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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可是……回不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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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说,我那时候的样子就如同一只恶鬼,我将陆霄穹刺了个千疮百孔,直到我精疲力尽了,瘫坐在了他的身边,放声大哭。
庆王还说,陆霄穹死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
皇上急症驾崩,庆王临危受命,文武百官簇拥着他的驾辇回了京城。
于是,庆王成了新皇。
于是,文武百官更加厌恶我了。
我还是住在福秀宫,陆霄穹的妃嫔们被庆王殉葬的殉葬,流放的流放,唯独我被软禁在福秀宫里。
新皇说,只要我同意嫁给他,他就将小福子还给我。
只是不等我答复,文武百官不知从哪里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竟集体绝食抗议,要新皇将我这样祸国殃民的妖孽赶出京城,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再靠近京城半步。
新皇自然是不肯的,一边查出那个传话的太监处以极刑,一边想了个法子,说我毕竟是先皇的宠妃,先皇遗旨意,让他善待于我,就将我留在福秀宫里,颐养天年。
死者为大,文武百官即使心知肚明但脸面上还是同意。
我想留在福秀宫,因为我的家人就在这里。
从回宫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将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赶走了,我拿着锄头将福秀宫的每一块瓦片都翻了开,掘地三尺,从早挖到晚,直到自己累倒,可我还是没能找到我们的尸骨。
我奇怪,难道陆霄穹当时的话并非这个意思?
我站在屋脊上看着脚下一片的狼藉残垣,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赶紧提着锄头跑进內厢房,这里是福秀宫中我唯一没有翻过的地方,毕竟我还要睡在这里,又或许是我始终还是不肯相信,我当年遇见的那个先生,会恶劣到将我们的尸骨埋在我的床下,让我日日夜夜的睡在上面。
然而,当我将床板劈开,当我将地板凿开,当我闻见那扑鼻的恶臭和看到那密密麻麻早已腐朽的白骨时,我这才明白陆霄穹临死的笑容是什么。
我还是输了,输给了他。
新皇赶来的时候,福秀宫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我坐在宫门前,看着那吞吐着的火舌,心里忽然像是被掏空了似得,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我要见小福子。”我说。
他看了看我。
“只要见到小福子,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他同意了。
我换上一件红色的衣裳,精心的梳了头发,化了妆,然后跟着新皇来到盛祥宫的地下,那是皇宫里最黑暗阴森的地方,比慎刑司的地牢还要黑暗。
我终于看到了小福子,他已经奄奄一息。
看到我,他有些怔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当确定了是我后,他立刻挣扎了起来,不顾身上的伤痛呜咽着。
我赶紧扑了上去,将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小福子,我找到我们的家人了。”
小福子顿了顿,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和他眼睛里映出的火光以及我的笑脸,认真的说:“他们与我们相伴日日夜夜,如今,我已经让福秀宫成为他们的陵墓,我替他们报仇了,他们可以安息了。”
小福子哭了,我也哭了。
新皇忽然走了上来将我从小福子的身边用力的拽开:“见也见了,你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
我看向他,哧声一笑:“你这皇位只是昙花一现,我要是你,就不会执着于这种事情,而是会想尽办法逃命去。”
他皱了皱眉头,继而将我的手腕攥的更紧了:“你之前可说过,只要我带你见他,你就会嫁给我,你是想反悔?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我顿时笑的更大声了:“小福子被折磨成这样,已是命不久矣,你杀了他我倒要感谢你让他不再痛苦,至于反悔,我只是说过会给你一个答复,但没有说要嫁给你。”
“你……”
“你不是想要我的答复吗?我已经给你了,你的皇位坐不了几日了,陆氏王朝将会彻底被抹去,我发过誓我会让陆霄穹包括他珍视的一切为我三坪寨陪葬,我可是说话算数的人。”
他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猛地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你做了什么?”
