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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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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腊月的山城。
一条狭窄的街巷里,一个身破旧蓝色中山装且身材单薄的男人,以一条楠竹扁担撬扛着一副重叠在一起的轻飘飘的箩筐,披一身夕阳,向街巷深处的栈房幽然前行。
这是一九九几年的光景,城里的男人,早已不穿中山服了,唯有农村的老实男人,还奉为时尚。依当时的情形一看便知,这是一名进城做小生意的农民。
这男人姓杨,叫杨庆金,三十多岁,南充人。
杨庆金的确是个老实人,多年来他基本上只做了两件事,就是农闲到山城重庆做小生意,农忙回家种地,并顺便把赚得的钱悉数交给他老婆青小桃。
不规矩的男人们在外的偷腥之事,他是一回也没干过。有不规矩的男人曾想拉他下水,叫他一起去耍小姐,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莫得屁事,不如把钱拿去买两斤肉吃!‘’
这回答使想拉他下水的男人哭笑不得,无言以对,想了好半天,才回他一句:‘’你狗日的有病。‘’
杨庆金像蚊子钉肉一样盯了对方半天:‘’你才有病。‘’
紧接着又像对自己有什么病很好奇似的问道:‘’我有什么病?‘’
‘’阳痿病。‘’人家回他。
杨庆金对那种事情虽无特殊爱好,但并不是没有能力,最起码,他跟青小桃还生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这就是证明。
在杨庆金看来,做那事不十分重要,没有赚钱来劲。
他对赚钱特别上心,而且赚得的钱从来不乱花,都交给青小桃。就因为这,他的家搞得还不错,房子修的是亮堂堂的小青瓦四合院楼房,算是同村里最漂亮的,而且家里也不缺吃穿,不缺钱花。而且还把个老婆青小桃惯养得白白嫩嫩的,除了让她在家照管孩子,几乎不让她累着,农活主要是他农忙时亲自回家干,从没让老婆干过重活、脏活。
二
杨庆金回到栈房,刚放下箩筐,栈房老板娘就在栈房楼上敞开喉咙叫了起来:‘’杨庆金!杨庆金!杨庆金!……‘’
‘’啥子事,老板娘‘’杨庆金回问道。
‘’快来接电话!‘’老板娘高声喊道。
杨庆金听后一怔,感觉颇为奇怪,怀疑是自已听错了,或者是老板娘叫错了,认为多半不是自己的电话。他断断续续来老板娘这里住了好几年了,从未接过什么电话,今天怎么会有电话打到这里来找他。他是给家里留了这里的电话,可从来都没用过。今天突然叫他接电话,他不免有些诧异。
‘’快点来接,还没挂的哟!‘’老板娘又在叫了。
‘’是叫我哇老板娘!‘’杨庆金从懵懂中清醒过来。
‘’嗨!不是叫你叫哪个你还在做梦没醒过来嗦‘’老板娘大声武气地说道。
‘’好好好,要得要得,来了来了!‘’他确认是叫自己后的反应是把电话接了再说。
‘’喂!哪个?‘’杨庆金快速跑上楼去,抓起电话直直地大声问道,一点温文的气息都没有。
‘’喂!你是哪个是不是杨庆金‘’看来对方像是要验明正身,深怕不是杨庆金本人。
‘’我就是杨庆金,你是哪个……哦哦……哦……是哥哥哇‘’杨庆金显然从声音里辨出了对方。
‘’嗯。‘’对方在电话那头表示认可,‘’我说庆金,你赶快回来,家里……出了点事情!‘’
杨庆金从对方的话里,明白感受到家里出了大事,但似乎为了不吓倒他改成了轻描淡写的口吻。
‘’什么事情啊哥哥!‘’杨庆金脸上的肌肉明显紧张地收拢了。
‘’小桃有两三天没回家了……‘’对方回答的语气也很紧张。
‘’什么小桃两三天没回家了?去哪了?‘’杨庆金潜意识感觉像是地震突然来了,周围的什么东西都突然向他压过来了。
‘’你选别急,庆金,你先回来嘛!‘’对方显然担心他受不了打击,‘’要是知道她去哪儿了,我还用给你打电话吗‘’
‘’我……我……我马上去搭车,今晚上……回来!‘’杨庆金慌慌忙忙挂了电话,他意识到现在问什么都是抌搁时间,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家去。
‘’老杨,谁给你打来的电话,你这么急‘’老板娘用好奇的眼睛盯着杨庆金问。
‘’我舅子打的!‘’杨庆金慌着神就回答了这三个字,显然不想多说话,要忙着回家。
三
杨庆金搭了辆回南充的返空迪士车到汉塘,然后又花高价搭了辆摩迪回家。
在往常,素来舍不得花钱的杨庆金,打死都不会这么糟蹋钱的,这次是破天荒的的阔气了。可见这事对他而言有多着急,而且绝对不是小事。
杨庆金是在离家还有几根田坎路的土公路边下的摩托车,这时候刚好凌晨一点钟。
在寒冷的月光里,摩迪车主骑着摩托车离去了,杨庆金怀着颗极为不安的有点乱跳的心,提着个包,冷得有点发抖的往田坎远处的那座有点过于安静的房子走去,他的影子,在月光里向前移动,显得有几分控制不住的慌乱。
月光下,院门紧闭。
‘’月娃儿!月娃儿!月娃儿!‘’杨庆金没有敲门,直接朝院子里喊。
他想,这么深的夜了,敲门也难听见。
‘’哪个?是庆金回来啦‘’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
‘’妈,是我回来了。‘’杨庆金的语气透着老实与和顺。
‘’哦,庆金回来了。‘’老人衰弱地答道,‘’你稍……等一下哈。‘’
‘’妈,你莫起来,这么冷!‘’杨庆金不忍劳驾老母,‘’叫月娃儿起来开门嘛!‘’
‘’月娃儿和冬娃儿都没在屋头,去他们舅舅那儿了。‘’老人有点气喘地答道。
‘’哦,那……妈你慢点,莫急!‘’看得出,杨庆金是一个很孝顺的儿子。
屋子里灯亮起了。片刻以后,院里的灯也亮了。接着堂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个老太婆来。老人个子矮小瘦弱,满脸皱纹,是一个大约八十岁左右的老婆婆。她步履蹒跚地向院门走来,她的身子有点微微发抖,明显是冷着了。
杨庆金扶母亲回到屋里,并对母亲说到:‘’妈,你快睡下,莫冷感冒了。‘’
‘’这么大夜了,你怕是还没吃饭啰,我去给你煮点面!‘’母亲怕他饿着。
‘’不用了妈,我吃过了。你快去睡。‘’杨庆金还是怕冻着了母亲。
‘’那烫一下脚嘛,这么冷的天气。‘’母亲说着去屋角端木脚盒,‘’温水壶的开水刚才烧好的,倒出来用。‘’
‘’妈,您莫去弄,等一会儿我自己来,您快去睡!‘’杨庆金说着扶母亲走向母亲卧室。
这会儿,杨庆金的心里,像老鼠嗅到地下有好吃的食物,但又不知道到底是啥食物,急于想把封盖食物的泥土拔开一样,未等到母亲告知他家里发生的事,他就急不可耐地马上拖了条凳子在母亲床前坐了下来。
‘’妈,月娃儿和冬娃儿怎么都去他们舅舅那里了‘’杨庆金急于想从他老娘的嘴里知道事情的原委。
‘’去找他们的妈去了呀!‘’母亲半仰半卧地靠在床头,‘’这个事情就是怪,你也不要着急,去好生找一找嘛。‘’
老太婆确定地感觉到儿子是为儿媳小桃的事着急赶回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妈。‘’杨庆金拧着眉毛。
‘’不知道是怎么回一事啊!‘’老母亲一脸盲然,‘’很突然,早上起来就不见了小桃的人影儿,以为是出去干什么去了。结果都到半上午了,还是不见回来。那就可能是一早赶场去了吧都到晚上了,还是没见回来。真是急死人了!又到第二中午了,还是没回来,我就只好叫月娃儿和冬娃儿姐弟俩去他们舅舅家看一看,看她们的妈是不是去他们舅舅家了。‘’
‘’去舅子家也该给家里打个招呼呀!‘’杨庆金很疑惑。
‘’是呀!人已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着急呀,我只好叫两个孩子去他们舅舅家问一下了!‘’
‘’哦。等天亮,我去一下她舅子家里。‘’杨庆金说,他眼睛低垂,眉头紧锁,脸上晦暗得更找不到一丝光亮了。
四
到了舅子家外的晒坝里,杨庆金见月娃儿和冬娃儿姐弟俩正牵着小手呆呆地看着土狗小黑与鸡打闹。月娃儿是姐姐,大约有八九岁;冬娃儿是弟弟,大约有四五岁。这一刻,姐弟俩的样子,看起来,给人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很可怜。
‘’月娃儿、冬娃儿!‘’杨庆金心里一抽,心痛地喊了一声。
‘’爸爸,爸爸!‘’姐妹俩跑向杨庆金,抱着他,哭兮兮地,‘’妈不见了,妈不见了……‘’
‘’莫哭莫哭,‘’杨庆金一边弯腰给两个娃儿拭着眼泪,一边说,‘’爸爸去找,爸爸去把妈妈找回来!‘’然后直起身牵着两孩子,‘’这儿风大,冷,我们进屋里去。‘’
两孩子萎耷耷地跟着父亲。
‘’你们舅舅呢‘’杨庆金进屋后没见着青家树,便问两个孩子。
‘’舅舅在房后地里。‘’月娃儿回答说。
‘’哦,那你们姐弟俩在家里玩,我去找你们舅舅。‘’杨庆金对孩子们嘱咐道。
‘’不用去了,我回来了。‘’里屋有人说话,是孩子们的舅舅青家树的声音。
‘’哥哥回来啦‘’杨庆金礼节性地问道。
‘’嗯,回来了。‘’青家树回答说,‘’你进来嘛,让娃儿在外面耍。‘’
青家树显然不想因为青小桃失踪的事情给这么小的孩子加重心理负担。
进了里屋,杨庆金望着青家树:‘’小桃会不会去其他亲戚家啊!‘’
