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三山游五岳少年王思文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奇妙历险之一：极乐寺》RAmen

2、少年王思文的烦恼

　　56文钱。这是王思文目前拥有的全部财产。面对这笔巨款，他已经叹了一天的气了。
　　“思文，你到底要看着那些钱到什么时候，在怎么看铜钱就是铜钱，变不成金子的。”刘予安看着好友这幅死狗样子就是想笑也笑不太出来。
　　“你有2两银子的月钱，叹气伤心的自然不是你啦。”王思文抬起头来想要怒瞪好友来表达自己的愤怒，谁知道看见刘予安想笑不敢笑的样子，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只顾着听书、看话本，书不好好读被先生告了一大状……”刘予安本来想劝劝他，一想到先生告状气急败坏的样子，自己也憋不住了。
　　笑这种事情很怪，有时候不觉得多好笑的事情，如果别人笑了，你忽然也会觉得好笑；无论多好笑的笑话，如果听的人冷若冰霜，讲的人笑着笑着也会觉得无趣。
　　昨天是夫子过生日，学生总要表表心意，王思文也不能免俗，献上了自己的墨宝。
　　老人家很是得意，非要在席面上打开，显示自己多么受学生尊敬，东家重视。只见画面展开，里面是一只大乌龟，伸着头还有两撇胡子，很是传神，瞎子都知道画的是哪个。
　　吃席面的都是些普通人，一下子讨论起来。
　　不仅如此，画边上还题了这么几句话：以彭祖之瑞，不过四百余年，何况凡人者？徐福出海，终归虚妄；葛洪炼丹，今世难寻。独闻市井有言：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谨以此像，恭祝先生长寿，千秋万载！学生再叩首。
　　王思文题了款，落了印，画面正中还用不标准的隶书写了五个大字：长寿瑞龟图。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老头子一边揪自己的胡子一边大嚎，场面着实吓人。夫子的儿子儿媳去世了，只跟孙子相依为命。这时候的孙子也不太高兴，却不说话，拽拽爷爷的衣袖。
　　夫子立马就停下，收放自如。
　　王夫人见过世面，却不愿意堕了脸面，给了先生十两银子，宣布午饭结束，客客气气让他走了。
　　“养了三个魔王，我上辈子大概真的造了孽。”王夫人觉得自己又老了几岁。

　　………

　　“那个老头子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说是批作业需要朱砂，每月都到家里领一大包出来，等到点评的时候，字小的恨不得让人使了放大镜来看，多的都被他转手卖了。平日里讲经就是让人读、让人背、让人抄，像你这般尽心不过得个好字；我比你强些，‘朽木不可雕’啦，‘岂有此理’啦，好歹每次还有四五个字。其他的笔墨纸砚，什么时候断过？”
　　“他那孙子也不像样，整天问你讨这讨那，你不给他就摆脸色。我说过，不给又怎么样？我们是他的学生，只低他爷爷一辈，你不让他喊你师叔就不错了，怎么还纵着他爬到你头上？”
　　刘予安止住笑不久，现在脸上还觉得酸疼，只是说：
　　“咱们的这位夫子，读书时虽然入了著名的尼山书院，却因为家境不好带着些酸气，科举也是久试不过，因此教书为生，糊口罢了。近年来他的几位同窗陆续青云直上，连带着他也鸡犬升天，傲气起来，时不时要捞好处。这一点，他孙子也学了个十成十。
　　“他敢这么做，就是因为不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他知道了，才是第一麻烦事，我只愿花钱买心宽，也不愿与不相干的人斗心眼。何况又有你这么个捣蛋鬼为我出气，我还理其他人做什么呢？”
　　“哦，这倒是少见。不知道是谁，为了一件衣服跟我生气？不知道是谁，砚台被那孙子摸了一下就再也不要了？不知道是谁，被人夸两句就引为至交，被人抢两句就怒火中烧？肯定不是你了对不对，我的刘大少爷？”
　　上次也是王思文，趁着先生方便的时候拿着朱砂笔把每页都涂了个大叉叉，手上也弄得一片通红。
　　刘予安想来劝阻。王思文手一挥，刘予安没躲过，衣服上立刻留了一抹。他的衣服是从江宁刚刚寄过来的，蛋青色的丝绸上绣着仙鹤祥云，衬的少年如玉，不似凡人，自己也穿的很爱惜。
　　不过王思文毕竟神功盖世，只一下，那仙鹤立刻就“吐了血”，死不瞑目。
　　刘予安平时安安静静，今天也恼了，拿起朱砂就冲王思文丢。却见他一猫腰，朱砂正丢在上台打算制止的夫子孙儿身上。
　　那孙儿本来就自恃身份，加上年纪大上一岁，整日里充大，总要其他两个人听他的，不过王思文不理他，刘予安敷衍他罢了。这下“小弟”欺负到自己头上，那还得了？
　　这一下书斋里乱了套了，等到夫子回来正见到三国鼎立，已经是“血流成河”，形势一片大好。只那天一扔，就耗掉了快半斤的朱砂，足够夫子心疼一阵。而刘予安为了他那报废了的衣服，决心不跟王思文说话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他就真的一句话也没跟王思文说。
　　王员外知道了也哈哈大笑：这个孩子可比他老爹出息的多！
　　可见刘予安要做的事情，本来就是都要做到的。

