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安，勿念》甚安，勿念

4、喜忧参半

　　我倚在他的胸口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从没有过的踏实。醒来时，他睁着眼睛看着我，手摸着我的头发，“醒了？饿不饿？”
　　我有些羞愧的想要别过头去，他抬了抬胳膊，“我手麻的都不是我的了”，略带伤感的说着，我的脸刷的就红了，“你得给我揉揉！”我不由自主的想给他揉揉，他关节分明的手指贴着我的脸，“我能亲亲你吗？”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他，有些诧异，又有些害羞，脸红的不行。摇了摇头，又想着怕他不高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他有些奸计得逞的得意，捧起我的脸，如小鸡啄米一样的亲了一下我的唇。我实在是羞到不敢看他，把头别了过去，“起来吧，我爸妈回来了。”
　　“啊？”我一看手机，已经六点多了，卧室里的床头灯映着，我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天黑了的事。“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是的，我都迟到了！”他用着宠溺的鼻声说着。“下楼吃饭去了。”
　　下了楼，我的脸红到了耳根，他的爸妈刻意的回避我的眼神，让我更加的不好意思了。“然然下来了？快，吃饭吧，饿了一天了。”
　　“阿姨，你回来的时候我外婆怎么样了？”
　　“没事的，你妈跟大姨都在，你今晚就住这儿吧。”她妈有些犹豫，我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闪躲，总觉得她有些话不便跟我说。
　　“我今晚还是想要去看看外婆，今天都休息一天了，大姨他们都累了，我去给外婆守着。”
　　“她已经过了危险期了，没必要去守着，医院有护士照顾着，你今晚不去了吧？”她越是留我，我越是想要去看看。炎翀也看出我的意思了，打着圆场，“嗯，去看看也好，不看的话，她今晚肯定睡不着了，一会儿我送她过去，先吃饭吧！”
　　他妈瞪着他，我头埋了下去，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我也不知道脸上维持的是哪种表情。这顿饭就这样磨蹭着挨了过去。
　　到了病房门口，炎翀再三的强调我，“不要哭，看到什么都不能哭，有我在。”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还有什么不能看的呢？再坏也不过如此吧？
　　推开门，她正在准备睡觉，沙发上是我昨天盖的被子，她在整理着，眼圈红红的，有些浮肿。“姐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炎翀有礼貌的弯着腰，“阿姨好。”
　　“嗯，一晃你都出息了。这么晚了，怎么来了？这儿有我呢，你们回去睡吧。”
　　“阿姨，这么晚了也不好去外面找酒店了，你去我办公室睡吧，那儿有张床，凑合一下，今晚我跟然然守这儿。”
　　“没事，今晚我来吧，你们回去，明天早上她大姨都来了，姐姐，你回去吧，外面冷，路滑，慢点啊！”她的声音柔柔的，一如那些年，只要他们不吵闹，她就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妈妈，给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是音乐老师，声音很好听，唱着儿歌，我能围着她转到天荒地老。想到过往，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我使劲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就这么在眼眶里打转。我怕她看到，拽着炎翀往外跑。出了门，再也忍不住了。他抱着我，轻轻的抚着我的背，“好了，不哭了好不好？”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他要开车，我颇有些心有余悸的，“不开了吧？路太滑了。”他依了我，我们十指相扣的走在路上，这一条路有四站，坐公交大概十七分钟左右，我们走了快一个多小时，看到楼上亮着灯，“估计你大姨还没有睡，你上去吧，我就不上去了。”
　　“这儿离你家挺远的，想着让你去我家睡来的，那怎么办？你怎么回去呀？”
　　“哟，怪不得不让我开车呢，原来还有这个小心思呀！还没分开就想跟我在一起呢？”
　　我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白了他一眼，“不理你了！”
　　他揽我入怀，“逗你玩的，我今晚就住医院了，明天早上的早班呢，你先回去，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他轻轻的啄了我一口，我有些愣愣的看着他，“怎么了？现在开胃了？亲一下还不够啊？”我捂着脸，推开他就跑了，到了楼梯口，看他还站在那儿，“噔噔噔”的跑上楼，他还站在那儿，我挥着手，他也朝我挥着手，看我一直站着不动，他才转身走了，直到那些树挡住了看不见我才关上窗户。