杨庆金一脸焦急和无助,像是强大压力在无情地把这张脸从四面八方往脸的中心挤压,一副要挤碎了的样子。
‘’亲戚家我都问遍了,都说小桃没去。‘’青家树也一脸茫然。
杨庆金的心顿时沉到了冰冷的湖底,被冰冷的水死死压着,喘不出一口气来。
‘’小桃怎么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呢‘’杨庆金在心里对自己发问,‘’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被坏人骗了害了‘’
突然间他心里又一紧,感到特别可怕。
五
生活总会逼迫人们在问题得不到解决的时候,自觉寻找解决问题的出路。
杨庆金也开始动用他大概并不怎么聪明的脑子了。他在想,这种情况,应该有两种可能,或发生了意外,或遇到了坏人。而且,他特别肯定,这事不外乎也是就这两种情况。
他认为,这些年来,老母亲身体还不错,又是个老实人,是家里做事的一把好手,家里大部分活计都是母亲在干。他和青小桃结婚以后的这些年,他和母亲都把青小桃当宝一样的捧起,让青小桃一直在家玩着,顶多也就是带带孩子,从没干过重活脏活。只是近两年母亲年岁太大了,身体有病了,青小桃才在家务方面分担了一点。但大多数活计,还是母亲在坚持着干。他想,青小桃是不是因为没怎么干活,没得到锻炼,身体娇弱,早早去赶场或是回来的路上发生了意外。从他们家去赶场的路上,有几处地方山高水险,会不会不小心出了事呢又会不会是经过僻静山湾时遭遇了坏人呢现在她到底在哪是活着还是……想到死亡二字,他觉得自己真是晦气,怎么可以想到这两个字呢可是活着,又在哪是发生意外被人救了还是直接被坏人虏了去‘’被坏人虏了去‘’想到这几个字,他又怪自己的老子有问题了,怎么想可以想到这么不吉祥的事情呢但是,曾经在电视看到过的与这些想象相似的情节,被他控制不住地利用起来了。不管晦气不晦气,他反正是想到了,他想要报派出所,找警察帮忙寻找。
‘’那怎么办呢‘’想象了片刻,杨庆金问舅老倌青家树。
‘’怎么办先报警吧!‘’青家树神色凝重,和杨庆金想到一处去了。
报警以后,派出所立马出动了警力四处搜寻,有悬崖的地方、有水塘的地方、有树林的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找到。又四乡八里挨门挨家地调查了,还是没找到。
在派出所里,警察对杨庆金说:‘’我们到处都找遍了,没有找到。‘’
杨庆金像大热天毒太阳下被撕下来的菜叶子,舜间就全萎掉了。
见杨庆金失望欲绝的样子,警察安慰道:‘’你也别着急,我们会继续寻找,一有了消息,马上通知你。‘’
杨庆金的脑子完全没有了章法,乱了,昏了。他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六
杨庆金整个精神和□□,都像是被人取走了骨头似的,萎顿了,瘫软了,在家里躺了几天。
这几天,没有任何人来告诉他青小桃的消息。
派出所那边,也没传来消息。
任何疼痛,都会被时间慢慢消退。
杨庆金精神与□□,也在这几天以后渐渐从萎软的烂泥里往外爬。
屋子里很静,杨庆金睁开睡了很久的双眼,目光仍然有些空洞地看着冬天的太阳透过窗棂射进屋子里来。他睡太久了,不想再睡了。他慢慢支起身靠在床头。
‘’这事总不能这样就算完了吧可是那又能怎样‘’杨庆金靠在床头想,‘’小桃到底去哪里了呢现在,也许只有小桃自己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想到这里,他一下感到自己脑子里有了灵光一闪的开朗,‘’既然自己知道自己在哪,那就一定在什么地方,俗话说,活应见人,死应见尸。虽然都没见着,但总应该在什么地方?既然在什么地方,那就有必要继续寻找。‘’他又想,‘’派出所可以寻找,我自己的老婆,为什么不能自己寻找‘’
想到这,杨庆金动作麻利地下了床。
杨庆金开始以多种方式独自四处寻找自己的老婆了。
他不惜披霜淋雨到处奔波,苦苦地寻找,却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一晃就过年了。
这个年过得一点都不安逸,一家人像霜打过的萎茄子,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完全没有了青小桃在家时过年的活跃气氛。
杨庆金又寻找了青小桃一个多月,还是一点点消息和痕迹都没找到。
现在,杨庆金差不多是彻底失望了。如果说还有希望,也只是那么一丝丝了。这一丝丝希望,也就是希望奇迹出现。他意识深处很惋惜地感觉到,重庆那里的钱,是没法去挣了,两个孩子,需要他照管。
杨庆金坐在院坝里的凳上目无神彩,整个人就一种萎萎垮垮的状态。两个孩子也在离父亲远远的地方各自毫无生气可怜兮兮地呆着。杨庆金的母亲怕冷,在卧室床上的被子里捂着,时时地发出咳喘和吐痰的声音。感觉这个家,少了个青小桃,就散了架似的。
时间已经初春。
这天快中午的时候,杨庆金正在坡地里锄地,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村小学放学的铃声,他便马上扛着锄头就朝家的方向回去了。他急了,他要回家煮饭,娃儿放学快回来了,得吃了饭又去上学。今天他老母亲的病又加重了,没法帮着煮饭。母亲身体好的时候可做些家务,他就不需要这么忙。今天不行,母亲今天没法帮着做事。
‘’要是小桃在家就好了!‘’杨庆金还在想着青小桃。
‘’庆金哥,来给我帮个忙哦!‘’当他路过寡妇李玲玉家门口的时候,李玲玉在屋子叫她。
‘’什么事李玲玉。‘’杨庆金问。
‘’进来嘛,帮个忙。‘’李玲玉说‘’灯坏了,打了好几天黑摸了,帮我安个灯。‘’
老实的杨庆金心想女人大都胆小,带电的东西不敢碰,于是答道:‘’要得。‘’
杨庆金走进李玲玉的宿房,搭好凳子,爬上凳子站起来,接过李玲玉手中递过来的灯泡,帮她把灯泡安上吊着的灯头上,然后从重叠的凳子上跳下来,正准备快速回家去煮饭的时候,胸脯挺拔的李玲玉在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杨庆金心头一震,说话打着结:‘’李……李玲……玉,你想干……干什么!‘’
‘’庆金哥!我想干什么,你不懂啊!‘’李玲玉语声软绵绵地说道。
‘’你放……开我,我现在,不考虑这个事情。‘’杨庆金道。
‘’你觉得我没青小桃好是不是嘛庆金哥!‘’李玲玉的话舒软得一点骨头都没有,‘’我保证比青小桃把你侍候得还好!‘’
‘’哎呀,你放开,娃儿们放学了,我马上要回去煮饭了!‘’杨庆金着急道。
‘’我就不放开,让娃儿们来我这儿吃嘛!‘’李玲玉大有软藤缠死大树的狠劲。
杨庆金想,再纠缠下去怕是要耽误正事了。
想到这,他一边说‘’要不得要不得‘’,一边用力掰开李玲玉的手,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家里。
这事要是别的男人,早被浑身放电的李玲玉给电着了。可杨庆金不是那么容易被电着,他感兴趣的不是带电的女人。
七
杨庆金正在灶房里烧火煮饭,忽听到有收荒匠在外面喊:‘’有烂锅烂盆烂凉鞋收来卖哟……‘’
‘’外面的收荒匠等到起,我卖点东西给你!‘’杨庆金对屋外喊道。
‘’要得,拿来卖嘛!‘’外面的收荒匠答道。
‘’月娃儿!月娃儿!‘’杨庆金喊。
‘’爸,什么事‘’月娃儿正在房后的空坝里玩。
‘’来帮忙给灶里的火烧到起。‘’
‘’要得,来了。‘’月娃儿说着就跑了进来。
杨庆金提个小篮子在家里快速收装破烂。
收荒匠在外面等着。
这收荒匠长得结实健壮,肤色黄白偏黑,在这种天气里带着一顶有些多余的小草帽,且帽檐拉得很低,目光光像是找失物似的往杨庆金家房门里扫寻。
杨庆金很快就把一篮子破烂端到了收荒匠面前。
‘’这么多!‘’收荒匠面露喜色。
‘’还有呢。‘’杨庆金扬了一下憔悴的脸,说着把破烂倒在了地上,提着篮子转身又进屋去了。
收荒匠赶紧走近门前几步,两束目光电筒光一样向屋里扫。
‘’月娃儿,来把这些烂凉鞋烂水鞋用篮子装起端出去。‘’
‘’要得。‘’比以前瘦小了一圈的月娃儿很听话地一边答一边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从青小桃失踪以后,这个家就缺少阳光了,因而没了生机。像在阳光里生长惯了的动物植物被笼罩在阴暗里不能生长反而衰枯了一样,月娃儿和冬娃儿姐弟都没以前活泼了,还明显瘦了。
杨庆金走进灶屋,揭开锅,往里放盐巴、佐料什么的。看来这家人今中午又是打懒主意吃油稀饭了。
收荒匠见月娃儿端着半篮子破烂出来,这才收回了往屋扫寻的目光,开始提着杆枰分类称这些破烂的重量。
收荒匠正开始称重,杨庆金走了出来,瘦了一圈的儿子冬娃儿,胆怯地也跟在他身后出来了。
收荒匠看了一眼这爷儿仨,继续他手上的活。
在收荒匠看爷儿仨这一瞬间,杨庆金一下把收荒匠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突然觉得这是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好像以前在那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样一来,杨庆金不免多看了几眼这张脸,但仍然想不起在哪见过。
