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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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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个国家的死刑犯被这样的方式惩罚着。
      没有隐私,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单独关押,无书影纸笔,彻底切断信息的输入和输出。
      不提前宣告行刑时间,每一天都可能是生命的末日。

      世上遥远的另外一角,介舒亦困于如此桎梏中。

      1

      窗边修长的深蓝色身影离开之后,介舒坐在原地任由尖锐的耳鸣声将自己的脑浆淹没。

      这间屋子昏暗而空旷,壁炉是装饰,只亮着那盏小灯,仅有的几件中洋混杂的家具透着岁月的诡异气味,上方的佛像向她投来悲悯目光,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战后被搬空了大半陈设的近代景点。

      她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和钱包都已经不见,连接手铐与墙壁的铁链粗而沉重,像是船锚,从铁链的陈旧锈痕来看,她应该不是第一个使用者。

      被沉重的长链拖拽着在屋内游荡,她最远能走到几步开外简陋的封闭卫生间,离另一侧的窗户有几米之隔,庄嵁离开时锁上的那扇厚重木门则更远。

      瓷池的水龙头断断续续地滴着水,她凑过去转动把手喝了几口凉水,喉咙间发热的疼痛感才得以减轻。浴室外的熏香味浓郁,放眼便是恐怖的昏黑,没有一处地方让她感到心安。于是她打开浴室的排风扇,坐进浴缸里裹着自己的外套取暖。

      陌生寂静的阴森环境令她想要尖叫。只要她一闭上眼,就能看见被冻成冰棍的船长、昏迷不醒的父亲、肃穆悚然的佛头,以及庄嵁满含深意的笑。

      她的恐惧感来自梦境,也来自现实,这使她无处可去。

      2

      和无垠的冰凉黑暗拉锯了一夜,直到次日熹微天光和密雨相伴而来,介舒才勉强入睡。朦胧间她听见了门锁的声音,并因此迅速恢复了清醒。

      然而当她走出浴室时,那扇门已经重新合上,房间中央的地上摆着一个木质托盘,纸盘配塑料刀叉,盘里有一块半熟的肉。她坐在托盘边翻了翻渗血的肉,并没有动嘴的打算,只是盯着那扇门,等待对方下一次出现。

      窗外浓雾弥漫,阴雨连绵,耳边只有雨声,她静坐并试着从手铐中挣脱,无果。感到饥饿的时候,她就去浴室喝水,动作尽可能地快,生怕错过开门的瞬间。

      因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事,她体感时间过了非常久,但门却迟迟没有再次打开。直到天色又一次变暗,送餐的人都没有出现。

      烟瘾悄然而至,介舒隐隐感到胸闷头疼,注意力也变得分散。

      当周遭渐渐陷入昏暗,烛形台灯成为唯一的光源时,她飞奔着回到了浴缸,因为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她落座时头晕目眩。那佛像令她发憷,她不得不找到一个看不见佛像的安全点。

      面对如此漫长的日夜,她压抑着内心的焦躁,在脑子里列出了一些逃脱方案,比如用水龙头磨开铁链,用牙刷撬开手铐,抑或是想个办法把手掌折断,甚至是把手腕砍断……都不太值当,场面不好看,更何况她也并无太多逃生欲望。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关久了他可能也会觉得没劲,早晚能熬完。她在停滞的空气中昏昏欲睡。

      3

      第二天的白昼来得很不干脆,风雨交加,一直到天大亮时都没有新的菜送进来。介舒饿到没有力气思考,肉的血水已经凝固,但她还是把那块恶心的东西吃掉了。

      接着,她坐在原地等待门的下一次开启。

      古怪的是,这一次又偏偏挑在她上厕所的时候,门被打开并迅速地关上了。她冲出浴室时,托盘已经消失。她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肉眼可见的摄像头,可能藏匿摄像头的地点似乎只有那几件家具或墙上的浮雕。

      介舒仔细地将灰丝绒沙发的缝隙、台灯、投影仪、壁炉和墙面搜索了个遍,仍找不到摄像头的痕迹。在排除了其他可能后,她扭头望向了那幅高处的佛像。视线与之相接的瞬间,她后脊倏然掠过寒意,那对黑漆漆的眼睛正自上而下盯着她,森然恐怖。

      “庄嵁,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她的声音在屋内回响,像跌进水面的石头,最终归于寂静。

      4

      温度被雨季裹挟着直降下来。

      到了第三天,雨水浸透了一切,饥饿感开始麻木,介舒渐渐陷入了抑郁情绪。她将丝绒沙发转了个向背对佛像,躺下抱着胳膊强迫自己睡觉。一方面,太久不抽烟,她产生了类似戒断症状,如此需要麻痹自己的情况下,她居然失眠了。另一方面,信息的隔绝比她想象中难熬。如果给她一份旧报纸,她至少能借此消磨一些时间,可屋内没有任何类似的物件。

