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记》叶侠

28、当头棒喝

　　初夏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早晨还豆大的雨点，过了午后，晴空万里，日头还越发毒辣了。躲过了下午最热的时候，傍晚时分，多天不愿出门的卫珏，终于决定去外头逛逛。再不走动走动，卫珏估计自己就要如地窖里的陈年老酱，发霉了。
　　这个时代，其实也没什么多余的休闲娱乐。也就是听个曲儿、品个茶、赏个花、骑个马、打个猎，还有就是蹴鞠。这还都得是富贵人家才玩得起，贫穷百姓一没银子，二没时间，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担心不能温饱。日日夜夜，月月年年，渐渐灵动的眸子变得呆滞，脸上的表情被生活所困，被生活所逼，活生生诉说了“麻木不仁”四个字。
　　对于卫珏来说，前面几样实在不适合自己。靠力量征服世界，凭头脑治理天下，是卫珏最佩服的。所以骑马狩猎和蹴鞠让卫珏最能接受。但对卫珏来说，他的水平也只能骑马走走，顶多小跑。而且看见别人骑马射猎，卫珏的第一反应不是弯弓射大雕的豪迈气概，而是总想着，射下的这个猎物是个几级保护动物，极其的分裂。卫珏无奈，却也不能与他人诉说，转而去蹴鞠，蹴鞠就像踢足球，时间久了，也有些乏味。
　　这世间万物，不怕你不曾拥有，就怕你拥有后又被夺回去。卫珏现在就是这样。带了聂青和初一出来，两人在后面讨论什么，卫珏一句都没听到，心不在焉地四处看着，满心满脑的都是电脑、手机、游戏……不到一年的时间，早已隔世，卫珏都快忘了这些东西长什么样了，想想在高中时，那丰富多彩的生活，辩论、游戏、篮球……嗯？篮球？卫珏眼珠一转，有事做了，心情也美丽起来，招呼着聂青和初一买些东西回去。
　　第二日，卫珏上朝回来，草草吃了饭，就急急地召集了府里的人，在珏府不远寻了地方，准备搭篮球架子。
　　那么粗的木头聂青和初一一人一头扛着，聂青喘着气和初一说道：“怪不得昨日珏爷给咱们买那么多东西，原来是为了今天使劲使唤咱们。”
　　初一脸不红气不喘道：“不给你买东西也能使劲使唤你！”
　　聂青哑口：“……”也对，这样想的话，心里舒服多了。
　　将圆木放在指定的地方，初一返回去又抬起一根圆木的一头，下巴朝圆木的另一头扬了扬，对着聂青示意。聂青愣一下，“哦。”小跑过去抬起另一头。
　　……
　　卫珏对现在看到的热火朝天的场景，特别满意！对嘛，就应该这样，多有朝气！早上的太阳刚刚好，温度也好，一切都那么美好！
　　让人搬了桌子和椅子，卫珏翘着二郎腿，拿了盘果仁丢着吃。时不时还指挥几句：“对，要竖着。”
　　“镶结实了，别砸了人。”
　　“做好了有赏啊，大家都加把劲！”
　　……
　　卫珏说着还晃了晃腿。
　　聂青一听还有赏，心里高兴，扯了嘴对卫珏笑道：“珏爷，您就看好吧。保证美观、大方又实用。”说完，聂青紧着脚步去干活，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对着卫珏问道：“珏爷，这到底在做什么啊？”只给了一张图纸，说是照做，聂青实在是好奇。
　　卫珏撇了他一眼，朝聂青招招手，聂青兴冲冲地走向卫珏，附耳上去。
　　“做好后，用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结果卫珏就给了他这么一句，聂青只得悻悻走了。
　　卫珏看了聂青的背影笑笑，继续丢着果仁吃，好不自在。
　　往外走的聂青正好碰到了有急事寻来的张叔，开口问候：“张叔，您……”
　　“珏爷呢？”张叔打断他的话，有些着急地问道。
　　聂青向后一指：“那儿。”
　　张叔朝着聂青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再搭理聂青，抬脚朝卫珏的方向急急地走去。
　　卫珏吃喝有序。心里正想着，篮球架好弄，可这篮球该怎么弄？就见张叔走了过来。
　　不等卫珏开口，张叔语速飞快地小声说道：“珏爷，宫里传来消息，宸妃娘娘晕倒了。”卫珏还没反应，张叔又疾走两步上前，对卫珏耳语道：“听说是中毒。”
　　卫珏有些懵，似被重锤砸了下，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看见张叔焦急的脸，卫珏才如梦惊醒般，撒腿就往外跑。
　　“初一！”张叔赶紧叫初一跟上卫珏。
　　两人坐了马车赶紧往皇宫赶去。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卫珏只得拼命先让自己冷静。
　　皇宫里，结香殿外，跪了一溜的太监宫女。皇上在殿内震怒：“宸妃若有个好歹，结香殿内以及进出过结香殿的奴才，所有人都要给宸妃陪葬。”
　　卫珏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众人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虽深感可怜，却也觉得实在可恨。之前自己因宫女克扣母妃的吃食而试探，让皇上整顿了一下后宫拜高踩低的风气。原想着有皇上的威慑，这些人该有所收敛。没想到才短短半年时间，就有人不知死活的顶风作案，竟然敢对母妃下毒！
