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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狼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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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这一觉睡得可还好?你瞧瞧你这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哈喇子流了一枕头你羞不羞,成何体统……”老头日常撸着下巴那几搓常年遭受摧残所剩无几的金贵苗苗,噼里啪啦一顿说教,眼睛里还时不时冒出些恨铁不成钢的小火苗。
对于他这一番说辞我是听惯了的,刚开始的时候姑娘我的内心还不是那么强大,在听了如此这般一本正经的斥责之后,总是会生出一些自惭形秽的意思,在他面前也就收敛着些。可是这老头完全就不知道“见好就收”这四个大字该怎么写,拜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洗礼,现在的我完全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境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惊慌失措地擦口水什么的是完全不存在的,倒是养成了一听人说教我就抠手指甲的习惯。
“别抠了,再抠就秃了。”老头拿他耷拉着的眼皮觑了我两眼。
“要你管!”我恶狠狠地回过去,但也很听话地不再抠手指甲,因为真的要秃了。
“丫头,难道你就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嗯?”老头把脸凑过来,半途中又止住了,操着他苍老的声音神秘兮兮地问我。
“味道,什么味道?”我刚醒来就被老头给震得七荤八素的,还真没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我仔仔细细地闻了一下,还真有:一股子酸臭味。
我看向面前离得有段距离的老头,略带嫌弃地说:“徐老头,你几天没洗澡了?隔这么远都能闻到味儿?赶紧去洗洗吧,洗干净了我也是不嫌弃的。”
说完之后我选择屏住呼吸,拒绝继续吸收老头放的毒气。
然后我就看到老头一脸痛心疾首地指着我的鼻子骂:“嘿!我说你个小兔崽子还学会倒打一耙了,撩起你的衣服被子闻闻,那是我的味儿吗?我不嫌弃你,你倒是嫌弃起我来了……”
老头后面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我凑近我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吸了口气的时候,我立马就明白老头为何离我这么远了,这个味儿呀。
我不可置信:一觉醒来我竟然臭了,臭了……
而且还被一个老头子深深地嫌弃着,我觉得我的脸都快丢尽了,老头子都被我这凶神恶煞的面向给吓到不说话了,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要沐浴更衣!”我咬牙切齿地从嘴里面蹦出这几个字,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老头,我这副尊容肯定是不能出去见人的,我怕把人都熏走,实在是太伤自尊了。
丫的,等我收拾完自己之后一定要好好请教老头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是我刚才真的太凶了?我怎么老觉得老头的那双小豆眼睛里面闪着泪花子呢?被我吓哭,这还是我认识的老头吗?
我又重新说了一遍,以一种稍微温柔点的方式:“老头?老头!你发什么呆,我要沐浴更衣。”
“哎哎,您稍等,马上就好。”老头说完还偷偷看了我一眼,就赶紧出去了,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我:“……”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老头刚刚说的是“您稍等”,“您”这个字用来称呼我是不是太魔幻了些,还是说,他又在讽刺我?
唉,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出门碰见黑心怪,做梦梦见话本子,连老头都学会“尊敬”我了,这都什么情况。
咕噜噜,摸摸瘪瘪的肚皮,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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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酒足饭饱之后,整个人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连带着看老头也顺眼多了,最要紧的事情干完了,自然是要向老头请教一些事情,比如我为什么会馊的问题。
我把老头叫到一个类似书房的地方,两人这么面对面地坐着,中间放着一壶酒,两人面前还各备一个酒杯,可以闻到淡淡的竹叶青的味道,我准备来个酒后吐真言。为了让他看我顺眼一些,我还特地整了整我平日里总是东倒西歪的坐姿,脊背挺直,坐得板板正正的。说不定老头心情好会无意中秃噜一些其他的事情。
就从这住的地方开始吧。
“我们这是在哪儿?”我开始问。
“夜狼城的一间小客院。”老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答法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但很满意。
“夜狼城?”好熟悉,我看着老头有点心虚地问出了我的猜测,“不会是那个夜狼城吧?”
“就是那个夜狼城。”老头又开始撸那几根胡子了,还嘬了口酒。
“!”对于这个答案我简直要吐血三升,不禁又是一顿咬牙切齿:“你把我们带到狼窝里是几个意思?”
啪!
只见对面老头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拍,酒水溅出些许在桌面上,整个人开始吹胡子瞪眼睛,身体还有些许发抖。我知道,这一向是他气急了的征兆,看他以如此义愤填膺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这刚强的不行的内心竟然有些心虚:难道是因为我?
“还不是因为你!”
