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轶事》陆远客

23、千城之国

　　“噢，你看我们在这谈得热火朝天，冷落他们，他们都不高兴了。”我可没有忽略那位仇人：付琛，持续投来的恶毒目光。

　　“不高兴才对，他苦心经营的整个组织如今就剩他一个了。”我确定黑衣高兴得很。

　　付琛，这名字竟然会给我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仇人，那我之前应该很恨他。

　　“二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秦君煜终于开始正题了，“今天二弟继位，少了《千城之国》可怎么行呢，这不，大哥亲自给你送来了。”

　　他晃晃手里握着的卷轴，面带挑衅。

　　“大哥，回头是岸，父亲素来宽厚，定会从轻发落。”秦君珏面无表情地说，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给这些个前辈们一个面子。估计这俩人任谁说话冲一点都会立马打起来，兄弟情都快碎成豆腐渣了。

　　“哼！”秦君煜冷哼一声，脸上阴云密布，继而又噗地笑出声来，“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千城之国》、城主令，继任城主的信物，二者缺一不可，现如今，你持城主令，我有镇城图，二弟，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秦君煜说完便摆了个手势，围着的这些士兵们齐刷刷地将大刀出鞘，以枪杆钝地，造出的声势还真像那么回事。

　　秦君珏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不屑一顾的轻蔑？反正是挺嫌弃的意思，看向他那大哥的眼神冷飕飕的，一点都不像刀架在脖子上的样子，奈何人家看不出来，只当嘴硬。

　　这俩人都把对方当成死人了。

　　“盗图一罪就够你千刀万刮，我再说最后一遍，回头是岸。我已答应父亲饶你一命。”

　　嗯，这个装得还可以，如果表情能再诚恳一点的话就更好了。

　　“你！”秦君煜恼羞成怒，正要爆发却又硬生生地压下，还偏要扯出一副“老子一点都不在意”的云淡风清的样子，面上就有些精彩，“谁饶谁一命还不一定呢。”

　　“两位世侄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和气。”阵老头终于不甘于充当背景，跑出来说上一嘴和稀泥。

　　“这城主之位本该就是我的，不知我这二弟对父亲作了什么手脚，才迫得父亲传位于他，今日我正是要为父亲讨个公道……”

　　于是这位城主家的大儿了就开始了他为时不长但绝对称得上字字珠玑的表演，大体上就是泼脏水，顺带再声明一下自己可是师出有名，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四个大字“少管闲事”。

　　在这据理力争的决胜时刻，我注意到外面跑来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兵，低垂着头，一路小跑到那位仇人身边说了些什么。要不是这人总是传来让人讨厌的似是淬了毒的眼神，我也不会在打量他的时候注意到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这小兵应当是个传信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头都没抬一下，低调极了。

　　付琛在秦君煜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接着就传出了秦君煜连续的叫好声。我估计应该是他们的什么计划得逞了。

　　只见秦君煜是容光焕发，激动地就连挑衅人都要受累站起来说话：“秦君珏，束手就擒吧，城主府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你已经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了。”

　　不难看出，他现在很高兴，且有点过头。

　　眼见已经胜券在握，他又打个手势，似是对依然没给他什么脸色的二弟不满，又或者是着急收获自己的果实，他想赶紧动手了，包围圈在缩小。

　　“我说世侄，你这么着急作什么，既然你说画在你手里，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也让你的话有所依据，空口无凭，你说是不是？”

　　秦君煜：“那是自然。接下来，世伯们可要看清楚了。”

　　这群老狐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呀。

　　秦君煜拿出手里一直握着的卷轴，展开，叫付琛拿着另一头，这幅向来存在于传说中的画正在慢慢露出它的真面。

　　虽然隔得比较远，但以我的眼力还是能看得清。

　　这图完全展开之后近三米长两尺宽的样子，我快速浏览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画的就是几个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场景，别说千城了，连个城墙的影子都没见着。不过画功的确是精湛，以我这眼力劲虽然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好歹咱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即便不能具体地说出好在哪里，只道是好就对了。

　　我能看出这是幅好画，但是作为镇山之宝它特殊在哪里我是真没发现，回头我得问问黑衣它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让这么多人眼馋。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比如付琛这厮忙着举画终于不再投来令人讨厌的目光了。

