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第四十三章 ...

  •   0

      房屋群落坐落在山腰,其中一栋二层开阔的阳台上有一把藤椅,坐在上头往外远眺,一半是镜面般宁静的蓝绿湖面,另一半是深浅错落的苍青竹林,细密雨丝折过屋檐向下飘洒,微凉的雨水落在小腿上,很快就惊醒了躺在藤椅上的人。

      介舒睁开眼,把腿缩进了大伞遮蔽范围以内,又抹了抹糊在镜片上的雨珠,翻了个身继续睡。
      事实上,最近连日的阴湿天气和彻夜失眠的问题让她时不时抑郁到想死,如果白天犯困时不抓紧时间睡觉,可能在自我了结之前,她就猝死了。

      半梦半醒之间,玻璃门的叩击声把她生扯回了清醒,她烦躁极了,抱着胳膊躺得更严实。
      “吃饭了。”瞿榕溪拉开玻璃门,迈步到藤椅边上垂眼看她。
      介舒半睁着眼:“我不饿,谢谢。”
      “你这是要成仙呐?”
      “我饿了自己会吃的,给我留点儿剩菜就行。”
      瞿榕溪迟疑着点头,转身欲走,又被叫住。
      “我什么时候能走?”

      他脚下一顿,蹲在旁边,跟她视线齐平。
      “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才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死了,要是你又露面,不就前功尽弃?”
      “照你这么说,我就得永远躲起来?”
      “我知道你躲躲藏藏的很累,但是……”
      “我不累,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我有什么累的?我就是觉得太麻烦您了。”
      瞿榕溪起身走到扶手边,点了支烟,任雨水飘在脸上:“这是我的工作,不麻烦。”

      介舒坐起身,犹豫着开口:“庄嵁怎么样了?”
      “接手了几家酒吧,好像过得不错。”
      “我不是问这个。”
      瞿榕溪点头,意味深长道:“身边有女孩吧。”
      介舒白了他一眼:“也不是问这个。”
      “医院里住了几个月,怎么样都该好了。”

      介舒安静了一阵,又问:“……什么女孩?”
      “你应该见过,姓关。”
      “噢,没什么印象。”
      瞿榕溪语气微妙:“怎么?关心这事儿?”
      “没有,好奇而已。”
      “小男孩嘛,都这样,前脚为了你要死要活的,后脚就跟别人走了,越是得不到的越喜欢,但这喜欢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你那都是白费心,上回擅自冲到医院去还不够么?差点被发现,你别害死自己,还牵连别人。我可听说了,俞庄嵁满世界找我,就为了替你报仇。”
      “那你还是保重自己吧。”
      她又翻了个身,将开衫挽得紧巴巴的,背对着瞿榕溪,不说话了。

      1

      正午,操场上一片喧闹,关宜同坐在草坪长椅上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学生的动态。
      她跟学的前辈插着腰从教学楼快步走来:“关老师,咱班那个牙买加小孩又说不舒服,你给他家长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人吧。”
      关宜同冷笑道:“上午我带他上课的时候他跑得那么快!我追都追不上!这叫不舒服?”
      “算啦,还是让他先回家吧,不然跑丢了谁负责?”
      “那行吧。哦对了,我下午请了假,有什么别的事儿我明天上午再来处理。”
      “嗯,去吧。”

      确定问题学生跟着家里的保姆离开之后,关宜同直接打了车去俞庄嵁家里。
      开门的是俞屹冬新给他找的清扫阿姨,见到她像是见到大救星:“关小姐,一上午都没动静,我也不敢进去。”
      “昨天他怎么回来的?”
      “店里的人送回来的,喝多了又。”
      关宜同把包丢在沙发上,接了杯水便往楼上走。

      无需犹豫,她直奔客卧,果然如她所料。
      房门没锁,又是睡在客房,俞庄嵁每次喝多了就往客房跑,即便被送到主卧的床上,半夜也要跌跌撞撞下楼去客房,不知道是有什么梦游习惯。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打开门便是扑鼻的宿醉气味,被子被裹成一团,像个死气沉沉的茧。