　　“哟，谁呀？男朋友啊？”大姨贴着面膜，翘着腿看着我。
　　我一下子脸又红了，“哎呀，空调开这么高，外婆回来又要说这个月电费高了！”
　　“哟，抠死你算了！得，你不说我也知道楼下的是谁。我都听你的巧慧姨说了，这年头，还有一见钟情的事儿，除了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姑娘，也没谁了。”
　　“我去洗澡了。”
　　“得了吧，来，姨跟你说说话，都有几年没见了。上一次见你都还是你刚上大学的时候。这两年，喊你去你不去的，不知不觉呀，越想越好看了。”
　　我坐了下来，她继续絮叨着，“姐姐呀，你已经长大了，很快就要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了，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两个人在一起开心了什么都好过，不开心了，多一秒都不行，你喜欢一个人，他就算一无是处的，你也觉得他是好的，你厌恶一个人，他在你旁边，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顿了一下，“当年，你还小，你体会不了你爸妈的难处，你爸爸出自农村，父母都没什么文化，你妈从小养尊处优，骄横惯了，她是个完美主义者，追求浪漫，你爸爸不同，他只想着赚钱养家，争强好胜顾面子，回报父母的不易。家里揭不开锅了，还贴补着弟弟妹妹，接济兄弟朋友的，过日子，凑合不了一辈子，三观不同的人，走不长久的。”
　　我波澜不惊的听着，没有任何的感触。这些话，从我十几岁至今一直都在听，他们车轮战的围着我说。腻了，也无动于衷了。
　　“我知道这些你不想听，但是，姐姐，你得知道，她是爱你的，这些年，她也不好过。”她揭下面膜，拍打着脸，“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不求你回报她，至少，去见见你弟弟吧。”
　　“不去。”
　　“叔叔也来了，明天一起去吃个饭吧。”
　　“学生要期末考试了，我得去学校了。”我关上门，没有理会大姨说下去的意思。我怕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我曾那么渴望家庭温暖的时候，她组建了新的家庭，她寄回来的照片里，满眼都是那个毛孩子，俩人笑的眉眼弯弯的样子，如同一辙。那是我羡慕且嫉妒的面目全非的心病呀！我实在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接近这个沾着血缘关系的弟弟。
　　一早起来，他已经坐在客厅里了，大姨盛着饭，“翀翀一早就来了，怕吵到你，就没喊你，赶紧去洗漱一下吃饭吧。”
　　到了医院，外婆已经清醒了，看着我，眼里满是疼惜，“然然……”
　　听到她喊我，眼泪就止不住。“别哭，人嘛，总有这一天的。”
　　我知道有这一天，但我不知道会这么快。我拉着她的手，那些起茧的地方已经硬邦邦的了，在这骨瘦如柴的手掌上，显得格外的刺手。“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我点了点头，出了医院。公交车格外的慢，来的好迟好迟。我看着公交车的方向，眼泪就是忍不住。
　　到了学校，不想影响学生，故作轻松的走上讲台，孩子们都看着我，我翻开课本，没有理会他们。照本宣科的读完备的课，回到办公室，正好看到王洋坐在那里，“你的车怎么样了？那天实在是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没事没事，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反正是保险公司协商的事，再两天就修好了。”他给我打了一杯水，“你外婆怎样了？好点了吗？”
　　“嗯，醒了。”
　　“那就好，别担心太多了，会好的。”
　　转眼学生期末考试了，外婆也回家修养了。今年的年格外的热闹，家里住不下了，为了团圆，舅舅跟母亲，大姨商量着，再换一间大点的房子，舅妈有些不愿意，毕竟在外面定居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再花钱有些不合适。
　　大姨不说话，毕竟她是无所谓的，顶多出俩钱，母亲很坚定，他们在家里讨论的很激烈，我跟表姐、表弟在我的卧室里听着，面面相觑。
　　最后，以母亲出资付首付，我供贷为结尾的买了一套能拎包入住的二手房。
　　外婆很高兴，她一直都在说我们住的房子太潮，没有阳光，不通风，能住进新房子，她很高兴。她特意把主卧挑出来给我，叮咛其他人，谁也不能住，说是当我的婚房。舅妈不说话，满脸都是不情愿。
　　这年头，有钱什么都好办。选房，看家具，搬家，三天就搞定了。外婆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眉角都是笑意。母亲跟大姨出去买菜了，舅舅舅妈住酒店还没回来，外婆拉着我的手，递给我一张卡，“这是我这些年给你存的钱，都是你妈给你的，你也别说不要，算是你的嫁妆。有钱了，在婆家才能有底气的直起腰走路。”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着，“然然，我们祖孙的情分就要到头了，记着，今后，不管是谁在你身边，都不要怕，做人，坦荡荡的，谁拿你都没辙。你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要轻易的为了谁而改变。”
