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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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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宜同迅速穿上自己的衣服,回头看了一眼被窝里的褐发男人,动作轻巧地带上了门。

      通宵达旦买醉的酒鬼已经各自觅得了去处,城市布灯将光亮挥霍在黑夜的最后时刻,彻夜狂欢的痕迹招摇在红砖墙的混乱涂鸦上。这座城市的公共交通不存在于这个时间,代替车轮,她迈开步子,行色匆匆地穿过亮着红灯的空荡马路。

      回到自己的校内公寓,她抽了张卸妆湿巾,在深棕色眼线上拉扯而过,因为防水效果过于实在,那双眼睛露出原貌时,周围的皮肤也泛起了红色。她闭着眼睛刷牙,洗澡,护肤,干发,隔壁的闹铃响起,她准时倒在中部弹簧凹陷的床垫上。

      眼皮沉重而意识清醒,人类活动的动静纷至沓来:头上拖拉的脚步声、左邻厕所门的转轴摩擦声、右里烧水壶嘶吼般的轰鸣……她用被子蒙住脑袋,强行将翻涌的焦灼情绪拉扯成一条舒长的吐息。

      “呼——”

      她睁开眼对着百叶窗缝间透进的晨曦放空。

      又开始了,她十分讨厌的状态——停滞。手头的事情其实很多,比如工作室未完成的稿件、突然失联的写手、尚待完成的课题、被扣住的一笔钱、购物村的上新目录……

      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做。

      与此同时,一些无足轻重但很烦人的琐事站在那些待办事项中间叫嚣着——何如雎连续多日,每次都达到电影时长的单方面通话;陈辛觉昨晚发来的讲价信息,这她懒得回复;昨晚约的苏格兰男人脱掉毛线帽之后露出的M形发际线……她触亮手机屏幕,侧躺着揉了揉眼睛,打开相册,翻过几百张在奢侈品店里扫的图,最终点开了一条视频。

      斑马线,拥挤的人群,陈辛觉的废话,行走的俞庄嵁,还有那个臃肿素面、神情麻木的女人。

      1

      客厅窗明几净,混着晨露的轻风流动在南北大开的玻璃门间,深秋林木的枯朽气味传堂而过。棕色沙发后的长桌上,泡沫漂浮的咖啡冒着热气,俞庄嵁脚跟着地来回转动着桌前的滑轮椅。

      他的眼睛锁定在巨大的曲面屏上,画面里是昏暗的房间,窗帘中间劈下一条光束,正好照亮了灰丝绒沙发下卷起的地毯,以及晾在地上皱巴巴的外套。

      天气预报显示这是最近几周内唯一的晴天,但昼夜不分的无知囚犯却还在睡懒觉。他喝了口咖啡,挪开眼,伏在桌前仔仔细细地卷了一支烟,却没急着抽。

      “不如告诉你个秘密……换一口烟……挺划算……”他盯着烟纸喃喃道。

      吐出的语句即刻被穿堂风吹散,他脑子里又紧接着浮现出前夜那头滴水的湿发。她淋透的衣服裹出宽—微宽—宽的身体轮廓,两侧肩膀被冻得耸起并颤抖,用一种破罐破摔并不怀好意的语气,说了一些听起来符合她本性的话。

      不过,她去捡他扔在地上那小半截烟的样子,让他觉得很恶心。就像马戏团里已然被驯化的动物,没有反抗精神,没有自我意识,喜怒哀乐都是独幕表演,只为了换一把香蕉或避免被鞭打。

      这令他的快感全无。

      他点上烟,视线又回到屏幕上。

      这时,那个黑色人影突然露出了调转方向的沙发上侧。

      俞庄嵁沉默地观察着她的动作,看清之后,眉毛不自觉轻挑。

      2

      衣服并没有干透,潮湿地贴在身上,身体就像被水里的海草缠绕。

      周遭气温升高,介舒闭着眼,情绪焦躁至极,模糊间直起上身,抓着衣服下摆使劲向上拉扯,又解开牛仔裤,烦躁地踢腿,最终手脚并用脱离了桎梏,随意将衣物甩开。一连串动作结束,她气喘吁吁躺回原位,任由沉重的眼皮勉强遮挡侵袭而来的阳光。

      过了一阵,皮肤与空气接触的清爽感渐渐使她清醒过来,恍然想起房间里还有另一双眼。

      她惊诧地睁开眼,感叹自己竟能在此环境中舒适随性如斯,她僵硬着身体,紧缩到沙发靠背,抬起脖子环视四周确定衣服的位置。一番思忖后,她迅速勾来挂在铁链上的衣服,接着抓起丢在沙发尾端的裤子,一路小跑冲进了卫生间。

      用热水冲洗身体时,她抚过酸痛的脖颈,突然想起了昨晚俞庄嵁说的话。

      “你以为你逆来顺受,我就会放你走?”