      关宜同绕到他侧躺的那头,反手把窗帘拉开了一小半,屋内终于有了光亮。
      “庄嵁,起来吃点东西?都下午了。”她在床边蹲下,下巴搁在床沿。
      被窝里露出的半张白脸上挂着青黑的眼圈,下巴上又有一层胡茬,头发乱蓬蓬的,若把被窝换成睡袋,他就是曼城街头的乞丐。
      见他没反应,她又说:“你别忘了晚上有同学聚会……今天陈辛觉也要来。”
      他挣扎皱眉,抵挡着光线睁开一只眼睛:“几点了?”
      关宜同看了一眼手机:“两点了。”
      “哦,我洗个澡。”他又合上眼。

      关宜同起身在床上找了块空地坐下:“你怎么老睡这间房?这床垫舒服?”
      感觉到身边的床垫轻微下陷,俞庄嵁突然清醒过来,起身的速度太快,以致脑袋一阵晕眩,耳鸣声嗡嗡作响。
      “你先去楼下等,我马上下来。”语气严肃极了。
      关宜同眼色很快,感觉到他反应的微妙,便佯装自然地下了床,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杯:“不急,记得把水喝了。”
      “嗯。”他使劲揉了揉脑袋,待关宜同走出房间才翻身下床,赤着脚往浴室走。

      洗完澡脑子轻松了不少,俞庄嵁在镜子面前搓着湿淋淋的头发,习惯性望向镜子右下角。
      满是雾气的镜面角落,仍贴着一张褪了色的流川枫贴纸。
      走出浴室,他又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床头柜、被子底下、床底下找了一大圈也不见影。
      徘徊了一阵,他如梦初醒,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走到衣柜前,缓缓拉开了门。
      空荡的衣柜隔层上躺着他的手机,拿起来一看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

      2

      庄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时间节点开始不对劲的。
      他记得初一那会儿,军训还没结束班里就有人开始谈恋爱了,在他看来那些人挺傻——他们班主任管得非常严,那些情侣白天在学校里根本不敢多来往,感情基础多半是靠□□或者短信,仿佛谈恋爱的目的只是为了在学校里有个眼神接触的对象,晚上能在手机上聊天,或者偶尔在许多同学的掩护之下一起吃饭散步。

      他觉得这没意思透了,有些人在该自习、该上课的时候,都在传纸条或者偷偷在桌子下面牵手,极大地浪费了学习的时间。而且班里有几个班主任的眼线,随时会跑去通报情况,早恋的人一旦被披露了就要被找家长,这种消息传得非常快,全班人都会一起看笑话。
      他课间一般都会在座位上写作业,这样回家之后就能节省很多时间,但他很不喜欢周围的人大声闲聊,尤其是那些就幼稚情感问题展开的论坛。

      “我们一般都聊到两三点才说晚安,然后第二天一起床就说早安。”
      “这么晚啊?怪不得你老迟到,早上起不来吧?”
      “你不懂,越晚聊得越深刻,好多真心话都是凌晨才说得出来。”
      “啊……好像有点道理。”
      “对了,我昨天体育课给他发短信开玩笑说自己脚崴了,他很担心!”
      “那你后来跟他说自己是开玩笑了吗?”
      “我说啦!然后他说还好不是真的崴了!”
      “哇!好贴心啊,他肯定喜欢你!”
      听到此处,庄嵁忍不住笑出了声。

      前排的女孩满脸不高兴地回过头:“庄嵁,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刚才打了个哈欠。”
      那女孩将信将疑,追问道:“你刚才在听我们聊天么?”
      “我在写作业,没注意,你们聊什么了?”
      这时另一个女孩突然插嘴道:“哎庄嵁,我听说隔壁班有个女孩喜欢你,你知道么?”
      他迷茫:“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一天到晚想这些事儿?”
      广播女孩鄙夷道:“嗤,算了,你不懂,继续写你的作业吧。”

      那几个同学挪了地方聊天,庄嵁周围安静下来,笔下的题目却突然做不动了。
      介舒也会想这些事儿么?
      他们平时乱七八糟的事情聊得很多,但没怎么听她讲过感情方面的事儿。
      她应该也会被人喜欢,也可能喜欢别人。她跟自己的同学应该会聊这些事,但是或许不会跟他说。他一时间都想不出来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哦对,她买过一些流川枫的贴纸。
      不,那些虚拟人物不重要,关键问题在于她身边的人。
      如果她在早恋,她一定会担心消息走漏到她爸那里,所以,她一定不会告诉他。
      这可真是莫名令人心烦。