　　年很快就到了，炎翀的父母也放假了，这天都聚到了一起。
　　“呀，好多年都没聚了，这次一定得好好喝两杯！”大姨咋咋呼呼的。
　　“那是，不过呀，也得过了今天才行，今儿呀，我们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妈说着。“唐老师，我们今儿的来，可是跟你要人的。”说着，朝我看来，炎翀也笑着，“现在的年轻人啊，虽然说是相亲认识的，但这也得他们愿意，现在这俩愿意了，我们也只能成全了，你说是吧。”
　　外婆笑了笑，“这事我不掺合，你跟文娟他们商量就可以了。”
　　“我们这性格你也知道，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那一代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各种繁琐的礼节什么的，到他们这儿就不用了吧？我也怕哪儿做的不好了，到时候还弄得不高兴了，您看看需要我们置办些什么，我们按你们要求来做，我们俩就这一个儿子，咱们又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加师生关系，亲上加亲，所以啊，只管和和气气的办，我们都没有意见。”
　　母亲也笑眯眯的看着我，“孩子结婚，听孩子的吧。”我刷的一下，脸红的不知说什么好，炎翀笑着看着我，我看不到他眼里的星星，就像是蒙了一层水雾，这些天发生的事，就像梦，我好怕一醒来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行，那我们改天再正式的约一下，把日子定下来了。”
　　“那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今年我们都在家，改天一起出去吃个饭，把这事定了，也好给老太太……”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母亲瞪了大姨一眼，大姨禁了嘴，“高兴，高兴嘛！自个儿养大的孩子，能不高兴吗？”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打着哈哈过去了。
　　年三十这天，熙熙攘攘的坐了四桌，炎翀的亲戚都来了，我有些拘谨。外婆坐在我旁边，她握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母亲领着弟弟，还有他的父亲，坐在我们旁边的一桌，表姐逗着弟弟玩儿。本来说好不让他们来的，外婆再三叮嘱我，不要这样，以后成家了，就是大人了，哪怕再怎么不喜欢，我们都要欢欢喜喜的。我忍了忍，点了头。从她回来那天起，她就陪着他们住在酒店里，她对我一直唯唯诺诺的，那样子，不像她，更让我伤心。
　　他也很高兴，陪着母亲满脸笑容的迎着客人，起身给客人斟茶递烟。
　　此时，有些感慨，那个消散在记忆深处的人啊，你在哪里？
　　热热闹闹的把这个婚定下来了，农历五月初八。说不上是哪里不舒坦，他脸上挂着笑容，可总有些看不透的忧郁。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的亲戚家的表兄弟姐妹们在旁边起着哄，我陪着笑，看他替我挡着酒，心情失落的不能言语。
　　正月初五的夜里，外婆去了……
　　凌晨两点左右，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去看了一下外婆，她已经走了，悄无声息的。我放声大哭起来，大姨惊得从床上摔下来，表姐，姨夫也跟着进来了，外婆已经去了，她骨瘦如柴的手已经没了余温。
　　舅舅舅妈，母亲，叔叔从酒店赶过来了，母亲跌跌撞撞的走进来，跪在外婆的床前，眼泪止不住的流，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外婆的葬礼很简单，她的学生来了很多，我实在没法来应付，从她病了的那天开始，我的心情就特别低落，这一个月，每天晚上都要醒好多次，即使睡着了，梦里都是那些凌乱的画面。
　　处理完了外婆的后事，舅舅要去上班了，叔叔也得回去做生意了，大姨和母亲也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顾，我打起精神，送走了他们，我搬回了曾经和外婆一起住的那栋旧楼。这间屋子里，太多太多我们的回忆。我把外婆的钢琴擦了又擦，她的画笔洗了又洗，家里的地一遍又一遍的擦着，心里空的难受，窗台的花半个多月没浇水，有些枯萎了，我浇了一遍又一遍……花能再开，外婆，你能不能回来？我答应你，我不唱歌，不吵你画画，也不乱甩笔了，不淘气了，你回来教教我吧，好不好？我心里一次又一次的祈祷着，外婆，回来好不好？你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元宵节这天，炎翀很晚才下班，已经到了夜里十二点了，他说做完手术，手已经抬不起来了，问我能不能接他回家。