      介舒仔细揣摩着这句话背后的动机,灵光乍现。或许,他和普通的绑匪有着不同的思维,取悦他最好的方法并不是言听计从,而是一些与之相反的行为。

      3

      俞庄嵁对着监视器下空空如也的房间打了个哈欠,端起空掉的咖啡杯,起身走到不远处的边柜旁,将咖啡续满,再次坐回桌前。电话铃划破寂静,他拿起手机,听着那头的声音。

      “我是陈辛觉,现在方便说话吗?”

      俞庄嵁挠了挠眉尾,答曰:“方便,你说。”

      “这两天守在教学楼门口的是你们的人吗?”

      “可能吧。”

      “我赚到的钱已经全部交掉,这个月真的没钱了。”

      “这样啊。”他喝了口咖啡,敷衍地回答着,目光扫过屏幕。

      之后的画面令他将刚刚入口的黑露呛在了喉咙里。外套里只剩内衣裤的女人挽着胳膊直视镜头,略显猖狂地透过屏幕对他说着话。依据她的嘴型,俞庄嵁判断她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

      “给我衣服。”

      电话那头仍在继续:“你们这样我很难做人,有钱的话我当然会还,但是现在……”

      俞庄嵁却全然没有在听,只安静地盯着屏幕。

      这张脸好像和记忆里某个情境重合了。

      陈辛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了半天,对方缄默良久,既没有威胁他,也没有嘲讽他,只平和地说了句:“好的。”

      这简短的回答令他毛骨悚然。

      4

      介舒裹着外套面对大门而坐,忐忑地分秒等待着。随着钥匙的转动,木门打开一人宽缝隙,俞庄嵁端着托盘侧身而入。

      “早啊。”

      俞庄嵁循声望向她,眼中现出惊讶与怀疑,顺带用脚关上了门:“看来你心情不错。”

      “活一天少一天,没理由不开心。”

      他曲下一边膝盖把托盘放在地上,抬眼道:“这是你要的衣服,洗漱用品是附赠。”

      见他心平气和,介舒稳住气息,一咬牙又提出要求:“中午我不想吃之前的菜了,我要吃面,可以吗?”

      闻言,俞庄嵁笑出声来,垂眼摇头道:“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可不是旅店。”

      “那这个能给我解开吗?我没法换衣服,洗澡也不舒服。放心,我不逃跑。”

      “我凭什么相信你?毕竟你说谎成性。”

      他话音未落,地上的托盘忽被一把掀翻。飞起的牙膏尾部刮过他的颧骨,一道浅浅的血痕顿时显露出来。

      此举之下,行动者和旁观者都很惊讶。

      介舒努力掩盖着内心的慌张,撇开头盯着滚到远处的沐浴露瓶,轻咳一声,陷入无言。

      蹲在她面前的人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痛处,盯着嵌入手指纹理的锈红色,笑意停滞在嘴角。

      窗外的鸟叫声此刻也变得有些扎耳。

      “你这么做是想告诉我,你活腻了?”他站起身,一脚踢开合在地上的托盘。

      介舒被托盘落地的声音惊得耸起了肩膀,心脏剧烈地抗议着,她不自觉放慢了呼吸。僵持间,骤然而至的外力扯起她的右手,短促的金属碰撞声之后,她的脖子便被铁链缠绕。

      死期将至?脖间的凉意使她打了个冷噤,铁链被拉扯着一点点变紧,她很快就开始呼吸困难。

      “难受?”他微笑着问。

      介舒双手抓着铁链,涨红了脸,发出沙哑的呜咽。俞庄嵁撤掉一点力气,一点点生存之光落下,介舒大口呼吸着,刚想挣脱,铁链又猝不及防地勒紧,循环往复。

      介舒的手指甲几乎要抓破自己脖颈的皮肤,张弛之间,过往历历在目,她的生命就这样被轻易地撕扯又随意地拼凑。

      于是,她放弃了挣扎。

      “庄……庄嵁……”她双唇翕动,嘶哑的声音拉扯出模糊的字节,“我当时……我是想……救你……”

      眼前变得模糊,她用剩余的力气抓住他的衣角,意识一点点抽离。

      5

      “小庄,惩罚叛徒的方法有很多,你可以选一个有创意的。”俞屹冬回头注视着那张稚嫩的脸,试图从中找到一些不安或抗拒的情绪。

      俞庄嵁却只是平静地看着被吊在高台上满身是血的人,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等会儿他会被放进模具里,浇水泥。”俞屹冬边说边观察着养子的神色。

      “我想看看。”

      俞屹冬抬了抬手,吊绳随即开始下放,血人的哀嚎声也很快淹没在青灰色泥浆中。

      俞庄嵁认真地看完全程,又扫视四周排排站的围观者:“为什么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还有人要背叛呢?”

      “为了利好、为了脱身……动机太多了,”俞屹冬点上烟,“但我们没空管他们有什么苦衷,也绝不能原谅,只需要杀鸡儆猴,明白吗?”

      见俞庄嵁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说:“相应的,忠诚是一种可贵的品格,这就是为什么我还活着,而老介家破人亡。”

      俞庄嵁点点头,扬起嘴角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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