嵁垂下眼,只是摇着头笑笑,没再多说。

      4

      陈辛觉下午就发觉后厨的气氛不太对劲,晚市最后一桌客人离开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两个帮厨都来到前厅打扫卫生,聚集的员工人头数变多,餐厅却陷入了胶着的寂静,只有风扇“呼呼”地吹拂着潮湿的地面。

      “小陈,你最近学业很忙?”洪恳本在算着账,见陈辛觉擦桌子的动作停下来,便开口问。

      陈辛觉自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是的,但还应付得来。”

      “那你除了上学,还在做别的兼职?”

      “算吧。”事实上他已经分了很多时间到代写的活计里去,且尽量不影响主课和餐厅兼职。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他每天只能睡两个小时,一上公交车就打瞌睡,坐过站的事也常有发生。

      “我说呢,怪不得最近来上班的时间越来越晚了,要是实在忙的话,就专心去别处发光发热吧。”洪恳敲击了几下计算器按键,随即熟练地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并不看陈辛觉。

      “没有,是学校里的兼职,跟这里的时间不冲突。不好意思,我接下来会早点来的,这几天是路上堵车耽误了。”

      洪恳发出一声轻笑,或表示理解,或表示嘲讽。

      楼粤灵提着拖把进了后厨,介舒则埋头反复推擦着地上的一小块黑斑。

      大堂里重新陷入沉默。

      5

      介舒想事情过于入神,拖地时不知不觉保持了过久的弯腰姿势。

      走在回家路上,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分成了上下两截,中间由一根锐利的针串着,每挪动一步针就深入一分,实乃刺骨煎熬。

      这时她的伤腰所向往的是热水澡和可供平躺的硬实床铺,可她的每一寸理智都在叫嚣着“我不想回家啊”。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又一次振动,她犹豫着拉开拉链,将屏幕点亮。

      见是手机运营商发来的话费余额提醒,她眼中一时黯淡,又很快反应过来,对自己的潜在期待感到厌恶,回家的脚步因而变得干脆。

      路过超市门口的捐款箱时,她停下脚步,把身上的现金刮了个底朝天,全部丢了进去。

      她到家不久,洪恳如约而至。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欢迎?”锁一松,他就推门而入,对上介舒死水一般的脸。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自在逍遥地哼着歌走进浴室的背影。

      不知怎的,这夜躺在阴影中时,她金属般尖锐的耳鸣声里突然混进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正处于变声前期,稚嫩里带点自以为是的沙哑。

      像砂纸磨过生玉。

      “姐姐。”

      6

      “怎么回事啊,老板都罢工失联,我们还要不要上班了?他该不会卷钱跑路了吧?”

      楼粤灵抱怨着,朝乌龟缸里丢了一块生鸡肉,回头望向支颐在收银台边的介舒。

      介舒望着外面正午阳光普照的盛景,悠然打了个哈欠,眯上眼养神。

      “哎,问你呢,他上哪儿去了?”楼粤灵拿手指骨节敲敲台面以吸引她注意。

      “我怎么知道?”介舒隔着眼皮细细感知着玻璃外刺目的光线。

      楼粤灵哼笑道:“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店里的座机骤然一通响铃,楼粤灵站得近,随手接起电话。

      听筒漏音,隐约能听到一长串英文,绝不是点外卖的客人来电。

      介舒睁开眼,只见楼粤灵双目一点点瞪大,唇间也空出一块缝隙,上下牙间连上一缕丝,整个人都冻在原地。

      “怎么了?”

      楼粤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倒抽了一口凉气,已断线的电话紧握在手里,翘起的小拇指止不住地颤动。

      “说话啊?”

      楼粤灵怔怔地看着介舒,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眨眼。

      “南边的河沟里,发现了老板的衣服和包,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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