我耸了耸肩,然后再次走向小福子。
我将他的面具摘下,轻轻的抚摸着他脸上的疤痕,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的小玉瓶。
“这是平心留下的。”我说,“小福子,我们一起喝吧。”
小福子怔了怔。
而我已经将一瓶毒药送入了口,然后吻向了他。
小福子用力睁了睁眼睛,随后笑了起来,将我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够了,够了!”新皇一声震怒的厉喝,走上前再次将我拽了起来,“够了,你真当我不敢杀你是吗?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勾了勾嘴角,任由胸腹里翻腾的鲜血溢出嘴角,笑道:“我将你生母的真正死因告诉了西疆国君,西疆国君一定很生气吧。”
他不解:“什么真正死因,我生母是因为难产而死。”
我咳了咳,终于坚持不住倒了在他的脚边:“你的父亲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看上的女人,即使是最卑贱的女奴又如何,但那女奴不该怀着男胎,更不该是西疆郡主。你的父亲忌惮,他的皇后则是更加忌惮,她便是宫女出身母凭子贵才坐上了皇后的宝座,你的父亲竟授意了皇后给你的生母下毒想让你们母子都死,只是千万万算,没算到你竟大难不死。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了,他们以为带到地狱就没事了,没想到他们骗的了人,却骗不了鬼。哈。”
他震惊的看着我,似乎总算明白了我从始至终都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从始至终,我就没有想过要帮他,只是在利用他,利用他对付林家,对付陆霄穹,等到他们都被我碾在脚下时,下一个就是他。
“贱人!贱人!”他猛地抬起手。
可良久之后,他却重重的放了下来,转身离开。
“来人,将地牢封死。”
“是。”
没了光,地牢真是黑啊,我看不到小福子,只能摸索着凭着记忆找过去,倒在他的臂弯里。
“小福子?”
他虚弱的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头。
我笑出声来:“我想在三坪寨的日子,我想回去。”
他又拍了拍我的头。
“可是……回不去了。”
叮当,叮当,叮当。
迷迷糊糊中,我被一阵清幽的铃声惊醒。
睁眼一看,竟是黑白无常。
我死了,黑白无常来接我了。
“陆霄穹如何?”我问。
黑无常说:“他在他该去的地方。”
“小福子呢?”我又问。
白无常说:“他也在他该去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我也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阎罗殿,我等待着阎王的发落。
判官拿来生死簿,在上面用笔尖一勾,将我发配到孟婆身边做了一个舀汤的鬼差。
我不解,我的罪恶足以让我在十八层地狱受尽苦楚,而不是这样一笔带过,而阎王也绝不会这么轻易饶了我。
可不等我问出答案,阎王一挥遮天的长袖将我打出阎罗殿。
奈何桥边,我默默的给过路鬼魂舀汤,看着它们走过奈何去转世轮回,我心里说不出在的滋味。
孟婆答应给我的酒已经酿好了,但是当值的时候不能饮酒,这是规矩,而一百年才轮一值,我在这里也只不过刚站了一年不到。
孟婆说无妨,一百年后这酒便更加醇香了。
又一日无聊至极的光景,我刚把一碗孟婆汤送出去,那鬼魂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吓了我一跳,碗也掉进了锅里。
“是你?”
我皱眉,抬眼一看,眼前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有点眼熟。
“不,不可能是她。”他呢喃着,接过另一碗汤,一口饮尽。
我顿时把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让我想到一个人,陆霄庆。
“去把这锅汤换了。”孟婆说。
我点点头,端起锅耳转身就走。
走到了阴河边,我捋起袖子伸手探进汤水里想要把碗捞出来,却没想到我的手刚碰触到汤面,一阵涟漪倏的荡开,竟平白映出一个画面来。
是陆霄庆,他坐在高高的大殿之上,西疆的人马冲进来,见他擒拿于殿下。
西疆国君打量着他,满眼的厌恶,但没有杀他,而是将他赶出了京城。
西疆国君在占领了这里之后,第一时间将所有关于陆氏王朝的一切都销毁殆尽,违逆者死,不肯就范着比比皆是,一时血流成河。
而那些顺从西疆的人,接受了这里已经是西疆国土的事实的人,依然可以在这里繁衍生息,但将不再为中原服不再说中原语。
不过但唯独有一首儿歌是中原话唱的。
唱的是一个妖孽将一个王朝覆灭,这个妖孽将会在十八层地狱受尽痛苦来偿还自己欠下的血债。
这个妖孽,就是我。
我赶紧将手从汤里抽了出来,画面消失。
那个人,竟真的是陆霄庆。
那陆霄穹呢?
我想了想,再次尝试着将手伸进汤里,涟漪荡开,我没有看到陆霄穹,而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