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幻泡影》池亦殊

4、醉酒

　　快要靠近万妖城时，陆梦放弃御剑，装扮成一名普通妖族混了进去。在城内挑挑拣拣寻了个看起来好忽悠的妖族套话，打听到徐影之的住处后，趁着天黑便溜了进去。
　　兜兜转转好几个回廊，终于在一间普通的房间外看到了独自坐在屋内的徐影之，屋内只有徐影之面前的桌子上点着一盏灯，显得他更加孤寂。
　　徐影之穿着一身水墨色锦袍，坐在桌边，昏暗的烛光将他半边身体隐藏在黑暗中。他周身散发出颓然的低气压，还未靠近就感受到三分寒意、七分悲伤。
　　这样的徐影之，陆梦从未见过。他眼中的师兄从来都是温和的，虽然不苟言笑，却平易近人。他开始怀疑师尊说他过得很好的话了！
　　轻轻敲了敲门，未及开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徐影之低沉的声音，似乎带着怒气，“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吗？滚。”
　　哇哦，师兄居然还会让人滚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性情大变？
　　再次敲门，陆梦在徐影之开口前先出声了，“师兄，是我，陆梦，我能进去吗？”
　　听到陆梦的声音，徐影之猛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噌地一下站起来。陆梦来了，是不是师尊也来了？单手一挥将房门打开，徐影之克制着胸口的忐忑和兴奋，脱口而出，“进来。”
　　起得有点急，差点站不稳。他一手抻在桌子上，努力稳住了身形，一手捏了捏眉心，使劲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清醒。还很快地理顺了衣服，一定不能让师尊看到自己这副自甘堕落的样子！
　　陆梦进屋看到徐影之站在桌边，平静地看着他的方向。脸色平静得彷佛他在屋外见到的阴翳是假象。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师兄，可很明显他在硬撑。相处多年，自然能看出他状态很不好。
　　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徐影之的脸色一瞬变得有些难看，他脱力地坐到椅子上。想到还有一个人，他又勉力抬起头看着陆梦，强自微笑着说：“过来坐吧，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梦看到了他眼底深藏的悲伤，却什么都没有说，径自走到徐影之身边坐下。
　　“师兄，你还好吗？”
　　“我没事，倒是你，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徐影之看着陆梦，一年未见，他这个师弟更加出类拔萃了。想到他来找自己的可能原因，徐影之突然有些担忧，他不安的问道：“难道那些修士又去找你们麻烦了？师尊她……”
　　“是我自己来找你的，师尊没事，她也不知道我来找你。”陆梦及时打断了徐影之，现在确定了，师尊和师兄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师尊没事，徐影之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师尊没事，自己见不到她，他也愿意接受。
　　“那你来找我是……”徐影之带着疑惑看向陆梦。
　　“我是想看看你的情况，师尊说你没事，可我还是有点担心。”陆梦解释道，“还有就是，当年的事情我有了点眉目，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把事情真相找出来。”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是妖族这是事实，当年的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徐影之低下头，像是在回答陆梦，又像是在告诉他自己。
　　以前因为师尊的信任，觉得那些所谓的真相没有意义。现在师尊离开了自己，他更不愿意去面对这件事情。若不是那件事，他和师尊或许不是像现在这样。生而为妖，是他不能改变的事实，既然没人关心自己，冤不冤又有什么关系？
　　“师兄，你怎么如此自甘堕落？师尊是如何教导我们的，难道你都忘了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算不睚眦必报，但也不能白白承受诬陷。”
　　陆梦为自家师兄着急，只是一年不见，难道他把师尊的教诲忘干净了？就因为自己是妖王的儿子，别人泼脏水都不在意了吗？
　　“呵呵…….堕落？”徐影之笑得嘲讽，他看着陆梦，字字诛心道：“找到真相又怎样？师尊都不要我了，我拿真相来有何用？”
　　“罢了，若你只有这一件事，明日就回去吧。”
　　“师兄…….”陆梦担忧的看着徐影之，果然是与师尊吵架了吗？到底发生了何事，能让师兄如此崩溃？
　　“师兄，师尊肯定不想看到你自甘堕落的样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得振作起来。如果你愿意说我一定认真听，如果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勉强你。”
　　陆梦言辞诚恳，他看着徐影之，眼中一片真诚。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安如幻，徐影之的悲怆似乎减少了一些，他抬头看着陆梦，小心翼翼的问：“师尊，她…….她还好吗？”