收荒匠似乎感觉到了杨庆金目光的异样,有些许慌乱地迅速称完了破烂,付了钱,挑起破烂担子,走了。
收荒匠些许的慌乱,把杨庆金已经有些归于宁静的心境也搅得有点乱了起来。
但杨庆金只觉得有些许烦乱,却又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杨庆金总是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却总还是想不起来。
八
大约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天深夜,杨庆金小睡了一会儿,然后起床去马桶边解了次小便,再回到床上来的时候就睡不着了。
从青小桃走了以后,他几乎夜夜都睡不着觉。老是在想青小桃的事情,老是想起这个家的过去和现在,想得远的时候,还想到未来。
想去想来,他就得到了一个字:累。
今晚虽然还睡着了一会儿,但这泡尿一屙,反而又睡不觉了,又想起家里的事情了。
杨庆金靠在床头,感觉这夜太静了,以致蟋蟀‘’唧唧唧唧‘’的叫声令人讨厌地往人心里钻,搅得他心头发烦。
过了好一阵,他有点疲倦了,渐渐地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
‘’啪!‘’突然一声闷响从房后传来,把杨庆金从似睡非睡中震清醒了过来。
‘’是哪个‘’杨庆金本能地,‘’有贼啊!‘’
然后他起身下床,拖起一根扁担往后门奔去。刚到门边,正要拔开门闩的时候,他脑里突然跳出一个被贼娃子捅出一串肠子的血腥画面,这画面就是以前发生在他们村的事情。想到这他迟疑了。刚才的响声也就那么一声,没再继续。
‘’既然没响动了就算了吧。宁和贼娃子打亲家,也不和贼娃子结冤家。‘’杨庆金想,且自以为聪明地回身到床上来。但没睡着,还靠在床头上,不声不响睁眼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
几分钟过后,一道亮光突然闪进了杨庆金的眼里。姐弟俩的房间与父亲做房间连着,没关房门。这亮光是从月娃儿和冬娃儿姐弟俩的房间闪过来的,接下来还静静地亮着。
杨庆金以为是孩子开灯起床屙尿。
但过了片刻还没有动静,他就诧异了,‘’不对,这不是电灯光,而且两个娃儿都从不起夜的。‘’他想。
他感觉亮光不像是满屋子的电灯光,似乎是直直地从房间后面的窗子射进来的粗大的光束。
‘’可能是村里有人在干什么事射的手电筒光进来。‘’他想。
姐弟俩的房间后面不再有房子,别人的手电筒光直直的射进来完全可能,所以他完全可以这么想。
但接下来却有些不对了,杨庆金明明听到有人在孩子房间后面的地方说话,只是声音小得很,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并朝孩子的房间里走去。
走进孩子的房间,两孩子睡得很香,房梁上的腊肉散发着香气,但房间后方窗口的情景,却令杨庆金顿时浑身一抖,张开口却喊不出话来。
窗子外有两个人戴着全脸面罩向屋子里看,其中一个人手举电筒射向房间里。
就在杨庆金看向窗外的一刹那,电筒瞬间熄灭了,窗外的两个人影响迅速逃离了。
‘’有贼啊!抓贼啊!快抓贼-----!‘’杨庆金很快镇静下来,他感到自己有些丢人,遭这两个贼娃子骇得这么恼火,要是传出去,就太没面子了。而且他认定这是两个贼娃子,想偷他家的腊肉。可是谁给传出去呢自然是没人传出去。但是,总不能让贼娃子暗自嘲笑他的怯懦胆小。于是,他尽快缓过气,使劲地大声吼了起来。
‘’贼娃子在哪儿给老子逮到起!‘’杨庆金家后面那家人的男主人王老二回应杨庆金也吼了起来,且拉开他家房前的院坝灯,还随着‘’吱呀‘’的一声打开了堂屋门。
杨庆金见房后被王老二照得透亮,而且王老二还真正行动起来了,心里顿时感到暖烘烘的。他再次感到,这村里,王老二虽然爱讨吃喝,但就他王老二最关心邻里的事情,于是回应道:‘’狗日的跑了,好猖狂哟,打起电筒往我屋头射,往我屋头看。‘’
杨庆金一边说也一边拉开了院坝灯,打开了堂屋门。
九
‘’失啥东西没得,老杨‘’王老二一边走向杨庆金房子这边,一边关心道。
‘’东西倒是没发现失啥子。‘’杨庆金答道,这会儿,他镇静多了。
‘’没失就好。‘’王老二回道,但马上又改了口气,充满惊奇地喊道,‘’不对哟!老杨,你这后阶沿上是什么东西,一大包,你出来一下看。‘’
‘’啥子一大包嘛?‘’杨庆金边往房后走边问道。
‘’你出来看嘛!‘’
杨庆金走到房后一看也惊讶住了,阶沿的一捆柴禾被弄倒了,应该是贼娃子不小心弄倒的,刚才那‘’啪‘’的一声闷响也应该是这么来的,更惊讶的是,居然真有这么大的一个帆布背包,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什么东西。杨庆金盯着背包,一双眼睛惊讶成了二筒。
‘’这不像是你家里的嘛?你不会把这种东西放这里噻?‘’王老二研究道,‘’应该也不是贼娃子的,哪个贼娃子出来‘工作‘的时候会带着这种东西‘’
杨庆金一脸懵,但又有几分莫名的好奇,说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呢打开看看。‘’
杨庆金说着动手拉开了背包的拉链。里面是衣服。他抓了一把衣服出来,全是小孩子的。再抓一把出来,还是小孩子的。干脆一下子全倒出来,但仍然是小孩子的。而且都是新的。
杨庆金和王老二都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王老二看着杨庆金问,好像杨庆金知道似的。
‘’什么意思‘’杨庆金望着王老二,一脸茫然,却又马上想到了什么似的,‘’莫非……‘’
‘’莫非是你婆娘回来了‘’杨庆金还没说出口,王老二好像也想到了,且抢着说了出来。
杨庆金反倒沉默了,且皱起了眉头。他在整理思维,他在给自己和王老二的想法找出个理由来。
‘’你看嘛,这些衣服,哪件不适合你的娃儿穿嘛?‘’王老二煞有见识地说道‘’长的全是妹妹衣服,全适合你们家月娃儿穿,短的都是男娃儿衣服,也全部适合冬娃儿穿。‘’
杨庆金不开腔,听王老二说。
王老二继续说道:‘’谁知道你们家娃儿的身高胖瘦,谁又莫名奇妙这大夜把这些衣服送到你家后阶沿上来‘’
‘’你是说她有意给娃儿们送衣服来?‘’杨庆金疑惑地望着杨庆金。
‘’我想应该是的。‘’王老二道。
‘’那她怎么又走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哦。‘’
杨庆金不再问,他心里已感到非常不妙。他想如果是青小桃,而且来的是两个人,那么这个人……他真不愿往下想了,经过王老二一提醒,他感觉两个蒙面人中,个头矮一点的那个,其个子和体型确实有些像青小桃,个子高一点的个头和体型却有点像……像……他真不愿意再想下去,有点像那个收荒匠!结合那天卖破烂的情景,他更相信这一点。
杨庆金庆幸他没告诉王老二他看到的是两个蒙面人,要是告诉了王老二,传出去了,那才莫得面子。
‘’小桃-----!小桃-----!小桃-----!‘’杨庆金突然喊了起来。
这突然的呼喊让王老二感觉意外。
‘’你不是说已经跑了吗‘’王老二不解地望着杨庆金。
‘’她既然回来了,就可能没走远。‘’杨庆金说。
其实,即便就是青小桃,也即便是走远了,杨庆金也不愿意相信她已经走远了。
‘’青小桃-----!青小桃-----!青小桃-----!‘’王老二觉得有几分道理,也帮着喊,‘’你既然回来,就莫走了嘛!你两个娃儿这么乖,没得妈了好遭劣哟!‘’
这一刻,王老二已把青小桃当成跑脚子婆娘,而不是一个受害的女人了。
‘’小桃-----!小桃-----!小桃-----!‘’杨庆金又喊,声音有点带着哭腔,‘’你为啥无缘无故就不见了,为啥回来了又走了啊!‘’
没听见青小桃的回应。
‘’老二,你陪我在这周围找一找要不要得‘’杨庆金恳求道。
‘’要得,好!我回去拿电筒!‘’王老二爽道地答道。
‘’小桃-----!小桃-----!小桃-----!‘’
‘’青小桃-----!青小桃-----!青小桃-----!‘’^
他们在周围一边找一边喊,听这喊声,像是青小桃落水了在帮她捞魂,只是依然没听见她回应。
他们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便各自回家睡觉。
只是杨庆金这一夜是不可能睡得着了,只能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了。
他相信王老二说的是对的,一定是青小桃回来了。
只是青小桃为什么不声不响不见了而现在又回来了为什么以这种方式回来回来了为什么又走了,或者说是又跑了同她一起的另外一个人是谁这个人跟青小桃是什么关系到底是不是收荒匠收荒匠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哪里的人还有,不管是不是收荒匠,但似乎可以确定,她是跟了另一个人了……等等等等,一大堆疑问,杂乱无章地毫不留情地缠绕着他。
尤其是想到青小桃跟了另一个人时,杨庆金既感到不解,又感到是对他的天大讽刺和轻蔑。
