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寄出的信》步微澜

1、 春

　　亲爱的安安：
　　你好吗？
　　上次忘记和你说，马上要搬家。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搬了，搬回父母家。我想你一定是很忙很忙，所以很少有信寄来，但是还是想多一句嘴让你知道我的新地址，让你知道我期待着你的消息。
　　你现在在做什么？睡了吗？
　　我睡不着，我已经忘了酣睡恬梦的滋味了。白天忙着这啊那啊，浑浑噩噩的，从日出到日落，夜里听见楼下大排档的喧嚣、隔壁公公的咳嗽，心里乱糟糟的，就那样坐一夜。现在搬回自己家，以为能安心了能踏实地好好睡一觉，却发现，失眠已经成为了习惯，成为了与空气无异的必需品。
　　嘉南还没有回来，明知会是黎明时分，我仍然很想去阳台守候他归家的一刻。试了试还是作罢，他姥姥最近身体也不好，自从我父亲去年去世后，她情绪悒悒，极少有快乐的时候。人老了，睡眠浅，我还是不要吵醒她了。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和他那班染了五彩头发的兄弟们在街边某个大排档吃宵夜？还是某个网吧里买了通宵的时间打游戏？
　　我现在是越来越管不住他了，你知道吗？
　　每回他拿仇恨的眼睛看着我时，我都会忍不住想起你那句话“自己都养不活，养什么孩子？”我还记得你那时的表情，瞳孔向上，像是在瞪视上天。你说：“爱情不是全部。他只是你的未婚夫而已，你不欠他什么，更不欠他家里人什么。生下他的遗腹子有意义吗？拿你的未来你的骨肉你的父母为你的爱情殉葬？你更自私！”
　　安安，我们有同样让心都碎裂了的遭遇，但是我们的性格何其不同？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多生气啊，你不懂爱情的伟大，不知道做人的道义，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自私狠毒的女人，偏偏还振振有词地掩饰你所有的丑陋！
　　可几时开始，我渐渐痛恨自己当初没有象你学习呢？是嘉南被人骂小杂种的时候？是我和我公公婆婆吵架的时候？是婆婆不知和嘉南说了什么，他的心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
　　如果我们在医院相遇的那天，我做与你相同的抉择，我的人生会不会比现在多点光亮？
　　安安，你知道吗？如果我们再见，你一定认不出我了。不过十二年而已，我已经从一个天真无忧对未来怀抱无限期翼的女孩，变成了双鬓白发，钝重乏味的中年妇女。我还在继续相亲，桌子对面的男人换来换去，秃头的、满口烟牙的、手指长满老茧的、眼神浑浊无力的，换来换去，我眼里只看到一个人，太阳下挥动的双臂、灿烂的笑、阳刚的汗水味……
　　十二年了。
　　安安，对不起，恍过神才发现我又向你絮叨个没完，你烦了吧？上次来信说有人象你表白，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你接受了吗？我想象你在那方天空下肆意地爱着、被爱着，就由衷地替你高兴。
　　我是再没有机会。
　　我现在的期望就是妈妈能长命百岁；还有嘉南也能听话点，好好读书不要回家就问我要钱，也少往他奶奶那里跑，他奶奶……
　　算了，不说了，一说就是不快乐的事情。呵呵，细想下来，我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能与你分享。
　　春天是万物苏醒的季节，只有我，永远活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
　　希望你快乐，祝福你。

　　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