　　我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已经靠着桌子睡着了，看着他消瘦的背，有些不忍心喊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他，想起我们已经订婚了，以后我会这样等他下班，等他回家，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我们会好好的，会幸福吗？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醒了，看到我在旁边，有些心疼的责备我，“怎么来了不喊我一声？这么晚了，还喊你来接我，等急了吧？”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挤出一丝笑来，“走吧！”
　　下了楼，医院门口还有些出租车等着客人，我们手牵着手，他靠着我的肩膀，又睡着了，到了楼下，车停下来了，他也醒了，“走吧，到家了。”
　　“嗯！”他跟着我，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初春的夜，乍暖还寒，风顺着脖子往下一直吹到皮肤，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拿了一套还没穿过的睡衣给他，“这是年前买的，还没穿过的，你穿吧！”
　　“毛巾也是新的。诶，等一下，我记得好像还有一块新肥皂，我拿给你。”他坐在沙发上，痴笑的看着我，我的脸红的像煮熟了的虾子。
　　终于等到他洗完了，躺下了，我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好冷，快睡快睡，我抱抱你，太冷了，你都没开空调吗？”
　　“嗯，忘记了，我去拿遥控。”
　　他一把拉住我，“不用了，睡吧，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说着，一把抱住我，头埋在我的脖子里，看着身边的这个大孩子，心里又惊又喜。
　　天慢慢亮了起来，我醒的时候，他半个身子压得我不能动弹，我轻轻的推了推他，他眯着眼睛看着我，“还早，还睡一会儿吧，好吗？”听着他浓浓的鼻音，略带委屈的声音，实在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他越发的把我抱的紧紧的，“别走，就这样挨着我睡吧。”
　　“我想上厕所。”
　　“能忍一会儿吗？”
　　“啊？嗯……”
　　“去吧，快去快回！我把被窝压紧，你还能睡个热乎的。”说着使劲的在我脸上啄了一口。等我上完厕所，洗漱完，再看他时，他已经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的走进厨房，想要给他做个早餐，打开冰箱，发现已经空荡荡的了。外婆走之前，我们的东西搬到新家去了，她走了，家里已经空了很久了。心里空空的，站在窗前，看着外婆种的花，窗外的草坪上有层薄霜，早起锻炼身体的老爷爷老奶奶在散着步，以前总是在窗台前站着，外婆出去锻炼身体时我就大声的背诗词歌赋，背单词，她远远的看我一眼，我吓得都不敢眨眼，生怕她回来没背完又不高兴了……
　　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去买早餐，想等他起来，我们一起去。走进外婆的画室，拿起她用过的笔，细细的调了色，想要画些什么。
　　思绪很乱，画了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准备走出画室时，才发现他站在我身后，“然然，我们去吃好吃的吧！”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脸，心里才好受一点。
　　吃了早餐，看他心绪不宁的样子，问他怎么了，他强笑了一下，“没事！”
　　“有事你就说，我没事的。”
　　“昨天我给他做手术的病人还没醒，我想去看看。”
　　“嗨，多大的事，去呗。”
　　“我去了，你会不会生气？”
　　“那有什么？你可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去吧去吧，我在医院楼下等你。”
　　“好！”说着，拉着我的手，一溜烟的跑到了医院，我的早餐都快颠出来了。我远远的看着他，他满脸笑意的看着病人家属，细细的问着情况，怕家属不清楚护理，又交代着值班护士，等他忙完，我在他的办公室坐的屁股都疼了。“走吧，我们去看电影吧。”
　　“今天不看电影了，我想去趟超市。”
　　“好，听你的。”
　　“给你买套洗漱用品，换洗衣服吧。”
　　“啊？”他愣了一下，随即说着，“行！”脸上笑开了花。“以后只要你不忙，我就去你那儿了。”
　　“嗯。”
　　去了超市，买了好多东西，购物车都快装不下了。他依旧笑眯眯的看着我，“还缺什么？不行再推一台车。”我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他乐的直不起腰来，“买，想买就买，今天呀，随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