      刚才那几个女孩说什么来着?聊天要聊到凌晨才聊得深入?
      他记住了。

      那天晚上他就开始给她发短信,虽然第一条就酝酿了半小时。
      【庄嵁:你晚自习大课间一般都干嘛?】(焦灼等候)
      【介舒:?】
      【介舒:关你什么事?】
      【庄嵁:(冥思苦想之后)有空到停车场栅栏拿奶茶外卖吗?】
      【介舒:你要给我点奶茶?】
      【庄嵁:(开始胡言乱语)我爸说你最近学习很辛苦,让我给你买点吃的。】
      【介舒:算了吧,被巡查的老师抓住就惨了。】
      【庄嵁:哦。】

      熬到凌晨,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但还是坚定意志拿出了手机。
      【庄嵁:作业写完了吗?】
      她果然没睡。
      【介舒:没,干嘛?你怎么还不睡,会长不高哦~】
      【庄嵁:你同学写作业也写到这么晚吗?】
      【介舒:我之前一直在玩,刚刚开始写。】
      【庄嵁:玩什么?□□吗?】
      【介舒:对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无聊?】
      【庄嵁:□□有什么可玩?跟同学聊天?】
      【介舒:你现在不是在用□□跟我聊天吗?你有病啊?】

      于是他失眠了,第二天做眼保健操都睡着。让他醒过来的是下午的一通电话。来电的是他爸,说是要和介伯伯一起出差,晚上就走。
      他们俩经常突然出差,为了照顾二人吃饭和上学接送,从小遇到这种情况介舒都会住在庄嵁家。
      今天一定也不例外。

      他晚自习结束得比较早,所以一出校门就直奔附近的奶茶店,买好了才去接她。
      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又下车等了二十分钟,终于等到了祖宗。
      然而,没想到她的叛逆来得如此骤然而爆裂。

      “我知道你老早就把作业写完了,闲的要命,但我没空陪你玩,让我静静行吗?”
      他笨拙地抚慰炸毛的野兽:“缺什么等会儿顺路买就好了啊。”
      随即收到更猛烈的冲击:“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能不能别跟我烦这件事儿?我就回家,哪儿都不去!”
      其实他知道介舒情绪不好时,偶尔会以比较激动的语气说话,这种状况一般持续时间很短,而且不是真心生气,发火本人过一夜就忘事,但……他当下还是感到了一丝心寒。
      尤其是当她越过他直接跟俞叔说“我自己回家,明天也不用接我”然后扭头就走的时候。

      她跑得非常快,猴子一样窜进了小路,瞬间就没了影。
      庄嵁催促着俞叔把车往介家开,耗了好长时间才确认她人已经到家。
      最终他进自己家门的时间点已经远远超过了平常睡觉的时间,但他睡意全无,感觉天都快塌了。

      他倏然意识到自己所知道的介舒的世界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有些话题只存在于她和她的同龄人之间,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们也差了五岁——从初中到大学都不可能同校的差距。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得出的解决方案就只有等待。
      即便他还没想明白自己等的是什么。

      浑浑噩噩间,他关了灯,在黑暗的驱赶下冲进了客房,打开床头的台灯,坐在床边都能闻到她身上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衣液散发出的水果味。
      只是在这里躺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他掀开被子躺下,不自觉地认认真真闻着那股香味——很甜,跟她本人很不符合,却有种微妙反转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继续闻。

      借着灯光,他环视四周,这间客房到处都有介舒的痕迹,比如床单上的几根长头发,厕所镜子上的贴纸,桌子上樱花包装的半包纸巾,还有衣柜里的几件衣服……
      他微微侧头望向衣柜,尽管视线模糊,所见之境还是让他顿时全身僵硬,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
      有一条印着钩形标志的带子夹在门缝里。
      这条带子所属的背包他再熟悉不过,是他爸送给介舒的高中入学礼物,而款式是他本人去商场挑的。
      这条带子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
      而这条门缝据以往捉迷藏的经验来看……凑近看其实很宽,至少看见床上的情况绰绰有余,以前有一次他在里面躲着观察时,就是这样被突然从外面凑近的介舒吓到过。
      更何况现在这条太平洋一样宽的门缝底下还夹着一条书包带子。

      庄嵁立时觉得从额头到脖子都开始发烫。
      他转了个身,缓缓坐起来,把被子铺好,保持节奏如常,情绪稳定,然后稳步走出房门,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