他杨庆金是四乡八里公认的老实顾家男人,家庭经济也搞得不错,而且没让她青小桃受过半点委屈和劳苦,可是她怎么就跟人家跑了呢难道他这么多年的老实顾家男人就白做了,难道老实顾家男人已经没价值了他越想越气愤,后来竟变成了悲哀和颓丧。当颓丧让他感到难受到极点的时候,他又开始给自找到一种逃离极度颓丧所带来的痛苦的出路。这种出路就是也许并不是青小桃,另一个人呢,也不是收荒匠。那小孩衣服又怎么解呢那可能就是青小桃和收荒匠吧。可是又没看到真面目,又怎么能确定呢是不是这人和小孩衣服都与青小桃,都与他家,无关呢或者只是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所促成的巧合吧只是,真的是一种巧合吗
这一系列的问题,将杨庆金往死里缠绕,天都被鸡叫得快要亮了,他还是睡不着,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睡意。
以后长长的时间里,他都在这件事里纠缠,几乎没有停止过,只是后来渐渐的没以前那么强烈了。
在杨庆金心里,青小桃是他重要的家庭成员,具有多重角色:他的老婆、他母亲的儿媳、他孩子的妈。核心角色是:他的家人。至于是否是他的爱人,或者什么爱人,如此绞死脑细胞的深奥问题,他没想过,也懒得想。
十
一年多时间又过去了。
一天下午,快近黄昏的时候,杨庆金暂时闲了下来,坐在院坝边的石墩子上发闷打盹。
突然有人在他背后拉长声音一字一顿慢条斯理地说道:‘’杨---庆--金---你---得---请---我---吃---肉---喝---酒---‘’
杨庆金回头一看,是王老二。
‘’请你吃肉喝酒为啥子呀‘’杨庆金不解地望着王老二。
‘’暂时不告诉你。‘’王老二卖起关子。
‘’不告诉我,你还想吃肉喝酒‘’杨庆金斜视着王老二道。
‘’那你就小气吧。‘’王老二昂着头径直往前走了,还撂下一句,‘’只是你莫后悔。‘’
杨庆金仍由王老二去。晓得他是吊儿郎当骗吃骗喝出了名的主。
王老二走了几步,可能以为杨庆金真没把他卖的关子当回事,便停了下来,扭头认真地对杨庆金说道:‘’你真这么小气我可是知道了一个你家里的秘密哟!‘’
‘’啥子秘密‘’看着王老二有些认认真真的样子,杨庆金不免有点将信将疑。
‘’把酒莱给我弄起,我就告诉你。‘’看着杨庆金的表情,王老二很是得意。
看着王老二的表情,杨庆金有些无奈:‘’我说老二,你没告诉我秘密的时候,我就没请你吃过肉喝过酒‘’
‘’今天就跟往常不一样了啰!‘’王老二鼓着眼睛点头磕脑,一副很有料的表情。
‘’好好好,我就请你吃肉喝酒就是了!‘’杨庆金想,也许王老二可能真的知道了啥,虽不完相信,但也有点期待,并且说道,‘’只是你王老二不耿直,硬要提个什么要求。我也懒得和你说,我就请你吃请你喝,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老邻居,一顿伙食有啥为难嘛!‘’
‘’嗯,这就对了噻!‘’王老二难掩得意。
杨庆金没说什么,径直向灶房走去了。从这一点看得出,他是个老实耿直的人。
‘’算了,开玩笑的,老杨,别煮腊肉了。‘’看杨庆金真向灶房走去,王老二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噢不行,一定得煮。‘’杨庆金感觉王老二虽然贪吃,确实对他不错,所以坚持要煮。
‘’一定‘’王老二疑惑地。
‘’一定‘’杨庆金坚定地。
‘’那好,我帮你烧火。‘’王老二道,‘’我也确实想吃你屋的腊肉了,你屋每年熏的腊肉就是好吃!‘’
杨庆金对王老二无话可说地懒笑着摇了下头。
十一
杨庆金和王老二开始动手煮腊肉。
杨庆金暂时不问王老二是啥秘密,王老二也暂时不给他说。
生腊肉洗干净了,也放进锅里了,杨庆金笑看着王老二:‘’老二,腊肉都煮下锅了,这下稳当了吧该说你的秘密了吧‘’
‘’老杨,你硬是觉得我贪吃嗦‘’王老二感觉杨庆金的话里有根刺锥到了他的伤疤上,因为他有个外号叫好吃嘴巴。
‘’没有啊!‘’杨庆金笑道。
‘’我跟你说老杨,我是想今天晚上带你去个地方,相信你一定愿意去。‘’王老二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要去得晚。夜里冷,你家腊肉好吃,你家的泡酒也不错,吃点腊肉喝点酒去,免得受冻,而且……‘’
‘’在哪去去做啥‘’杨庆金睁大眼睛打断王老二的话问道。
‘’去了你就晓得了嘛!‘’王老二故作不耐烦。
‘’你啥都不说,我就跟你去?‘’杨庆金满脸怀疑,‘’深更半夜出去,是去谋财还是害命‘’
‘’哼!‘’王老二冷笑了一下,‘’都不是。‘’
杨庆金看着故意不再说话的王老二:‘’不说是吗?不说我就不得去!‘’
王老二盯了杨庆金片刻,说道:‘’我看到你婆娘了。‘’
杨庆金惊了一下:‘’真的?!‘’
‘’我吃饱了没事干,还来骗你不成‘’王老二说。
‘’在哪‘’杨庆金迫不及待。
‘’不远。就在附近。翻过一座山就到了。‘’
‘’不会哟!‘’
‘’骗你不是人。‘’
‘’具体在哪‘’
‘’磨子沟。‘’
‘’你怎么发现的‘’
‘’我这几天在李家坡上给人家打晒席,回来要经过磨子沟得嘛。‘’
‘’我以为她在哪个很远的地方呢。‘’杨庆金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远个屁。‘’
‘’你看清楚了‘’
‘’百分之百看清楚了,而且还生了个娃儿。‘’
听到这,杨庆金一屁股跌坐在了凳子上,他瞬间头晕,血往上涌。他没想过青小桃在这么近的地方,也从没想过去这个地方找她,更没想过她还跟别人生了个娃儿。他心里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拉起王老二:‘’走,老二,你带我去!‘’
王老二用力一下子摔掉他的手,正色道:‘’这会儿去不得,老杨!‘’
‘’为啥?!‘’杨庆金以为去找自己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这会儿去,大白天的,惊动了周围其他人家,都来帮他们的忙,你怎么办‘’王老二一副很有主见的样子。
‘’那……你说怎么办‘’经王老二这么一说,杨庆金显得有些无策。
‘’我是想今天晚上带你去悄悄看一下,让你确认是这么回事。‘’王老二说,‘’然后明天你和你舅子青家树一起去。这样,人家不给你面子,也得给舅子的面子不是‘’
‘’你说得是有道理。‘’杨庆金思忖了一下,觉得王老二想得确实周到,于是说道,‘’那就晚一点去。‘’
其实,王老二这人很狡猾,他又想帮杨庆金,又不想得罪青小桃他们,他怕遭报复。
接下来,他们开始吃腊肉喝泡酒。杨庆金把早上炸的花生米也端出来下酒。
王老二大嚼特嚼吃得狼吞虎咽,还直嚷杨庆金的泡酒好喝,仿佛他肚子里有虫在绕,需要酒和肉去安抚它们。
杨庆金可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他心不在焉地半天才夹一点东西到嘴里,应付着与王老二碰杯喝酒,心里想的全是今晚要去见青小桃的这件事情。
十二
终于等到天黑了。
这夜色虽然让杨庆金的心潮翻卷起伏,但也给他带来了莫名其妙的含有几分希望的诡异的亮色。
‘’可以去了吗‘’杨庆金焦急地问。
‘’可以出发了。‘’王老二说,‘’只是你一定要记住,到时候一定要听我的,干万莫乱来。‘’
‘’知道了老二。‘’杨庆金说。
在夜色里,他们向杨庆金急于想到达的地方出发了。
磨子沟,这是一个典型的高山深沟。沟两边的山像合拢来了似的。沟里的路全是羊肠小路,有土路,有石梯路。杨庆金和王老二走着走着,不是看见路上有蛇爬行,便是突然听到‘’哗‘’的一声。以为这‘’哗‘’的一声是巨大的岩石掉下来了,结果却是大个头山鸟被行人惊起飞走的声音。
走入这沟里所见的一切,使人感觉是走进了电视里武林高手居住的地方。
走到磨子沟人家户居住得最高的位置了才算走到了目的地。
尽管月亮已全部隐到云里去了,也还是可以清楚看见这家人的房子还是茅草房。不过茅草盖得很是整齐精致。房子侧边还有两坨小山一样耸立的大石头;中间偏向一侧的地方是一块不规则的厚厚的大石板搭成的桌子,桌子周围还围了些显然是当凳子用的小石墩;前边有几株树,花正开得艳,花香直往人鼻子里扑来,凭花的香气和稍加辨认,就知道这是桃树。
这家人房门紧闭。但薄薄的布窗帘还透着灯光。屋内有沙沙的声响,像是什么摩擦在金属上产生的声音。这声响里混合着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老妇衰弱的声音:‘’大山!大山!大山!‘’
没人答应。
老妇费力地大声道:‘’张大山------!‘’
‘’唉-----!啥事妈!‘’一个中气十足的壮年男子的声音。
‘’你后天要去赶场,记住去医生哪里再给我开些类风湿药回来,我这药啊又快要吃完了。‘’老妇吩咐道。
‘’晓得了妈,我一定给您买回来,不得搞忘。‘’男子孝顺恭敬地答道。
王老二带着杨庆金站在窗子前静听屋内动静。等到屋内的沙沙声和说话声停了一会儿以后,王老二用树枝轻轻拨开布窗帘,示意杨庆金快揍近去看。
屋内一年轻漂亮的女人正坐在床上靠在床头,正一边用心地用自己丰满雪白的□□给婴儿喂奶,一边说道:‘’大山,该休息了,你还在捣鼓你那枪吗。‘’
‘’好了,擦好了。我在修指甲。好了,指甲也修完了,休息了。‘’男子答道。
接着,一个男人手里提一管被擦得锃亮的猎枪从另一间屋子走了进来,并把猎枪挂到墙壁上的铁钉上去。
