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记》叶侠

30、防人之心

　　聂青端药进来的时候，卫珏正看着手里的书直摇头，一副“这写的都是什么”的嫌弃模样。聂青轻放下药，卫珏该是闻到药味了，他的脸霎时由嫌弃变成惊恐，如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变得可快了。
　　聂青憋着笑看卫珏表演了个变脸，站直了身体才一本正经地说道：“珏爷，阚师傅的人说了，您要全部喝完。”
　　卫珏：“……”搬出师父可还行？“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喝，一会儿喝……肯定一滴不剩。”卫珏状似保证地向聂青说道。
　　聂青没法，朝初一使了使眼色。看初一接受到他的意思点点头，才走了出去。
　　初一看着聂青出去，转过头来。只见卫珏依旧摇头晃脑地看书，表情也如之前一般，满满的嫌弃。要不是那碗药的热气氤氲向上，初一都得怀疑刚才聂青是否真的来过。
　　初一：“珏爷！”
　　一盏茶的功夫后，初一：“珏爷！！”
　　两盏茶的功夫后，初一：“珏爷！！！”
　　在初一的再三提醒下，卫珏才端起了那碗，捏着鼻子正想一股脑灌下。看了一眼那褐色液体，
　　谁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卫珏放下捏鼻子的手，将那碗转手递给初一：“悄悄倒了，别让人看见。”
　　初一接过却没动，加重了语气叫了声：“珏爷！”
　　卫珏看向初一，两人对视了几秒，初一的倔□□珏知道。轻叹了一声，卫珏站起来，走向初一，道：“这药我不能喝。明天你去阚府重新拿一份换掉，以后我的药只经你的手。”
　　初一怔了一下，想到了宸贵妃的事，不再多言。转身朝书房外的小花园去了。
　　卫珏看着初一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日，卫珏如常般一大早就进宫去看母妃，躲过了早中两次药。虽然聂青尽职尽责地把药熬好了，送到结香殿来。但那药还没端进结香殿正殿，卫珏就让人去倒掉了。
　　对于卫珏的做法，宸贵妃只是瞥了一眼，并不多问。卫珏出宫建府大半年，他的成长，宸贵妃都看在眼里。因为信任、欣慰，平时她也少了许多对卫珏的叮嘱。
　　与母妃说了会话，卫珏得到个消息。宸贵妃告诉他，对自己下药的人找到了。皇后着人来说是御膳房的一女婢，名叫香草。因全家都受当年宁嬷嬷的事的牵连而亡故，所以恨毒了宸贵妃才下毒。皇上已命人将她杖毙。皇后还说会彻查后宫，清除所有有关当年事的人，让宸贵妃放心。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虽弱尤亮。宸贵妃侧坐在榻上，看着茶水淼淼，平静的向卫珏说着宫里发生的事，语音单调的似是在说旁人的事。
　　卫珏问：“两种毒药都是这个宫女下的？”
　　宸贵妃似感慨似冷嘲般：“是啊，恨毒了本宫，却用了这么多年的慢性毒药，这次才用了草乌毒，还不是致命的。也是很善良了。”
　　宸贵妃不信，卫珏不信，皇后居然相信了，皇上也认同。就这样处死了“下毒”的宫女。
　　皇后查出的这个“结果”可真是干净利落，牵扯不到其他人，多少人提心吊胆的心落了地，感激皇后还来不及。草乌毒是皇上下的，皇后聪明，定是也知晓了。索性将罪名都安在一人身上，也让皇上轻易的就妥协了，皇上见有人替他担了罪名，说不定心里还念着皇后的好！这样的结果说不定还让皇上想起当年的事，对母妃的感情就不会像之前那样的纯粹。又因提起当年的事，不知多少人要质疑母妃如今贵妃的地位。可真是一石多鸟！
　　卫珏算是知道皇后贤德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了。
　　卫珏不知道母妃知道多少实情，以她的聪明才智，她如果知道皇上也有下毒，她会怎么做？
　　宸贵妃看了看窗外，换个姿势倚着，继续对卫珏说道：“现在又重提当年的事，朝堂肯定不少人有异议，你不要理，让你父皇去处理。你做你自己该做的。”这宫里的人做事，做的越多越让人心冷。宸贵妃现在真心不想理这些，非议也好，高位也好，名声狼藉也好，羡慕嫉妒也好，她都不在意，她只要卫珏好。只是又重回后宫的漩涡中心，宸贵妃有些许的不适与恶心。