　　…………

　　“最后一句可不是我，最后一句应该是你才对！”刘予安反唇相讥。
　　王思文听见笑了，“这世界上能遇见对脾气的朋友，你知道是多困难的事情！如果细究，这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譬如我们家的夫子们。”
　　说到这里王思文更加有些愧疚：“请了这么个庸才，本就是我们王家的不是。只是你也知道，以我们家的‘名声在外’，要请个好夫子是很难的。只有请你忍耐一下，看父亲如何打算，如果还像这样，就算驳了父亲的面子我也要说出来！”
　　二人现在不过十岁出头，启蒙之后家里寻了个先生学些基本的知识，等十四五岁才好入官学，或者是有名的大书院。
　　只可惜天津的大儒之前就被王思文的两个哥哥得罪了一遍，没几个敢来啃王家这块硬骨头。
　　王思文大名叫“王森”，排行老三。他大哥叫“王木”，名副其实的木头一块，愚钝少言，就算你打他骂他，也绝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王员外也无可奈何，让他在武清打理祖上的田地；
　　他二哥叫“王林”，精的像鬼一样，最爱的是摸算盘，是个先认得数字后认得名字的主儿，没读多少书就吵着跟舅舅做生意去了，现在在宁河，做盐商。
　　家里有农有商，王父“很是欣慰”，只能将读书的期望寄托在幼子身上，早早给他取了字叫“思文”。
　　王思文幼时聪颖，一岁能言两岁识字三岁写文章，到了五岁却发了一场大病。等他好转，王父王母再也不舍得逼他读书，只是好好管教着，防止他走上歧途。
　　由上可知，依靠王家来找一位名师，怕是很难。

　　刘父倒是有些门路，可是一来江宁隔的太远，请来的江南名士怕不愿意去天津那么远的地方。二来刘予安寄住在王家，自己又和王父交情匪浅，如果自己插手，不是伤了两家的和气，好像在怀疑主人翁，也实在不是大家风范。因此除了每月写信考校孩子的功课，收集名家集注两个小孩送去，其他的事情不会多插嘴。
　　回忆完了王思文的“丰功伟绩”，两个人又是笑闹了一会儿，接着又开始叹气。
　　赶走了一个夫子，总会再来一个。现在王家名声在外，新来的夫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刘予安安静了一会儿，转过来问王思文：“说老实话，你赶走这个夫子，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王思文一下暴击刘予安的狗头：“完全没有的事情。我故意要让他下不了台，不是为了你，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看不上他们。这世上多的是狗眼看人低的，他们若是知道你父亲是江宁织造，肯定上赶着巴结。如果这样他们对你好，我也是要想法子赶他们走的。”
　　王思文的两个哥哥早已成年自立，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孩子，简直就像亲兄弟一样。
　　但是亲兄弟也有摩擦，像刘予安是独子，就羡慕好友家中子嗣颇丰。想起远在南方的父亲母亲，也经常暗自垂泪。
　　王思文对他的想法不敢苟同：”如果用我家三个孩子跟你换，我爸爸光鞭炮都要放三个月，只可惜呀，世叔不同意！有你一个抵得上我们兄弟三人，可见三个臭皮匠，还是顶不上一个你这个诸葛亮！”
　　说完了就在那里挤眉弄眼，样子猥琐极了。
　　刘予安抄起书就砸过去。
　　诸葛武侯是他心中的偶像，他如何不知道王思文正是在拿他取乐？

　　…………

　　总的说来，平日里王刘二人生活得还算惬意，上学功课不难，手中闲钱又多，吃喝嫖赌自然不够，但是泡茶馆、听书、买个小玩意倒是足够。
　　别人养蟋蟀，他也养；别人养狗，他也有。不过别人的蟋蟀是猛将，他的是自己野地里逮的，没品相，就是叫的声音贼大，弄得王夫人恨不得把他和那只该死的虫子一并淹死了事。
　　狗则是街上捡的，一窝里面有两只，自己留了个黑的，取了个威风的名字叫“燕颔虎须豹头环眼声若巨雷势如烈马大汉桓侯飞将军”。
　　但是谁也不这么喊，平时就是小黑小黑的叫，惹得王思文很不高兴。只他一个人天天飞将军、飞将军的喊，很有毅力。
　　送了刘予安一只花的，他也喜欢的不得了，给它取了个风雅的名字叫“快雪时晴”。因为这只狗白底上黑花，乍一看有点像字。
　　当然，这个乍取决于你的眼睛好不好使，越不好使越像。所以这位的大名也被选择性忽略，大家都叫它花花。
　　小黑和花花只认这两个名字，每天养狗的小厮一叫：小黑！花花！两个家伙就飞奔而来，叼走自己的食盆乖乖等着，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叫“燕颔虎须豹头环眼声若巨雷势如烈马大汉桓侯飞将军”和“快雪时晴”。王思文和刘予安就每天锲而不舍的叫它，指望着有一天它们会答应。
　　若是做个规规矩矩的大少爷，取乐的法子真是少的可怜。
　　也有识趣的人想要讨好王家这位小少爷，送来了名贵的蟋蟀和猎犬。王思文也收，不过在手里根本过不了夜，就要被大哥“借走”。说是借，从没见还过。为此王思文不知道发了多少脾气。
　　“我的蟋蟀呢？”“放了。”
　　“我的小猎犬呢？”“跑了。”
　　…………

　　于是一位没有兄弟，一位有亲哥哥权当没有，王思文和刘予安的友情就在互相羡慕中逐渐生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有趣。
　　王思文此次一出手就闹跑了五个月的月钱，刘予安作为好兄弟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王思文又决计不要他的钱，二人只好对着五十六文钱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王思文，他把这五十六个大子仔细放回钱袋收好了，抬头咧开嘴笑了：
　　“不要担心，天无绝人之路！今日天色正好，咱们去天福茶楼听书怎么样？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