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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盘根错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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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的院子很大,没了姨娘太太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院里宽敞又太平。
因为就剩陆禾一位主子,所以院里空置的屋子很多,稍微体面点的丫鬟小厮都能一人或两人住一间,不像大院二院一个屋子挤上七八人。
南边是小厮住的地方,陆禾从宁寿堂回来就往那里赶。
当时那顿板子打得重,小六被抬走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毫无反应像是断气了一般。
穿过游廊的时候,正巧遇到院里的常叔。他是三老爷陆康年少时的书童,在府中资历算老的了,逢年过节老夫人都会给些赏赐,不是一般下人。
“常叔,小六怎么样了?”
常叔情绪激动,颤颤巍巍地抬手掩泪,“那顿板子要了他半条命,腰背以下没一块好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陆禾也不知道看病要花多少钱,掏出荷包挑挑拣拣,选了块最大的银锭子递过去,“麻烦常叔去给小六找个可靠的大夫,钱不够你再跟我说。”
常叔离去后,陆禾急匆匆拐进里院。
还没进门,就看见塌上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少年上身垫着软枕,下身陷在阴影里,通过中衣隐约看得见凸起的肩胛骨和细瘦的腰。双手和脑袋低低垂着,整个人像一片枯叶,毫无生气。
血气的腥味和淡淡的花香融在一起,让原本逼仄的空间变得更让人喘不过气。
“小姐别进去了,男女有别,多有不便。”清圆小声提醒。
“无事,我先进去看看。”
床边坐着一个脸生的小厮,见陆禾进屋,连忙起身用薄毯把小六下半身盖上。
“三小姐怎么过来了?”阿远恭敬道。
陆禾弯腰,轻轻拂开小六的头发,看他额头上还沁着汗珠,嘴唇紧抿,沉声问:“他还没醒吗?”
“刚回来的时候醒过一次,后来擦身子的时候又疼晕了过去。”
小厮模样周正,体型比小六壮实,身穿灰色短褂长裤,腰佩木牌。
“你不像是我院里的人,叫什么名字,常叔让你过来照看他的?”陆禾盯着他。
小厮摇了摇头,“我叫阿远,是笙少爷让我来的。”
大哥居然还派了人过来照顾。对待下人都关怀备至,果然是温柔善良的谦谦君子人设。
原著里的大哥戏份不多,差不多到了中后期才出现,印象深刻的也就三件事。一是探花及第得皇帝赏识授以官职;二是陆禾死后奔赴千里为其收尸;三是弃文从武自请赴边为国捐躯。
凭借军功升至怀远将军,27岁死于北戎铁蹄之下,一生都是孑然一人。陆禾心念,这样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好下场,作者太太没有心。
“小姐,看完了我们回去吧。”清圆左右张望,要是被人瞧见小姐来下人屋子,又有的说了。
“没事,我等大夫过来。”陆禾见她欲言又止,揉了揉她脑袋,笑眯眯说:“大哥哥让我好好照看他,我不能愧对他的嘱托。”
小六的屋子不算大,甫一进门就是床,中间一张四方桌,临窗一方书案。案上的砚台墨迹未干,笔随意地往上一搭,似是主人太过匆忙还没来得及收起。
值得注意的是,书案上面还摞着几本杂书,最上面是一本泛黄的《草堂记》。书里夹了张签子,墨绿的穗子系在签尾,跟着风有节奏地轻轻摆动。书角压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主人很爱惜。
“小六会识字?”陆禾好奇地问,她不记得自己在书里看见过小六这号人物,更想不到他一个被主家打得半死的可怜孩子竟然还会识文断字。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入府为奴的一般都是贫苦人家,若是有钱供孩子读书识字,自然不会将孩子卖了换钱吧。”清圆回答。
阿远想了想,“小六进府时已经九岁了,说不定幼童时期学过几个字,只是后面家道中落了才会沦为奴才。”
陆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方桌旁等大夫过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常叔回了院里,身后还跟着一个瘦瘦高高,戴着灰布小帽的老头儿。
看诊的时候女子不方便在场,陆禾跟老大夫叮嘱了一声就关上门,和清圆站在廊外等候。
“顾大夫,您快来帮忙看看这孩子。”常叔掀了盖在小六身上的毯子。
看诊的时间不长,但是鉴于小六身体虚弱,临走之时,老大夫又多开了些补药,嘱咐好生照顾。