　　“各位可看清楚了。收画。”

　　其实画也才刚刚展开而已，这么着急。

　　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冷沉沉的声音出现了，说出了几乎要炸翻全场的一句话。

　　秦君珏：“这么着急收画作什么，莫不是，这画是假的。”

　　此言一出，立马引得众人议论纷纷，一会儿瞅瞅秦君珏，一会儿又看看秦君煜，再就盯着正在收起的画，也不知道该信谁，毕竟这里除了秦家人，谁也不曾见过真画。

　　“二弟，话不可以乱说！这画自我拿到手来便从不离身，难道二弟是说我秦家世代供奉的镇城宝物是假的不成！”

　　秦君煜反驳，又笑着说，“再者，你既说这是假的，不知二弟能否拿出真的来让大家看看。”

　　摆明了断定秦君珏拿不出来。

　　可是的确要让他失望了，只见秦君珏大手一挥，底下人还真捧着一幅画轴上来了，秦君珏拿着这画缓缓行至身后的高台处，让随行侍者慢慢将其展开。

　　秦君煜从开始的好整以暇，伴随着画的一点点表露，进而变得有些目瞪口呆，待画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就演变成了惊慌失措。

　　这幅画无论是在外观上还是在内容上都与之前的那幅一模一样，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我不得不移出我的注意力观察一下这位秦大公子的精彩表情，只见他早已失了阵脚却仍然故作镇定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这反应？他怎么这么快就肯定了自己手里的是假的？怎么就不能是秦君珏的那幅是假的呢？反正大家都没见过真的长啥样，这还不是红口白牙一张嘴的事。

　　我扭头看黑衣这老神在在的样子，她一定是知道内情的。

　　黑衣也没卖关子，更没有瞒着任何人，声音不大却又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一点不带顾忌什么的。

　　“他拿走的那幅一开始就是假的，真正的画只藏于业城城主一人才可进的密室之中，只有在城主换任交接之时才会被请出来，这事只有历代城主知道。”黑衣顿了下又说，“所以，他废尽千辛万苦盗出来的画本就是个赝品，但也的确算是珍品。”

　　城主才知道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地聊人八卦揭人秘密真的好吗？

　　你看，那边都在往这看，什么表情的都有，还有秦君珏，那什么表情，是恼怒还是高兴啊！

　　“徐城主说得不错，正是如此。现在就给大哥看看真正的《千城之国》。”

　　秦君珏不知道在画卷的一侧洒了些什么东西，那部分的画中竟然显示出字来“国之千城，万朝归一。”

　　“什么!”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

　　这下轮到那几个老头不淡定了，除了梁城主还坐得稳当，这几个长者们一个赛一个不淡定。

　　“咋回事？”我悄悄问黑衣。

　　黑衣闻言又是一笑：“听说这幅画里面藏着定国之策。”

　　定国之策？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

　　好像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来人，把他们都给本城主杀了！”

　　这秦君煜终归还是乱了阵脚，但不能全怪他，毕竟敌人实在太凶残，天时地利人和全在对头那儿，仗还没开打他老爹就帮他把退路找好了，生怕掐出人命来。

　　秦君煜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估计就算是他亲爹站在他面前他都能砍上一刀。

　　我本以为下一刻定是一阵血雨腥风，还想着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一避，谁曾想他这一声下去竟如同石沉大海，顶多有点小动静。小心地瞟过去一眼才发现并非是当手下的违抗命令，只不过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战友此时却在刀剑相向，一拨人约好了似的把剑搭在了战友的脖子上，这些人分布极为规律，每隔一个人就有一个。

　　照这么算来，这个队伍里得有一半的人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大公子实在是惨哪！

　　“你，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秦君珏，好手段，看来我是真的小看你了。”秦君煜放声大笑，“事以至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噗嗤、噗嗤……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勾起了隐匿于最深处的黑暗，一向若九天闲云的心泛起像是久违了的小浪花，小小的浪花底下一股陌生又让人恐惧的力量亟待突破其主人的暗暗压制，将要破体而出，寻觅发泻。

　　心跳越来越快，我低着头，闭着眼，可这迅猛漫延的血腥味却要争先恐后地窜入鼻中，我感觉自己晕晕旋旋的，就像在夜狼城那晚一般，不受控制的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