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桐祁楠

1、第一章

　　G大今天拉着“欢迎大一新生到校报名”的横幅，放着十分夕阳红的欢迎曲。不少高年级的学生懒懒散散的站在校门口的林荫小道上，神色中颇有些艳羡的看着这帮蹦蹦跳跳，刚刚脱离高三苦海的新生们。

　　宋衡斜倚在课室门框边，一脸凶相。

　　用沈知的表达方式就是：像极了他们俩高中时的教导处刘主任。此时，这位“教导主任”皱着眉盯着空空荡荡的课室，觉得十分的郁闷：“难道是我记错上课的时间了吗？那帮不正经的家伙跑去凑凑热闹还算的上是正常事件。江教授为什么也不来上课？怎么，她难道也没见过新生吗？一个个的，无组织无纪律。哪还有一点学生的样子。真的是．．．．．．．”

　　沈知连忙帮这位爷顺顺气：“冷静些，冷静些。那帮家伙都跑了，小姨给谁上课去？再说了，小姨她也没比这帮新生大几岁。这些三十几岁的女人最有好奇心了。”

　　江姝不急不慢的走过来，手里的文件夹往挡在路中央的沈知身上一拍，差点把沈知拍的背过气去，等沈知后知后觉的让开后，江姝才舍得正眼瞧着宋衡，朝他下了个通知：“今天新生入学，停课一天。宋衡你通知一下大家，吃完午饭过来给系里的新生办欢迎会。顺便提前跟社团负责人们开个小会，把今年新生入社团的事争取在两个礼拜之内定下来。不必要多花的时间不能浪费，明白了吗？”

　　宋衡把凑过来看热闹的沈知推开，打量了一下江姝今天的穿着，在反复确认这就是他们那刚过三十五岁大寿，品味及其猎奇的教授之后，才惜字如金的回应道：“哦。”江姝推推镜框，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你们互联网社现在经费还够吗？会不会就快办不下去了？要不要我借你点周转资金或者是多拉几根网线过去？”宋衡白了江姝一眼，不准备跟她抬杠：“多谢教授的美意。每年学校供给的资源和我们几个自己公摊的一些经费，不多不少，正好够花。您自己的钱还是攒着做嫁妆吧。”

　　江姝接受了这个白眼，踩着高跟鞋走了。沈知憋着笑憋的辛苦，跟上安笙姚，去拿新生名单了。留下宋衡一个人倚在门框边，听着走廊另一头传来的沈知独特的缺德的笑声。
　　不得不说，江姝的效率很快。不过十分钟，计算机系的新生名单就到了宋衡手里。宋衡扫了一眼名单，视线突然死死卡在一个名字上，邵时明。几乎想都没想，宋衡就默默地在心中从电竞社的候选名单上划掉了这个人。

　　翻完了整个名单，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了。沈知领着两个塑料袋走进来，他慢吞吞的把塑料袋放在桌上，语气不太好：“宋衡，你这个学生会干事可真的是称职，饭都不吃，我在食堂门口等你等的被太阳晒成了一条狗。诶算了，知道你没人性，说这些也没用。呐，给你带了点吃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可千万别倒下了，你这些工作我可做不来。”

　　宋衡抬头看着沈知，心里其实给自己发小的颜值打了挺高的分：“一点了啊，真的饿了，你看我都瘦了。”沈知试图抬杠 ：“你瘦？那我就是林黛玉了。”宋衡一记眼刀过去：“沈黛玉你冷静点。”沈知不怎么满意这个名字：“你叫我沈从源也就算了，沈黛玉是什么鬼？”
　　沈知虽然吊儿郎当，但确实是出自书香世家，从小家里人就给他起了名和字。知是名，从源是字。沈知高考结束后，拒绝了全国著名的国学学院N大的邀请，却报名了以计算机系和医学系出名的G大。家里一气之下将他赶了出去。那之后，就没人叫他沈从源了。

　　宋衡和沈知是发小，现在会偶尔开玩笑喊沈从源的也只有他了。

　　两人正聊着，新生和原本的学生一起走进来了。邵时明看见沈知和宋衡聊的都快亲在一起了，脸色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宋衡偏头看见邵时明，却是眉头微皱，一把捏住沈知的手。沈知吃痛，略带不满的“嘶”了一声。可在邵时明眼中，这一幕十分刺眼。他克制住自己，没有冲过去把二人生生分开。

　　江姝走进课室：“现在对于报名社团有意向的可以去找学长询问详细信息。宋衡，你站起来。大家都认识一下这个人，以后有事就找他。”

　　宋衡不情不愿的起身，召唤几个社长过来宣传挑人。但是因为有沈知这个满腹经纶又有点小痞气的副社长和眉清目秀的社长宋衡先生在，互联网社在大一刚建社时就成了计算机系的热门社团。为了防止社团人数偏差过大，这个热门社团的两个变态社长通过一场沉默的协商决定要给自己社团增加入社选拔。

　　当申请表递到江姝办公桌上时，江姝那个表情简直是惨不忍睹。后来一度被沈知誉为“辟邪之神器”。

　　“这就是你们两个认真商讨一中午给我的方案吗？你们一中午都去干什么了？是不是寝室空气流动性不强，导致你们大脑缺氧了，脑细胞大量死亡了？”江姝看着沈知，很不理解自己知书达理谦虚克制的姐姐江姚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不着四六的混蛋儿子。沈知憋着笑应了一声，他甚至知道江姝心里肯定在想她的姐姐怎么会有这么个傻帽儿子。