杨庆金顿时又一次血往头上涌,一改以前的胆小懦弱,嘴巴无法控制地吼出他自感完全正义的声音:‘’狗日的……‘’
不等杨庆金吼出后面的话,王老二闪电一般迅速地用手捂住杨庆金的嘴并缩身到窗子下面,且拖着杨庆金往房前的坝子外飞跑,自己也未出一声。
就在此时,杨庆金的这一声吼不用说是把屋子里的人扎扎实实地惊动了。
‘’哪个!‘’屋子里的男人也就是张大山一声猛喝,并迅速取下才挂上墙的猎枪,‘’吱呀‘’一声打开门,跨出屋外。
杨庆金已挣脱王老二的手,与王老二快速逃窜。他后悔自己没控制住自己,忘了王老二事前的反复交待。其实,他和王老二这时心里都有一种共同的怕。就是怕张大山的猎枪。
‘’找死的东西!往哪里跑敢打老子我的主意!‘’张大山骂道,并朝着房前的坝子外‘’嘣‘’地开了一枪。
这一声枪响,没打中杨庆金和王老二的身体,却打中了杨庆金和王老二的精气神。他俩感觉枪声好像就在脑后。听到枪响他俩直打颤,两腿都耙了,跑路都来不起劲了。
十三
王老二慌忙中看到不远处有一片很深的杂草,便拉起杨庆金,脚杆直打闪闪地跑到里面蹲着藏了起来,心脏咚咚地乱跳着,他们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刚才,他俩满以为那家的张大山追上来了,但人家打开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快速绕过大石头,看不见人影了。人家只是骇他们,并没有追来。
他们在草丛里蹲了片刻,没见有人追来,他们急乱的心跳这才缓了下来。周围一切都很静,静得可以清楚听见偶尔一声野兔跑过的声响。
‘’可以走了老杨。‘’王老二极力压低声说道。
‘’要得,走嘛。‘’杨庆金也以极低的声音回道。
稍走远一些了,王老二抱怨说:‘’给你说好了的,叫你千万莫冲动,确认了事实以后再想办法,你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是……嗯,把老子骇惨了。‘’
‘’我哪晓得那狗日的要用枪打嘛!‘’杨庆金无力地辨解道。
‘’你还’哪晓得’!你平时像萎萎水水的狗样,刚才那一声吼叫怎么就那么暴!‘’王老二说道,‘’差点让老子和你一起牺牲了!‘’
‘’对不起嘛老二,我确实没控制住。‘’杨庆金低声下气道。
‘’看清楚了嘛我没骗你嘛!那是你婆娘嘛!‘’王老二带着几分完成了大功一样的得意。
‘’真没想到,她怎么会跑到那儿去了。‘’杨庆金语气带着明显的失败者的情绪。
而他的心里没有对王老二说出来的,是更加深奥而可能难以解开的纠结。这个纠结就是那个张大山果真就是收荒匠。
他现在感觉那张大山来收破烂的用意是为了踩点。那天晚上的蒙面人一定是张大山和青小桃。
可是青小桃为什么就跟了这么一个人
这个问题令他费解而痛苦。
在他看来,他没哪点比张大山差,而且他跟青小桃结婚这么多年来,从没让青小桃吃过苦,而且,他认为他跟青小桃感情不错,彼此间脸都没红过。可现实是,青小桃就是跟了那个人,还一起生了个娃儿。
他感觉到这种行为,对他这么多年的老实、勤奋、顾家无疑是无情的否定、讽刺,甚至是打击。
他想要弄明白这里面的原因,想要讨个说法,不想这么痛苦。他还想,要把青小桃给弄回来。这么漂亮的一个婆娘,跟了他十来年了,怎么可以突然就跟另外的男人在一起了还有就是,两个孩子不能没有妈。
可是这件事接下来该如何下手如何跟那个会打猎枪的男人‘’过招‘’他心里乱得很,而且装满了愤怒、胆怯等情绪相混杂的,像臭潲水一样且不停被搅动的东西。
这天晚上,杨庆金回到家里的时候,尽管很晚了,但他脑子里狠命地想着的全是这件事情,仍然睡不着。
这注定又是一个通宵难眠之夜了。
十四
第二天一大早杨庆金就到了舅老倌青家树家里。
在青家树家的堂屋里,当坐在木椅上的杨庆金向对面木椅上的青家树说出了青小桃的现在的情况后,青家树张着嘴眼睛像要掉出来了一样地看着杨庆金,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你说的都是真的‘’青家树问。
‘’哥哥,这个事情我敢乱说哇!‘’杨庆金的表情像赌咒一般的诚恳。
青家树以手挠头,呈沉思状,并说道:‘’你没做过啥对不起小桃的事情吧?!‘’
青家树这么一问,杨庆金一下就急红了脸:‘’哥哥,我是什么为人你还不清楚哇我敢当着天说,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丝毫对不起她!‘’
‘’你莫误会,杨庆金。‘’见杨庆金急了,青家树忙说道,‘’我只是在向你了解情况,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晓得这些年来你对小桃好,把你们的家也搞得很不错,可小桃为什么就走出了现在这一步‘’
青家树心里还想,杨庆金这么老实顾家,说不定有好多女人暗中羡慕小桃呢,可小桃为什么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呢也太不像话了吧
‘’我也不知道啊哥哥!‘’杨庆金像小孩子受了欺负一样委屈地望着青家树。
‘’那……这个事怎么办呢‘’青家树面露为难之色。
他在想,青小桃现在要是没生这个孩子还好。既然连孩子都生了,怕是没有要回来的心思了。
‘’哥哥,这件事你不会不帮我吧‘’杨庆金以为青家树有推托不管之意,‘’小桃是你亲妹子,我是你正南齐北的亲妹夫,两个娃儿是你亲外侄,我们一家人不能就这样散了啊!‘’
杨庆金的话也说到了要点上,青小桃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他对这场婚姻也没犯啥子错,而且把家也经营得好好的,他在这事上有要青小桃回来的足足的底气。
杨庆金这么一说,青家树也感觉有道理:‘’杨庆金,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不帮你你跟小桃结婚这么多年了,你的为人我是晓得的,不管发没发生这件事,你我都是兄弟。‘’
听到青家树这话,杨庆金心里感觉到了些温暖。
‘’那……哥哥,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办好‘’杨庆金顺着青家树的话问道。
‘’走,跟我一起去。‘’青家树起身说道。
‘’好!那劳烦哥哥了!‘’杨庆金起身跟在青家树身后一起从堂屋里快步走了出去。
他明白青家树说的是去哪里。
走到半途,青家树琢磨道:‘’我们得先去碧莲家一趟。‘’
‘’去姐姐家里‘’杨庆金疑惑地。
‘’我在想,这事只是我们俩个大老爷们儿去,恐怕未必合适。‘’青家树道,‘’你想想看,小桃虽然是我的亲妹妹,可毕竟是女的,有的话说起来怕难免有些不方便。‘’
‘’那好吧。‘’杨庆金明白了青家树的意思,认为有道理。
于是他们就去了青家树的亲妹妹青碧莲家,带上青碧莲一起去青小桃和张大山那里了。
十五
他们很快就到了磨子沟。
杨庆金领着青家树直奔昨天晚上去过的那户人家。
当青家树、青碧莲和杨庆金同时出现在青小桃和她现在的男人张大山面前时,他们俩正坐在房前石桌旁的石墩上,亲热地握着对方的手,面带微笑地晒着暖暖的太阳。坝子侧边的小山样的石头很有型地耸立着,坝子前边的桃花正以粉红色的姿态热烈地开放着。见了青家树他们三人时,他俩顿时被惊得都凝固了,都像石像一样惊疑地望着三人,说不出话来。
看来,他们没有想过杨庆金会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是和青家树、青碧莲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张大山不认识青家树和青碧莲,还以为青家树和青碧莲是杨庆金请来帮忙助威的。
杨庆金、青家树和青碧莲也站立不动地盯着青小桃和张大山。
杨庆金交织着痛恨酸的复杂情绪的面部肌肉收紧,两眼泛着的既可怕又可怜的绿悠悠的光芒,像鞭打牲畜的鞭子一样,在青小桃和张大山身上抽来抽去。他痛的是青小桃的离开使得美满家庭破碎了,恨的是青小桃竞然背叛他这么踏实优秀的男人,酸的青小桃居然跟了这么一个他认为非常不中用的收荒匠男人张大山。
青家树呢,带着判官一样的表情,两手交握着放在身后,严肃地站立着,像审视罪犯一样的审视着青小桃和张大山。
青碧莲没有她哥哥青家树那么严肃,但都像审视奇怪的动物一般带着非常不解的神情审视着青小桃和张大山。
大多数情况下,男人的定力还是些强些。张大山像是努力稳定了内心的慌乱,脸上的肌肉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青家树冷峻地看着张大山。
其实青家树已经知道他叫张大山,杨庆金事先已告诉了的。只是想公式化地验证一下。
‘’张大山。‘’张大山眼目低垂,有点像一个等待发落的罪犯。
‘’知道我是谁吗‘’青家树又问。
‘’不知道。‘’张大山答。
‘’是我哥哥!‘’青小桃这时已从惊懵中渐渐放松和清醒过来说道,顿了一下又小声说道,‘’这是我姐姐。‘’
‘’哥哥、姐姐!‘’张大山顿时恭敬中带着几分紧张。
‘’别叫我哥哥!‘’青家树道,‘’你们这是做的些什么事!还叫我哥哥!‘’
张大山镇定一下,起身去屋子里一手提了一条长凳子出来,放在了青家树、青碧莲和杨庆金面前。并且平静地说道: ‘’哥哥、姐姐,你们……都坐吧!‘’