      除此之外,这个地方除了风雨声和鸟叫声什么都捕捉不到。她很想听见一些人为的声音,哪怕是邻居的脚步声、汽车鸣笛声,或陌生人发出的随便什么噪音。具体而言,要是能实现她一个愿望,她希望角落的投影仪能播上几集《雍正王朝》。

      她的时间被铺展开,压扁拉长,没有任何调味,每一秒都难熬至极,不过如果这是他想达到的效果,她可以接受。孤儿院的生活或许比这难熬得多,相较而言她没什么可抱怨。

      只是这该死的天气可真够冷的。

      5

      第四天,介舒已经不确定自己前夜有没有真正睡着,甚至不太能分辨自己此刻是醒是睡。她分明应当瑟瑟发抖、饥肠辘辘,可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丝绒沙发松软而舒适,她就像被托在云层中。

      木门闭拢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模糊的神志被撕开一角,食物的气味随之而来。但她已经没力气作出反应,她只想阖眼躺在这里,一点都不愿动弹。

      6

      火车喧闹地行驶着,介舒被隔壁包间的聊天声吵醒,愤怒地踢开被子。下铺桌边传来压得很低的谈话声,她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

      “这次我们避开的时机很好,省得被卷进去。”庄叔叔的声音。

      “嗯,”她爸附和道,“最近不太平,让他们自相残杀吧。”

      介舒挠了挠胳膊上水痘周围的皮肤,翻过身,对面床铺同样满脸疹子的庄嵁正侧躺着望向她。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方向,用嘴型鄙夷道:“你在偷听?”

      “你不也是?”他以唇语反问。

      庄阜突然从下面探出头来,吓得二人同时闭上了眼睛。

      “别装了你们两个病号,我都看见了,偷偷摸摸聊什么呢?”

      介舒睁开眼,发现庄嵁还在坚定地装着睡。

      “我们在说饿了,能不能去餐车吃点东西?”她披头散发地坐起来。

      介贯成在下铺插嘴道:“想吃什么?我们去买,传染源就不要乱跑了。”

      “还不都是因为弟弟身体素质差,旅个游就被传染了,现在还传播给我。”

      庄嵁立即起身反击:“说不定是你传染给我。”

      “怎么可能,你这个小身板……”

      “别吵了,”庄阜笑得满脸褶子,“你们整天一块儿玩,说不定是一起被传染的。现在身体也不好,消停消停吧,给你们买饭去。”

      大人离开,帘子落下,隔间内陷入短暂的安宁,极其短暂。

      “是你先染上的。”

      “是你。”

      “反弹。”

      “反弹无效。”

      介舒觉得有几处疹子痒极了,忍不住想上手去挠,对铺立即传来制止声。

      “别挠了。”

      “我太难受了,你不难受吗?”她收回手,深深叹了口气。

      庄嵁平静道:“我也难受,但挠破了会留疤,所以就忍了。”

      “我们班有个女孩以前也得过,她说她奶奶用针把水痘都挑破了就好了。”

      “她应该是骗你的。”

      “不信算了,”她嗤笑一声,“好可惜啊,不是在上学的时候得病,少了个请病假的机会。”

      “事情本来就不会算着日子来。现在生水痘也有好处,以后就没有得这个病的风险了。”

      她嘲讽道:“小四眼,你从哪儿学的这些,电视剧看多了?”

      “书上看见的。”

      “怪不得你近视。”

      过了一阵,饭菜香味飘进隔间时,介舒又开始犯困,任凭介贯成怎么叫都不想起来。脚踝被一双湿乎乎的手推来推去,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直接不耐烦地抬起脖子瞪过去。

      庄嵁正踩在踏板上起劲地拍着她:“开饭了!你还不起来吗?”

      “不吃不吃,我想睡觉,他们买得也太慢了,我都困了。”她缩了缩腿,避开他稚嫩的热手。

      “起来吧!要吃了饭才能吃药!”

      “你好烦啊!别吵我!晚点再说!”

      呼唤声不断,她愤然踢腿,被脚底的冲撞感惊醒。她缓缓睁开眼,一时竟有些恍惚。昼夜不知何时再次交替,房间落入森然的昏暗,雨声止息,但窗外的林叶仍簌簌作响。

      介舒抓着沙发靠背费力坐起,起身正想去浴室喝水,陡然被角落椅子上的身影吓得倒抽凉气。

      俞庄嵁安定地撑头在扶手上,似乎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许久。

      昏黄的灯光照亮他的半个身体,在墙面上落下黑影。

      他下巴微昂,笑容中不乏嘲讽:“怎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找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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