　　卫珏大踏步进入内殿，只见宸妃双眼紧闭，唇色发白，柔弱无助的样子，甚是惹人怜。皇上坐在榻边，面色沉沉，倒还算平静，看御医在那儿诊治。皇后、淑妃以及一众后妃也站在一旁，表情哀伤。但人心难测，谁知她们心里到底在高兴还是有其它的什么心思，说不定下毒的主谋就在她们其中。
　　卫珏看一眼，叩头向皇上行了礼。
　　齐皇胡乱挥了挥手，让卫珏起来，目光仍盯着宸妃。
　　卫珏上前看了看，想了一下，低头对着皇上说：“父皇，让阚师傅进宫来看看吧。”
　　齐皇一听，略微点头：“好。你去请，快些！”
　　卫珏点头，转身出去。在皇宫外，卫珏吩咐初一赶快去请阚子明，他在宫门口等着。
　　亏了老头儿今日没出门去溜达，也没去采药，紧着就赶过来了。初一留在宫门外，卫珏带着阚子明赶紧返回结香殿。就见皇上在正殿内大发雷霆，接着就看到有人拖了专门为宸妃送食的宫女出去。宫女双目圆睁，能看到眼白部分红胀，双腿乱蹬，嘶声裂肺地呼喊着，是不甘，是想蹬住生的希望。被人从众人前缓缓拖过，所有人的头低得更低了，没人想救，也没人能救。宫女的呼喊声渐远，也渐无力，是认命了吧。
　　卫珏说不出心中的感觉，酸涩，沉闷，还是内疚？生命本无贱，是人任由贱。
　　这时，御医走了出来，卫珏忙拉住他，“怎么了，母妃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么？”
　　御医叹气，低头回道： “回珏爷的话，最近有人给宸妃娘娘下了一道狠毒，是草乌毒，虽然看着凶猛，但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宸妃娘娘被幽禁的这几年，一直都有人给她食用慢性毒药。看着没有明显的变化，但身体内部却浸毒多年，损伤严重。”
　　卫珏缓了一下，还好之前一直有心理准备。不能接受，却还能忍受。卫珏松开御医的袖子，二话不说，拉了阚子明就往里去。
　　皇上直直地坐在殿内，愤怒之后是空虚，悲伤在流动。见卫珏拉了阚子明进来，大手一挥免了他俩的行礼。阚子明的衣袖从卫珏的手中交接到皇上手中，皇上拉了阚子明进到内室，将他按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看看她。”
　　阚子明搭上宸妃的手腕，静心把了一会脉。
　　皇上和卫珏心急，却也不敢说话，眼巴巴地看着阚子明。
　　阚子明撤下手，说：“不甚乐观。保命不太容易，即便保住了命，身体也大不如前，会时常反复。”
　　阚子明这样说便是能保住命了。皇上如释重负，紧绷的膀臂也放松下来。
　　卫珏挺直了背，双手紧握，和阚子明说道：“不管怎么样，请师父救母妃。”仔细听，声音还有些微颤抖。
　　皇上看了卫珏一眼，叫了夏令进来，下旨：“即日起，宸妃不再幽禁，晋为宸贵妃。一切用度都由专人负责，如有差池，全部杖毙！”
　　对于皇上所说，卫珏只是例行公事般替母妃向皇上谢了恩，内心其实不在乎。他想，母妃也不会在乎的。
　　至于屋里其他的人，皇后最先反应过来，“皇上厚爱，宸贵妃醒过来后必定高兴，想来病也能好得快些。”
　　淑妃也跟着附和：“皇后娘娘说的是，宸贵妃吉人天相会很快好起来的。皇上如此担心，也要当心累坏了龙体。”
　　话都说得如此漂亮，皇上似乎宽心不少，脸色缓和了些。见殿内的人实在过多，打发道：“皇后，这件事一定要彻查到底，下毒之人一定要严惩。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其他人都先退下去，让宸贵妃静养。”
　　皇后应声：“臣妾会查个清楚，皇上放心吧。那结香殿内的奴婢……”
　　皇上打断她：“你看着办吧。”
　　皇后点点头，想了一下，向皇上说道：“已经杖毙了一个。宸贵妃醒来后也需要用顺手的，其余的奴婢就小惩大戒，各罚俸三个月。皇上觉得怎么样？”
　　皇上并没有看皇后，眼睛一直盯着宸贵妃。听了皇后的话，觉得在理，说：“就按皇后的意思办吧。”
　　皇后娘娘得到了回应，便伏了伏身退了出去。其余众妃嫔也随了皇后娘娘，依序退了出去。
　　卫珏在殿内，听到皇后对外面跪着的奴婢们下了罚俸的旨意，接着便听到略微齐整的谢恩。听着还真是讽刺！
　　熙熙蹙蹙的声音过后，再没有人说话，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卫珏受不了这种静，鼓起勇气率先开口：“那……那如果师父想好了处方，我们就去准备药材吧。”
　　阚子明看一眼皇上，点头：“好。”
　　两人悄声行了礼，退出去，留了皇上和宸贵妃独处。等卫珏和阚子明走没影了，皇上打发了几个伺候的奴婢，招了夏令走近身旁，低声问：“都处理好了？”
　　夏令点点头，也低声回：“皇上放心。”
　　皇上又吩咐：“你也去查一下。”
　　夏令：“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