常叔送大夫出门,陆禾又拿了些银锭子给阿远,慷慨道:“这些银子你拿着,反正是你家公子的,你也别舍不得花。我不能时时刻刻待在这里,如果小六醒了想吃什么你就给他买。”
又把药方递给清圆,“你按着这个药方去抓药,去厨房煎好了送过来。”又想了想,“二姐姐不是送了人参过来吗?也炖给小六补补身体。”
“可那是二小姐送给您的啊,小姐就这样赏给小六,被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清圆忙道。府里的人心眼多,就是清圆再天真,也知道这事不能张扬。
说的也是,陆禾想,如果被人看到了不仅会觉得我偏袒小六,传到二姐姐耳朵里还会以为我践踏她的心意。
“那就把人参和药都拿到我的院里煎,煎好了再送过来。”
处理完小六的事,陆禾已经饿得站不住脚了。这会儿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清圆只能临时叫厨房送几个菜过来。
早饭吃点清淡的确实不错,但是午饭这么寡淡无味就很没食欲了。陆禾看着桌上的菜不是清蒸的、就是水煮的、要么就是盐焗的,突然就格外想念火锅和烧烤。
“清圆,”陆禾捏着筷子无奈地望着她,“你们这里没有辣一点的菜吗?”就不期望火锅烧烤了,哪怕有个辣椒炒肉也成。
“小姐想吃辣的吗?那我让厨房再送一道酸辣藕丁。”
“……呃,”陆禾皱了皱眉,“你说的酸辣藕丁和我早上吃的酸辣藕片,是不是只是形状不同?”
“是啊。”
“……”
回想早上那盘酸掉牙的藕片,腮帮子都要哆嗦了。算了,还是凑活吃吧。
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撸串吃火锅,陆禾心里有点难受,含泪吃了两大碗饭。
街上。
身穿玄衣,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骑马疾驰而过,一时街道尘土飞扬,引得路过行人纷纷侧目。
书房里,梁景涵正在看书,一旁的塌上还歪着一个看话本的少年,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盘瓜果。
少年吃东西也闭不上嘴,叽叽喳喳地搅得梁景涵脑瓜子嗡嗡作响。
梁景涵一把将书扣在桌上,语气不耐道:“梁恒康,你是没有家吗?干嘛整天赖在我这里?”
自从自己回了京城,这小子就一直赖在自己家里,狗都撵不走。知道的以为他们叔侄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英王把儿子过继给了他。
梁恒康嘴里还在嚼着东西,又伸手去够盘里的,含糊不清地说:“唔……你这里自由啊,没人拘着我,要是回了家,老头子和梁尔承天天跟在屁股后头念叨,我头都要疼死了。”
少年的手指修长白净,两指捻着葡萄往嘴里送。莹润的汁水顺着指缝流下,在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可他注意力还在话本上,好像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嘴角微微翘着,眼睛弯得像两道小月牙。右眼和鼻梁之间的红色小痣也被笑容包裹住,都快看不见了。
梁景涵看他整天不务正业,吃东西看话本比谁都勤快,瞥了一眼就说:“尔承就比你大一岁,你们两个怎么完全不一样。”
梁尔承是梁恒康长姐,英王嫡女承安郡主。
梁恒康放下书,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擦嘴,拍着胸脯自信道:“那自然是不一样,她那么凶悍泼辣,自然是跟我比不上的。”
梁景涵见他那副神气样子,活像打鸣的公鸡。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戏谑道:“是比不上,尔承空有一身武艺和一副皮囊,哪比得上十岁了还尿裤子的世子爷啊!”
梁恒康一听就来气,还带揭老底的?指着梁景涵怒骂:“你你你……你还有脸说,当时不是你跟她合起伙来拿皇叔吓我,我至于吓得尿裤子让全京城的公子哥笑话吗?”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在门外出声,“属下叶青,求见王爷。”
“进来。”
玄衣男子进屋,见到梁景涵先行一礼,摘下斗笠。他此次奉王爷命令前去西北,刚刚回京。
“说吧。”梁景涵一抬下巴。
叶青看了眼塌上的梁恒康。
梁景涵道:“无事。”
叶青垂首,沉声说:“一月前,属下传信王爷,告知陈江背叛我们投靠张佑。”
“当时王爷身在江州,无暇顾及西北,也没让属下回京。”
“然而这段时间一直待在陈江帐下,却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叶青从胸口抽出一沓信件,上前两步呈到梁景涵跟前。
“怕打草惊蛇,只能誊抄下来给王爷过目。”
梁景涵接过信件草草看完,放下时面色已变得铁青,眼神阴郁地冷哼一声,“我倒是没料到陈江还有如此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