哎哎,说话就说话,你老指着我干什么。可是由于老头此时此刻的表情太可怕,我只得把这份抗议留在心里,表面上还是乖乖地听老头的数落,尽力控制着不去抠我早已经遭了秧的手指甲。
“就你这样的学什么离家出走,自己几斤几两重心里没个数呀,啊!”老头吼得嗓子都快破了。
然而,听了这话的我觉得应该反驳一下,我身为临溪镇的一个土财主,虽说是个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但单就看地图还是会些的,临溪镇和夜狼城这两个地方在地图上明明就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哪能让我这么随随便便就逛过去了。
于是,我非常理直气壮地说出了我的问题,结果就是又招来老头一顿狠狠地鄙视,真是难为他这么大年纪了眼睛还这么灵活,心绪这么丰富,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儿。
“我说,徐丫头呀,您知道您这一觉睡了多久吗?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头一反常态,突然笑眯眯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心肝烂颤。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老头有条有理以时间为顺序讲了我美美做梦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听得我这心里五味杂陈。
事情是这样的,我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从我当时在那个罐子里面睡着到之前我在屋里面醒来,足足有七天,在这七天里发生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也难怪我一睡醒老头跟点了火药桶似的没给一个好脸色。
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是睡过去了,而是晕过去了。也对,之前在茅草屋顶睡了一夜,之后又在山顶上灌凉风不生病才怪。老头说自从知道我离家出走(并没有,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之后,他就派人到处找,开始他也只当是我只在临溪镇里面转转,我的功夫他也知道,受欺负是没影的事儿,所以也没太当回事,只当是找自家贪玩的孩子。
直到翻遍了临溪镇也没找到我一片影子,气得他骂了不知道多少句“饭桶”,但还是没有任何进展,这个时候老头终于慌了,决定亲自出马,说到这的时候老头的眼神变得非常之不友好,我只得左边看看茶花树,右边看看酒坛子,避开这让人无地自容的鄙视,又被老头嫌弃了。
老头说他是从一个黑衣人的手里把我给抢回来的,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立马竖起耳朵,心里还不住地美滋滋:还算你有些良心。
“那黑衣人好像受了伤,脚步虚浮,但功夫是真的不错,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打不过,我好说歹说才让他相信我是来接你的。”
“那你这怎么能叫抢呢?”我纠正他之前的吹牛。
“别插话。”老头呵斥,看到我乖乖闭嘴了,就继续讲,“后来我从他口中得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他正被杀手追杀连累你撞进了对方设计的万重山阵。”
说到这里老头又翻了下眼皮,看起来甚是勉为其难地夸赞了我一句:“丫头,干得漂亮。不过以后要是再做这种好事的话,救了人就赶紧跑,免得人惦记,知道不?”
我很有脾气地没理他,并且冷幽幽地提醒他:“你还是没说我们为什么会到狼窝里。”
“我说你年纪轻轻的着什么急呀,这不讲着呢吗?”
我能不着急吗,这可是狼窝呀,您老是活够本了,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那人破了万重山阵,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插一句,这人还是有点悟性的,有机会再见看看能不能收作徒弟。”
“我说你讲话本——”
“都说了别插话!”
我觉得我眉毛都快要烧起来了。
“那人说把你从万重山里救出来之后就发现你发高热,恰巧杀手又杀到了,他只能带着你连夜奔袭,我收到千影阁消息的时候你就已经在狼窝里了,你知道买这消息有多贵!”老头捂着心口,“可怜还要我这把老骨头长途颠簸来找你这个不肖子孙!”
老头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看到他眼睛里好像又闪着光,不禁心里一软,正想着安慰他一下来着,谁知——
“我们这一来怕是暂时出不去喽。你也别这么看着我,如今夜狼城全城戒严,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老头再一次抿了一口酒。
“不会是来抓我—的吧。”我问得小心翼翼。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咱就一临溪镇的土财主谁认识咱。就昨夜,城主最中意的二公子被人刮了,死得那叫一个惨呐。”
老头长叹一声,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能在老头脸上看到一些喜悦之情。
幸灾乐祸?我的幻觉?
“这可怎么办啊?”在狼窝里待着怎么都觉得自己已经是土埋了半截的人了。
“能怎么办,等人家办完事就成了呗。我可警告你呀,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里待着,别乱跑。”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黑衣,就是那个人,现在在哪?”
老头闻言觑了我一眼,说:“走了。”
“走了!”
“嗯。”老头装模作样地点头。
“哦。”不知为何,我心里隐隐有点遗憾,还以为能够再见到他呢,虽然这个人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但是能在当时那种危急时刻对我不离不弃,说实话,我还是很感动的。
而且他也没传说中的那么邪乎可怕。
怎么说都是共患过难的人了,要是能够再见一面就好了,冥冥之中既然能遇上,就是天大的缘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