张大山在招呼青家树和杨庆金坐的时候不情愿地加了一个‘’都‘’字,看来,似乎是意识到难免要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判了。
十六
青小桃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垂头坐在石墩上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张大山站在小桃身边静默着,等待此事下一步的发展。
青家树、青碧莲和杨庆金都没有坐。
‘’小桃,跟我们回去!‘’青家树很安静地用父亲一般的命令式口吻说道,‘’一切我都明白了,有些事情,我不想追究,也不想追问。‘’
青小桃仍然低头坐着,不说话。
张大山、青家树和杨庆金似乎都在静等青小桃的回答,想看她是个什么态度。
坝子侧边那两坨小山样的石头依然耸立着,坝子前边的桃花不管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依然自顾自地以粉红色的姿态热烈地绽放着。
大家都不说话地僵持了片刻。这僵持的过程中,杨庆金心里在思忖,在这里,他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理由是,不管怎么说,青小桃是他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而且他自己今天来讨要老婆是光明正大的。
想到这里,杨庆金走近青小桃,一边抓起她的手,一边说道:‘’走,回家去!‘’
青小桃被杨庆金拉站起来了,但她使力挣扎着往后退,并流着眼泪说道:‘’不!‘’
壮实的张大山见状,呵斥杨庆金道:‘’你放开她!‘’
杨庆金被张大山的壮实和这声呵斥震了一下,但又立刻镇定下来,硬气地道:‘’你他妈在叫什么我这是在处理我的家务事!‘’
‘’哼!‘’张大山冷笑了一下,‘’你应该看小桃愿不愿意。‘’
正说话间,屋里的小孩子‘’哇哇哇‘’地哭了起了,青小桃条件反射般地转身便往屋里奔,杨庆金急忙上前抓住青小桃的手,说道:‘’还想跑吗跟我回家!‘’
‘’放开她!‘’张大山用手指着杨庆金大声断呵。
‘’你滚开!‘’杨庆金哪肯理会张大山,朝张大山骂了一句,仍然抓住青小桃的手,试图往坝子外面走,显然是想强行拉着青小桃离开这里。
孩子还在‘’哇哇哇‘’地哭。
‘’你到底放不放开‘’张大山吼道,拳头捏得嚓嚓响!
‘’张大山,你冷静点!‘’青家树见势不对发声干预道,‘’杨庆金,你也放开青小桃!‘’
青家树随即走近青小桃和杨庆金,并分开他们还抓在一起的手。
杨庆金虽然开松开了手,但眼望着青家树表现出了几分质疑,显然有点觉得青家树不怎么使力帮他说话。青碧莲没有说话,看着眼前这一幕。
青小桃从杨庆金的抓握中解脱后直奔屋里去了。
‘’哥哥!姐姐!这……‘’杨庆金望着青家树和清碧莲,脸上显出些不满却又无奈的表情。
青家树故意装出没有觉察到杨庆金这种表情似的沉默着,像是在思考着这问题的解决方案。
青碧莲显出无计可施的神态。
十七
青小桃一进屋里去,孩子的哭声就停了。
‘’我看你们这样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都必须冷静面对这件事。‘’青家树水波不兴地说道。
杨庆金和张大山都不出声。
青家树看向张大山,并对他说道:‘’张大山,你去屋里带娃儿,叫小桃出来。‘’
‘’我去把娃儿看到起。‘’青碧莲说着便要往屋子里走去。
‘’你去干什么碧莲!让张大山去!‘’青家树以命令式的口气道。
‘’……‘’青碧莲不解地看着青家树。
‘’让他去!‘’青家树一边以低沉的语音说道,一边眉毛一挑以嘴指向张大山。
青碧莲感觉感到了青家树别有用意,便止住了正欲迈出的脚步。
看来,青家树对张大山没有太严重的恶感。而且在青家树看来,这件事情,青小桃跟张大山之间要是没生小孩可能要好办得多。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了这个孩子,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孩子刚才的啼哭,使他明白了这一点。再者,青家树认为,这事怎么办,最终还是要由青小桃和杨庆金他们本人的态度,特别是青小桃本人的态度,来决定。他觉得,虽然现在父母都不在了,可他也不能以长兄的身份来决定他们的婚姻走向。也许正是因为母亲当年的固执注定了今天的局面。想到这里,往事便在他脑子里浮现出来了。
十年前,他这个最小的妹妹小桃二十出头的年龄,模样乖巧,美丽大方,出落得水淋淋的。四乡八里的男青年和他们的父母看上小桃的不在少数。有的变着法子直接来找小桃,有的由媒人上门来说亲。可小桃一个也不答应,连母亲认为家庭富裕人又踏实得不得了的杨庆金也毫不犹豫地拒绝。
母亲感觉这事甚为奇怪,经过几番暗查,才发现她跟与她只一起上过一年中学的同学往来密切,而且很是痴情。
这件事母亲拼了命地反对。因为母亲通过调查发现小桃这同学身无一技之长,家里又穷得很。
尽管母亲极力反对,青小桃仍然钟情于她这个同学。后来母亲一气之下喝下了农药,医生经极力抢救才把母亲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这件事,杨庆金是知道的。而这时的青小桃则是无可奈何地屈服了,流着泪嫁给了母亲夸赞的杨庆金。
杨庆金一直以为是青小桃回心转意了,结婚当天流下的眼泪不过是因为对娘家的依依不舍。
青小桃嫁给了杨庆金后,就很少回娘家了。
青小桃的同学从外面打工回来知道这事已经晚了,不久之后,也找了个姑娘成家业立了。再后来,这个同学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去世了。
有关那段恋情的一切牵念与不满似乎都结束了。
但是,母亲前年因病去世,而现在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细想起来,尽管杨庆金很能干,小桃可能还是对这段婚姻生活一直不满意。
在外人看来,杨庆金和青小桃的婚姻是很美满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就出现这种事情呢
常言道,冷暖自己知。
青家树感到这事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之前青家树也认为杨庆金不错,他们的两个孩子也乖,而且他们又是合法夫妻,青小桃应该是受了骗,或是一时糊涂犯了错,应该好生帮助他们一家人团圆。
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他认为,青小桃才是决定这件事最终结果的关键。
十八
当年,作为长兄的青家树也是支持青小桃的,可是,作为儿子,他也没有拗过母亲。
现在,他最想明白的是青小桃内心的真实想法。
张大山进屋里去了。
青小桃从屋里走了出来。
‘’小桃你过来坐下。‘’青家树的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
青小桃听话地走了过来,在石桌子旁的石墩子上坐下。
青家树和青碧莲便在青小桃对面的石墩子上坐下。
见青家树坐下了,杨庆金又在靠青家树的石墩子上坐下。
看这样子,有点像三人审讯团。
‘’小桃,爸妈不在了,我也不想当老大,但是没办法,我们这个家我就是老大。‘’青家树说,‘’我希望你今天对哥哥我,还有你姐姐,还有庆金,把这事好好生生给我们解释一下。‘’
青小桃低头不语。
青家树和杨庆金在等青小桃说话。
青小桃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说话。
‘’小桃,你倒是说啊!‘’青家树有点着急了。
又过了片刻,青小桃低头说道:‘’哥哥、姐姐、庆金,这事都是我的错,你们打我骂我都可以,我不怨你们。‘’
‘’小桃,我们不是要打你骂你,我们不明白你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该给我们,特别是给庆金一个交待。你们毕竞是夫妻,而且我们觉得庆金待你不孬。‘’青碧莲一副很公道的样子。
‘’不晓得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你竞这么轻易地离开我和娃儿,还有这个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家。‘’杨庆金的不满的目光,似乎欲通过青小桃身上每一个可以穿透的地方进入,以图弄清楚青小桃为突然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杨庆金觉得他才最有发言权,如果他老是不说话,像小孩子跟着大人一起讨吃喝一样可怜巴巴的,也太丢人了。
‘’庆金,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青小桃抬眼看了一眼杨庆金,又把头埋下去,依然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青家树比较平静地看着每一个人,暂时没说话。