　　“师尊很好，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带你去。”
　　你都这样了还担心师尊？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师尊每天吃得好睡得好，虽然偶尔会露出一丝丝难以名状的忧郁，却没看出什么大问题。
　　当然这些话陆梦不敢说出来。
　　“只要她好，我就放心了。”徐影之轻轻握住陆梦的手，祈求道：“我不在的时候，师尊就交给你了。她不会想看见我的，我不能去见她。”
　　好吧，陆梦现在感觉是师兄做了对不起师尊的事情。
　　“师兄，你心悦师尊，对吗？”陆梦几乎已经肯定了，可他还是要问一次。
　　“是，我心悦师尊。我一个妖族，师尊是要得道飞升的人，我配不上她！我知道这是欺师灭祖，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徐影之心中的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眼中充斥着沉重的悲哀。人和妖从来就是敌对的，他恨他那所谓的娘亲和父王，为什么要生下他？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不伦不类，天道不公，为何这种事情要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甚至开始恨他自己。
　　“什么妖族，什么欺师灭祖？你说的是什么鬼话？连我都知道师尊不是在意这种陈规旧俗的人，莫不是你比我还不了解师尊？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连我都不想看见你，师尊看到只会更糟心。”陆梦怒吼道。
　　现在的徐影之自怨自艾，完全没有了曾经的矜持清贵，让他怎能不气愤？
　　陆梦实在不忍心看见自家师兄如此生不如死的样子，其实他早就看出了师兄对师尊的感情有点超出寻常的师徒之情，却没想到徐影之已经陷得这么深了。别人的感情他也不能插手，尤其是他还看不懂师尊的想法。他一直觉得师尊在情感这方面迟钝得厉害，好像她的生活只有外面的花花世界，没考虑过情情爱爱。
　　可是，一个是自家师尊，一个是自己师兄，他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受伤。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陆梦才出声，“师尊我会照顾，可是师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师尊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师弟，谢谢你，我会好好考虑的。”徐影之依旧低垂着头，其实陆梦说的他也明白，师尊从来都是潇洒恣意的，不喜欢自我沉沦、自我否定的人。师尊离开，是因为她不接受自己，与他是不是妖没关系。
　　陆梦起身安慰的拍拍徐影之的肩膀，无奈道：“你想清楚就好，我明日就回去，待久了师尊会担心。你不跟我回去也可以，我会再找时机和你联系。”
　　“好。”
　　陆梦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徐影之，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形单影只。曾经那么顶天立地的男人，若是从此一蹶不振，那将是修真界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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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陆梦与徐影之告别后直接往回赶。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俩的分别的那一幕被人看到了，后来这消息被告到妖王处，说徐影之与修真界还有联系，告他是修真界派来的奸细。徐影之承认那是他师弟，两人只是叙旧，不存在什么奸细。二殿下当场与他争辩，没想到妖王和几位大臣居然相信徐影之，可怜的二殿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提前结束惩罚的机会，又被徐影之破坏了。
　　没错，二殿下找人秘密监视徐影之，当他收到消息说徐影之与修真界联系的时候，立马想到了这个诬陷他的法子。想方设法要见妖王一面，人证、时间、地点样样不差，最终还是败在徐影之手里。他想不通徐影之怎么会突然变得杀伐决断了？不是说两个月来他每日闭门不出，天天醉生梦死吗？
　　的确，自从安如幻离开后，徐影之每天靠喝酒麻痹自己，只有在梦里他才能回到过去，回到他和师尊在一起的日子。整个人也变得喜怒无常，华殿上下无不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徐影之。侍卫还好，侍女若是妄图接近引诱他，必定会被关进地牢。他们刚开始还不知道原先那个待人温风和煦的四殿下怎么会变成那样，直到后来好多天没有见到安如幻，徐影之夜间也都宿在安如幻曾经的房间，才隐隐有了猜测。
　　见了陆梦后，徐影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要让师尊接受自己，就不能再自甘堕落。他必须变强，必须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地打开师尊的心。水滴石穿，无论花多少时间，他都要把那颗冰冷的心捂热。

作者有话说

　　你离开后，我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