　　晚上，沈知坐在寝室床上擦头发，宋衡出去买晚饭了。沈知干咳了几声，脸色有些发白。“大概是因为入秋了。”沈知心里想着，没怎么在意。

　　很快，宋衡就回来了，手里拎着沈知喜欢喝的皮蛋瘦肉粥，还给沈知带了一杯热牛奶：“治疗失眠。”沈知接过牛奶，连谢谢也懒得说。宋衡显然已经习惯了沈知这种行为，面无表情的坐下了。沈知反应很大的跳了起来：“宋衡！你坐老子床上干什么？赶紧下去！”

　　宋衡皱着眉，靠在沈知旁边：“你旁边床那个行李箱是谁的？”（G大没有上下铺，就是单人床加书桌，四个人一间，沈知宋衡的寝室只住了一半）沈知看了一眼那个有些陈旧的行李箱：“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估计是哪个新生的吧。”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邵时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好吧满脸错愕，宋衡脸上划过满满的“卧槽”弹幕。沈知不明所以，很温和的说了声你好。邵时明现在明显不太好，他甚至想溜出去找家酒店住上三年，等宋衡毕业离校在搬回宿舍。但是，他摸摸裤兜，如果按照自己的想法的话，自己怕是要卖//肾了。

　　所幸，宋衡根本没搭理他，从沈知的床上坐起来：“明天就是入社选拔了，校方那帮人速度不错。”沈知：“就是加了个关于网络知识的测试，有什么好拖沓的？”宋衡；“……你早点睡吧。”沈知突然露出一个十分二缺的微笑:“宋哥哥~晚上寂寞吗？要不要奴家陪你共度良宵啊~”宋衡吓得整个人抖了一下：“我靠，沈知你是不是又没吃药？现在寝室不止我们两个人，我求求不要骚，稳住别浪，我相信你可以的。”沈知有点不自在的看了邵时明一眼，拆开汤碗盖子，开始慢吞吞的喝他的粥。

　　邵时明坐在自己床上，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出江姝的头像，敲下几个字：江教授，在吗，我想换个宿舍，麻烦您了。又一个字一个字删去，瘫在床上，闭上眼睛。沈知注意到了旁边的动静，偏过头询问道：“你好，请问你怎么了？需要帮你叫校医来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很明显，沈知这一串问题让邵时明无从回答，他只好挑出几个重点回答一下：“我叫邵时明，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不用麻烦校医了。谢谢关心。”沈知点点头，没说什么。宋衡拿起外套，走了出去。沈知顺口问了一句：“干嘛去？”宋衡走到沈知身边，像是故意为之一般凑在沈知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明天没课，我去疗养院看看我妈。”

　　沈知抬起头，他见过宋衡的母亲景灼华，那曾是一个很安静美好的人，和自己的母亲江姚很像，不同的是江姚十分内敛，而景灼华举手投足间还是有一种淡淡的傲慢，那是和宋衡的父亲宋瞻如出一辙的傲慢。

　　宋衡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景灼华的病房门口，看着坐在轮椅上望着窗边的母亲，他叹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景灼华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看见宋衡向自己走来，努力的想挤出一个微笑，但是没有成功。宋衡走过去打开了窗，回头看向景灼华：“妈，出去透透气吗？”

　　景灼华知道儿子是因为自己连续几天都不肯吃饭的事情而特地赶过来的。她不太想让儿子在多担心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宋衡走到景灼华身边，打开了轮椅的锁，缓缓地推着轮椅走出病房门。

　　出了大楼的时候，正是城市华灯初上的时候。景灼华看着远处那幢闪耀着暖色灯光的酒店。还记得二十五年前，自己曾经也站在那里，身穿洁白华丽的婚纱，身边的宋瞻微笑看着自己，证婚人念着台词，花童们朝着台上挥洒鲜花花瓣，她手里捧着名贵的花卉，台下父母眼中含泪微笑看着自己。不知不觉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景灼华开口对儿子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不稳：“这些天在学校过得好吗？”

　　宋衡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听到母亲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了，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妈……您不用担心，我在学校过得很好。”景灼华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低头一直盯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那里有一枚崭新的戒指，和宋瞻结婚时的那一枚婚戒已经不知道在哪次犯病的时候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景灼华苦笑一声，偏过头对宋衡说道：“困了，回去吧。”宋衡连忙将景灼华送回了病房。

　　看着母亲缩在病床的一角，宋衡心疼的眉毛都抽起来了。他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看着景灼华的
　　眼睛问道：“今天晚上需要我留下来吗？”景灼华“嗯”了一声。宋衡便窝在了沙发里。

　　手机的提示音响了一下，宋衡打开一看，沈知发来一条信息：景阿姨好点了吗？宋衡刚想关掉手机，又犹豫了一下，回复了一条：好多了，已经能说出好几句完整句了，也能接受有人陪在身边了，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本以为沈知不会再回，可没过两分钟，沈知的消息又过来了：早点休息，明天我来看看阿姨，晚安。

　　宋衡本来想打字，却鬼使神差的发了条语音：“晚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