‘’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如果你不愿意说下去,那我也不追问,你就跟我回家吧!‘’杨庆金以貌似大度的姿态肯切地说道。
其实,杨庆金不是不想追问,而是感觉到青小桃与张大山之间的关系已非同一般,深究下去怕是要撕破脸皮再无回旋余地。他在心里,青小桃是他的女人,有了青小桃,他的娃儿们才有妈,这个家才完整。在还未找到青小桃之前,李玲玉主动找他,被他毫无余地地拒绝了,因为他觉青小桃才是他老婆。由此可见,杨庆金还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面对杨庆金的肯求,青小桃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小声答道:‘’不!‘’
这一声回答虽然声音很小,却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为啥子啊?!‘’杨庆金道。
‘’……‘’青小桃定定地看了杨庆金一眼,又低下头去,像是有话说不出口。
杨庆金马上觉得他违背了不追问的承诺,于是放缓语气说道:‘’十来年的夫妻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想去说了。你叫人来我们家打探情况,然后你深夜来看娃儿们,还送来娃儿穿的衣服,这些都说明你还是想念这个家的,可你为什么又不回家呢‘’
大家都沉然着,等青小桃说话。
青小桃埋头沉默着,等于默认了张大山的窥探,以及他们晚上送衣服看孩子的事实。
说起窥探一事,还没等到青小桃回答,杨庆金就想起了张大山装着收荒来打探情况那天,他就感觉到很眼熟,于是突然又说道:‘’哦,还有个事情我必须要搞清楚,我不能像有的犯人,死都死得不明不白。你是啥时候跟他认识的我是不是之前见过他‘’
‘’他是刘大妈的侄儿。‘’青小桃低头答道。
‘’是我们外面侧边刘老婆子的侄儿‘’杨庆金以为听错了。
‘’嗯。‘’青小桃答道。
‘’是他!原来是他?!‘’杨庆金恍然大悟。
刘老婆子,是杨庆金家外侧边的一邻居,娘家确实有一个侄儿。但是到刘老婆子家来得很少。或者一年会来一次。或者一年都不会来一次。所以杨庆金不是很熟悉。但有一点点印象。很模糊的印象。所以一时不太想得起来。但青小桃这么一说,杨庆金就想起来了。
‘’原来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杨庆金带着愤怒了。
青小桃没有被杨庆金的愤怒所动。抬头看了一眼杨庆金,然后平静地把目光移开看向远处,没有正面回答杨庆金,而是说道:‘’我们之间实在不合适。但是娃儿是没得错的啊!‘’
‘’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杨庆金突然有点激动了,‘’十来年了,你现在突然说不合适!‘’
青小桃把目光移向杨庆金:‘’我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结婚的,你搞忘了‘’
‘’你莫拿妈做理由。‘’杨庆金道,‘’十来年了,我们没吵过架,没红过脸,要是真不合适,会这么好吗‘’
‘’庆金,你还认为这很好吗‘’青小桃无奈地看着杨庆金,‘’这是太好了,好得不正常了。‘’
‘’乱说!‘’杨庆金道,‘’强词夺理!‘’
‘’……‘’青小桃看着杨庆金苦笑、摇头,她感觉,给杨庆金说这些,杨庆金永远不会明白。
‘’小桃,我不听你这些借口,我要你今天回家。‘’杨庆金的情绪像湖水般翻卷起来了,他说着便起身抓起小桃的手,欲往地坝外面拉起走。
青小桃被杨庆金拉站起来了。但她一手使劲抓住石桌边沿不走,并带着哭腔说道:‘’我不得跟你回去,打死我我都不得回去!‘’
‘’由不得你!‘’杨庆金动起蛮来了,使劲拉拖青小桃。
‘’庆金,有说慢慢说!‘’青家树提高嗓门说道,显然有点发火了。
青碧莲也大声说道:‘’庆金,慢慢勾通,干什么蛮来嘛!‘’
此时,张大山守在孩子旁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的母亲躺在床上也在听着个外面的动静。母子俩都听到了外面正在发生的拉扯。
‘’大山,你还不快出去看看!‘’母亲在床上着急地喊道。
‘’我晓得妈!‘’张大山应道。
张大山立马冲了出来。
张大山不说话,直接用力分开青小桃和杨庆金两人的手。
青小桃被张大山解放出来,哭着逃命似的跑进茅屋里去了。
青碧莲见状,赶忙跟着也跑进茅屋里去了,她怕青小桃想不通做傻事。
杨庆金恼羞成怒,一拳打向张大山,嘴里骂道:‘’你个狗日的的杂种。‘’
哪知道张大山已有准备,身子一偏,躲过了杨庆金打过来的拳头。
杨庆金正要第二次打出拳头,青家树大喝道:‘’杨庆金,你今天是来打架的吗赶快坐下!‘’
杨庆金被青家树这一声呵斥震住了,放下了欲再次打击的拳头。
‘’我知道我没啥子话好说的,我也不管你们怎么看我。‘’张大山看了一下杨庆金,很平静地说道,‘’这件事情,我们还是看小桃自己怎么表态吧。她如果愿意跟你回去,我绝不阻拦,她如果不愿意回去,我希望你不要勉强她。‘’
‘’关你龟儿子屁事!‘’杨庆金在心头骂。
青家树虽然对张大山的话未置可否,但他以为张大山的话还是比较靠普的。
十九
青碧莲见青小桃正伏在床上低声地哭,孩子的样子很乖,正在被窝里熟睡。
青碧莲并没有劝慰青小桃,而是说道:‘’小桃,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说清楚。不然,怎么解决‘’
青小桃止住了哭声,但没回答。
‘’你跟杨庆金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们家比我们家家都搞得好,怎么就出了这种事情‘’青碧莲继续说道。
青小桃翻身坐起,揩了揩脸上的眼泪,说道‘’姐姐,那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我实在莫法跟杨庆金在一起过了。‘’
‘’你们不是过得很好吗他对你不好了‘’青碧莲诧异道。
‘’我们一直过得不好,他没有对我不好。‘’青小桃很平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青碧莲道。
‘’当年不是妈来那么一出,我也不会和他结婚。‘’
‘’感觉你们后来还是过得不错啊!‘’
‘’是他觉得不错。我感觉不好。‘’
‘’为什么?‘’
‘’他只是需要个老婆,需要一个他妈的儿媳妇,需要娃儿,这样他家里就齐整了,他并不太需要女人。‘’
听到这里,青碧莲突然感觉自己这亲妹妹有几分陌生,低声道:‘’他没那方面能力!‘’
‘’不是。‘’青小桃仍然很平静。
‘’那是为什么越听越糊涂了!‘’青碧莲已听得一头水雾。
‘’他是正常的。‘’青小桃道,‘’但是他只关心挣钱、修房子、养活一家老小,像机器一样的,其余啥都不关心。‘’
‘’他不挣钱你们这个家能行吗?‘’
‘’开始我也这么理解。后来家里经济好了,日子也没压力了,他还是老样。‘’
‘’他不碰你‘’
‘’很少。‘’
‘’那你少要点不就行了‘’
‘’我也没太要求。他不只是那方面稀少得很。他差不多只知道干他的事情,我们龙门阵都没得摆,有时身体不舒服,他只会说‘去买点药吃嘛‘,其他啥话莫得,我们不是得一路人。‘’
‘’那你现在这样好吗?听说这张大山还拖起一个残废老妈,房子也就这么个茅草房,又没啥钱。‘’
‘’姐姐,你不觉得我现在很好吗我要的,大山都很卖力地给我。我喜欢和大山在这茅屋里的生活。‘’
‘’那你为啥子不早点离开杨庆金‘’
‘’妈在的时候我敢吗‘’
‘’唉!‘’青碧莲叹了一口气。
‘’姐姐,你也别为我难过,我现在感觉过得很好。‘’
‘’你也许是好了,那杨庆金爷儿三个呢‘’
‘’我希望他跟我离婚,然后再找一个,把两个娃儿带好。‘’
‘’杨庆金会依教吗‘’青碧莲担心道。
‘’他不依教怎么办。‘’青小桃道,‘’我反正是不得和他在一起过了。再说,我也不可能把这个小的丢下。‘’
二十
青碧莲走向睡熟的孩子,目光温和地怜爱地看着孩子,轻抚着孩子的小脑袋,摸着孩子的白嫩柔和的脸颊。
片刻之间,茅屋里一片宁静,谁都没说话。
‘’是个儿子还是女儿‘’青碧莲抚摸着孩子,像是在问孩子自己,又像是在问青小桃。
‘’是个儿子。‘’青小桃回道。
青碧莲又抚摸了几下孩子,寻思这样长久地宁静下去不是办法,便以征求意见的口吻对青小桃说,‘’小桃,你暂时干脆不出去,就在屋里‘’‘
青小桃‘’嗯‘’了一声,表示愿意。
青碧莲走出茅屋来,在石墩子上坐下。
三个或站或坐的男人一齐看向青碧莲,似乎在期待青碧莲告诉他们什么好消息。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青碧莲道,‘’这个事情真的是伤脑壳哦!‘’
三个男人不说话,听着青碧莲说。
‘’张大山,你进屋里去一下。‘’青碧莲望向张大山。
张大山站着不动,质疑地看青碧莲,他以为青碧莲要开不公正的‘’闭门会议‘’了。
‘’你楞到这里像个桩桩样要做啥子‘’青碧莲故意提高嗓门让屋子里的青小桃也听到,‘’小桃叫你进去!‘’
‘’哦!‘’张大山像突然从瞌睡里醒来一样应了声进屋去了。