　　卫珏也想到了这点，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母妃被解除幽禁，还升了位份，后宫多少人看红了眼。现在皇后娘娘又大张旗鼓的重提当年的事，算起来，前朝后宫，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宸贵妃能再跌下来，好落井下石。这样的麻烦，还是让英明神武的皇上去处理吧。
　　最近这段时间，卫珏都是在皇宫下钥之前，才从结香殿出来。这天，他提早了一个时辰出来，面色如常，没让宸贵妃发现端倪。
　　卫珏忍不了了，敌人在暗他们在明。现在皇后又查出这么个聊胜于无的结果，下毒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卫珏认为不是那个叫香草的宫女，如果香草像她们说的是恨毒了母妃，应该一招毙命才对。一个恨毒了的人居然用慢性毒药，也只有那些愿意相信的人才会信。当年的叛国案被查出的是宁嬷嬷，而母妃因此被幽禁了差不多七年，要说该受的惩罚也已经受过了。后宫这样的环境，卫珏觉得是皇上对母妃的独宠才是母妃被下毒的真正原因。至于下毒的人，宫中奴婢不可能，反而是皇后、淑妃……这些会被危及地位、利益的人，才最有可能。现在风口浪尖，没人会轻举妄动，可一旦风头过了，难保她们不再加害于母妃。一想到这，就像有一股气在卫珏的心口，上上不来，下下不去，憋得难受。
　　卫珏想去求皇上重新彻查。
　　御览殿里，皇上看着地上跪的人，摆摆手：“事情都已查清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府吧。”
　　卫珏抬起头，有些激动：“父皇，现在不找出真正下毒的人，如若她以后再对母妃……”
　　“朕说了，全部都已查清。”皇上厉声打断了卫珏的话。
　　大殿里，静悄悄的，像没有人。夏令在暗处一动不动地站着，有那么一刹那似乎都不敢呼吸。
　　皇上坐在桌后，看卫珏固执地跪着，看卫珏因激动有些红的脸。终于缓了缓，语气放软些说道：“皇后会查清所有人的底细，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卫珏冷笑地扯扯嘴角，又无语又无奈，只得退下。
　　天家最无情。
　　御览殿外，成安一脸焦心地等着，见卫珏出来，成安迎上去：“哥……”
　　卫珏扯出一丝笑。
　　成安上前挽住卫珏的胳膊，“我送哥出去。”
　　卫珏拍拍成安的脑袋，微笑道：“好。”
　　长道上，成安欲言又止，卫珏看见了却又真的不想牵扯她进来，故作不知。成安没法，只默默陪着卫珏到了宫门口。
　　卫珏从宫里出来，聂青在外等候，两人一道回府。
　　路上，聂青看卫珏一直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珏爷，今天一天未见初一，他去做什么了？”
　　卫珏一直望着马车外，若有所思。听了聂青的问话，头都没扭，嘴微动：“他得了把漂亮镜子，去送给阚欣了。”
　　聂青疑惑：“漂亮镜子？初一还有这审美？我以为在初一眼里只有有用和没用之分。”
　　卫珏笑了，聂青这话客观。好了点的心情让卫珏好心给聂青解释道：“他现在依然没有，那镜子是我给他的，让他去讨阚欣的欢心。”
　　聂青恍然大悟：“我说呢！”又有些微醋意地说：“珏爷还没送过东西给我呢？”看卫珏一眼，聂青眼珠一转，往卫珏身边挪了挪，讨好道：“珏爷也送我个什么东西吧。”珏爷手上就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随便送一样都挺值钱，聂青都高兴。
　　卫珏撇他一眼，“礼物讨要的还挺顺手！”理理衣角，卫珏推开些聂青，又说道：“等你有了心上之人，我送你一盒上好的胭脂。”
　　聂青：“别啊，珏爷，我想您送我双靴子。”
　　卫珏看无知之人一样看着聂青，嫌恶道：“靴子是能随便送人的么？”看了看聂青的靴子，又说：“不过可以送双给你穿。”
　　聂青：我本就是想自己穿，珏爷想什么呢！他俩到底谁无知。
　　说话间已到了珏府，两人下马车进府。张叔知他们会这么晚回来，特地准备好了宵夜，以备卫珏用药之前垫垫，用药之后淡淡嘴里的味道。初一也已回来了，配药辛苦，寻材不易，初一在阚府呆了一天才弄好。
　　卫珏拖来拖去，还是又到用药的时候了。虽说今天倒了那两次药是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其实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厌苦。都说良药苦口，大多数人还是畏苦。所谓相斥相生，大概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