‘’这个事情难得整。‘’青碧莲望着杨庆金和青家树,‘’我们做姊妹的恐怕也有些为难。‘’
杨庆金看着这句话从青碧莲的嘴里吐出来,心里难免有点拔凉拔凉的。
见杨庆金脸上的肌肉被不愉快的情绪撕扯,青碧莲接着说道:‘’庆金你也别误解,我这么说,不是不帮你的意思。这件事你们本人才是当事人。鞋子合不合脚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你刚才跟小桃说道,为什么这么年了现在才说不合适。对于这个问题,小桃也觉得内疚,她有她的苦衷。‘’
‘’青小桃到底是什么意思‘’青家树发话了。
‘’哥哥,这个事情我和你一样,希望他们一家人好好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小桃态度坚决。我刚也费了很多口舌,她不进油盐啊!‘’青碧莲一脸无奈。
‘’把我惹毛了,弄包炸药来,把他个狗日的炸死,啥都解决了!‘’杨庆金阴沉的脸上露出凶光,低吼道。
青家树盯了杨庆金片刻:‘’庆金你从来都没这么狠过,怎么这会儿说出的话来像个天棒我们并不是不帮你,你一向对兄弟姊妹好,月娃儿冬娃儿都是我们的亲外侄,我们是巴不得你们一家团圆。但任何事情,都要冷静下来好生解决才是。‘’
青家树这么一说,杨庆金刚才露着凶光的表情,又变成了一副欲哭欲泪的可怜样子了。
‘’碧莲,小桃到底咋说的?‘’青家树问青碧莲,‘’总不能把不合适当成理由吧?‘’
青碧莲不看青家树,也不看杨庆金,低着头,小声道:‘’她说他和庆金看起来幸福,其实不像夫妻。‘’
青碧莲本想把青家树叫到一也悄悄告诉的,但又觉得应该让杨庆金知道原因。可是说出来又怕杨庆金误解。不过在犹豫之后,还是说了。
‘’碧莲你过来。‘’青家树从石墩子上起身,拉起他的大妹青碧莲在离杨庆金稍远点的地方低声问道,‘’是因为杨庆金有病?‘’
‘’不是。‘’青碧莲小声答道,‘’小桃说他没病,也很正常。小桃的意思是说他一直不懂得生活,不注重夫妻之间的一些事情,本性这样,莫法改变。‘’
作为男人,作为已婚男人,青家树基本明白青小桃为什么走出了这一步了。
二十一
青家树走到杨庆金身边:‘’庆金,这件事要理性处理,不能冲动。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兄弟,月娃儿和冬娃儿也永远是我们亲外侄。但是你们都是成年人,我们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兄弟姊妹和亲人就偏袒一方。我们尽量建议、撮合你们一家人团圆。如果小桃固执,你尽量耐心勾通,而且也要有心理准备。‘’
最后这句‘’要有心理准备‘’,让杨庆金的心冷的直往下沉,脸难看得像要掉下来了,但又发不起火来。
青家树理解杨庆金此刻的心情,仍以大哥的口气说道:‘’庆金,一个大男人,振作起精神来!我马上叫小桃出来,你们好生勾通。‘’
杨庆金不说话,但在使劲使自己平静下来。
‘’小桃,你出来。‘’青家树大声说。
青小桃没应声,直接走了出来。
青家树和青碧莲去到远远的地方,让青桃和杨庆金好好勾通。
青小桃在石墩子上坐下,没有主动说话。
‘’小桃,这些年来,我自认为我做得不差,结果你还是不满意。你有啥要求说出来,我改就是了。现在我们回家吧!家里月娃儿冬娃儿还在等着我们呢!‘’杨庆金走向青小桃,恳求道。
这一刻的杨庆金没有想到这茅屋里已经有了个小孩,还有个壮实的张大山。但这也是他不愿意想的。
‘’庆金,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们之间真的不合适,不是改不改的问题……‘’青小桃平静地看着杨庆金。
‘’为什么总是说不合适!‘’杨庆金打断青小桃的说话。
‘’你先莫打断我。‘’青小桃说,‘’像你这么勤快顾家的男人,周围一定会有女人喜欢你。你跟我分了,再娶一个,把娃儿好生带好……‘’
‘’我不晓得你脑壳里头是怎么想的。‘’杨庆金着急道,‘’自己的娃儿自己不带,叫自己的男人另外讨个婆娘来帮到带!我不和你乱扯,我就是要你跟我回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明白。‘’青小桃说,‘’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宁愿死也不愿回去。‘’
‘’你……这里就这么好!我就这么不好!什么都不是!‘’杨庆金已经有些发怒。
‘’作为女人,在我心里,你的确什么都不是。‘’平静的青小桃似乎有意要激怒杨庆金。
‘’你……!‘’杨庆金忽然举起巴掌要向青小桃扇去,他已被彻底激怒,他感到自已被青小桃彻底否定了,自己的尊严荡然无存了,什么叫恼羞成怒这就叫恼羞成怒。
面对杨庆金此刻的暴怒,青小桃非但不怕,反而有了一丝莫名奇妙的兴奋。作为女人,她希望得到男人的呵护,但她还这么年轻,绝对不能接受没有激情的男人。虽然她已决意不跟杨庆金过了,但杨庆金这一刻的表现,她不但不认为是暴力,反而觉得是杨庆金这么多年来最男人的表现,因而觉得这一举动多少迸发出了点男人的光芒。假如这一巴掌打下来,她也不得怨他,相反,倒有几分想体验一下这一巴掌的味道。她曾经希望杨庆金跟她干一仗,然后又激情地跟她缠绵交融。可是,十来年了,这种事一回也没发生过。她早不想过这种倒冷不热的生活了。
青小桃在等着杨庆金打下来。
但随着‘’唉……!‘’的一声长叹,杨庆金收回了已扬起的巴掌。
青小桃的脸上居然显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
‘’啊------!啊------!啊------!老天爷啊------!‘’正当青小桃略显失望的时候,杨庆金吼了起来,随即倒在了地上。
青小桃见状大惊失色。
青家树、青碧莲都跑了过来。
兄妹三人左一个‘’杨庆金!‘’右一个‘’杨庆金!‘’地呼喊,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背抚胸,杨庆金就是不醒过来。
张大山在茅屋里听见外面呼喊声,感觉不对劲,也跑了出来。
‘’赶快往医院弄!‘’张大山急喊道。
‘’怎么弄离镇上医院还这么远!‘’青碧莲着急道。
‘’快找架子来抬!‘’青家树道。
张大山思忖了一下,二话没说,背起杨庆金就向镇医院的方向跑去。
青家树和青碧莲跟了上去。
青小桃留在茅草房的家里带孩子和侍候张大山的母亲。
二十二
杨庆金终于在镇医院的病床上醒来了。面对一刻不离守在他身边们舅老倌青家树,他心理很不是滋味,他既感觉自己无用无助,又感激舅老倌的兄长情谊。
‘’想开些庆金。‘’青家树说,‘’不管怎样,你我永远都还是自家人。我不袒护小桃,但是小桃说的也不完全错,你们都放手给对方一条路走吧,这样对你们都好。‘’
杨庆金阴着脸,看向病房的窗外,不说话。
他还是不愿接受青小桃离他而去的现实。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激愤了。
接下来,青家树、青碧莲都给杨庆金做了很长时间的工作,终于有一天,杨庆金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走出镇民政所回到家里后,杨庆金坐在堂屋的木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屋外的院墙和院子里的几株树,感觉他的生活里和这个家里,很多的东西都没有了,尤其是自己的婆娘,就这么没了,属于别人了!就像一笔财产被别人夺去了!
几个月以后,王老二坐在杨庆金的院坝里跟杨庆金聊天。李玲玉又有事没事来向杨庆金借东西。
‘’庆金哥,我家锄头坏了,把你的借我用一下。‘’李玲玉对杨庆金说。
‘’你自己去拿嘛。‘’杨庆金头也不回地顺口答道。
李玲玉像走自己家里一样,自由自在地走进杨庆金屋里去了。
王老二小声对杨庆金说道:‘’老杨,我看李玲玉很适合你,你就把她要了吧。你现在也需要这么一个人。不然,你屋里屋外都要忙,还要管娃儿,也确实恼火……‘’
正说话间,李玲玉又自由自在地扛着一把小锄头出来了。
见李玲玉出来,王老二刹住了话。
刚才听了王老二的建议,现在看着李玲玉走出去,杨庆金的脸上露出了和缓的笑意。
这个杨庆金对这样的事情是典型的‘’没有儿女也好,没有田土也好‘’思维。对他现在而言,缺的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用来填补青小桃位置的家庭成员。他想,要是李玲玉进他家来的话,他就又可以去重庆挣钱了。
此时的青小桃和张大山正在茅草房的坝子里嘻嘻哈哈逗孩子玩耍。
‘’大山,该煮饭了,是我去还是你去‘’青小桃调皮得像小女孩般地歪头望着张大山。
张大山玩笑道:‘’我去是可以,只是怎么奖励我!‘’
‘’还想要什么奖励‘’青小桃开玩笑的表情像老板对自己的伙计一样。
‘’晚上你就知道了!‘’张大山坏笑着进屋去了。
青小桃带着几分迷醉地笑了。这笑的样子很幸福很甜蜜。
青小桃继续逗孩子玩耍。
一条土狗和几只土鸡在坝子里跑来跑去。
很快,茅屋上的烟囱里的炊烟就升起来了。
2020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