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故事集》萧四九

4、宰相x伶人

　　我叫长安，长安的长，长安的安。而她叫清虹，清欢的清，彩虹的虹。
　　我们相识于遥远的过去，远到，那天灼热的阳光，都渐渐消弭在我的记忆中。唯独一袭白衣的她，在我的脑海里，鲜活如昨。
　　那时候，我尚是这个王朝的宰相。久呆宫廷之中，难免惹来女帝猜忌。故官场中人，谁没有那么两幅面具呢？至于我，若问我朝中之事，我能答得头头是道，而若让我细数花魁秘事，我亦能口若悬河。因此大乐王朝的宰相喜爱女风，日常流连于风月之间，举国皆知。
　　这天，得益于春日的到来，帝王为了给已到适婚年龄的储君选一个驸马，举办了“踏青诗会”，而我，位极人臣一直未婚，二十出头的年龄也算是年轻，所以女帝也邀请我来热闹热闹。不过彼此心里也都明白，我这样的地位在今天这场都是王孙公子的场合中，绝对找不到心仪的人选，女帝不会希望看到强强联合的场面。不过我也乐得清闲，因为其实有时候民间传言也有那么几分可信度，比如我身为女子，喜好女风。
　　这样的诗会于我而言实在没什么意思，因此诗会一开始我就看好了一个角落，自斟自饮，顺便看看场中的公子小姐们。奈何总有些人不能如你所愿，例如我眼前站着的这个尚书家的公子。
　　“安之，听说多是青楼小苑的烟柳巷新开了一家颇为雅致的阁楼。”自以为很了解我的这家伙一边说一边朝我露出暧昧的眼神。忘了说，安之是我的字。
　　“谢谢林公子好意，我待会儿会去看看的。”碍于我一贯的“名声”，我客气地回复了他。
　　许是他过来搭话引起了注意，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我，朝这边走了过来。我默默在心里叹息一声，开始热络地应酬......
　　眼看太阳没正午时那么灼热，我连忙向诸位公子客气道：“方才听林公子说新开了一家青楼，我欲前往看看美人儿，诸位同去吗？”他们乃是来此看看能否得储君青睐，就算不能也能寻一世家小姐结一段美好姻缘，自然不能离去，所以我和储君告罪，很顺利地脱了身。
　　离开诗会，我轻车熟路来到了烟柳巷，一眼就看见了一幢漆褐的阁楼，精美镂空的窗户里隐隐透着红烛的灯火。进门一扇木制屏风，这时便有老妈妈从屏风后上前，“客人可是来玩的？”待彻底看清我的模样，惊了一惊，“大人......”
　　“确是来玩的。”想必是认出我的身份，毕竟我这张脸挺有辨识度。
　　听完我的话，老妈妈迅速恢复笑脸，引着我往屏风后走去。穿过嘈杂的主楼，进入了一个院子，几块玲珑的石头垒成了一座颇为别致的假山，一条小溪绕着假山池子，九曲十八弯的流向不知名的地方。而小溪两侧种着桃树，片片花瓣落下，随着溪水飘散。
　　“这地方倒颇为雅致。听闻这儿的清虹姑娘容貌迤逦，琴艺一绝，不知我能否有这等运气？”
　　“大人自然是有的，我去叫这丫头。”老妈妈说着退下了。
　　看这地方确实挺好，加上我骨子里是个喜静的人，于是在这四月醉人的春风中，独躺灼灼桃花下，拿出前些日子得到的一本古老诗集读着。诗集中描绘在东方的神秘之地，曾有古老的神明，他们赤足穿过汹涌的人群，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信仰。我想，大道三千，是否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一路向东，去追寻属于我的信仰？
　　默默出神的时候，突然一个女子温润清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大人。”
　　被打断的我不自觉流露出朝堂上的威压，不悦的合上书：“你是？”
　　许是这女子性子敏感，听懂了我话中的情绪，扬了扬手中的古琴：“妈妈叫我过来给大人弹琴。”
　　瞟了一眼她怀中的古琴，我方才想起这回事儿，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她在我身旁坐下，素白衣服垂在地上，乌黑如墨的青丝渲染其上，精致的容颜带着如玉的温婉笑容，眼前的美人儿确实养眼。看着她把琴横放在双膝上，玉指轻扬，抚上琴弦，琴声瞬时如水流转而出。突然曲风一转，不复方才的悠扬，猛然激烈起来。我微微诧异曲调的变化，可也并未多言。一直到夕阳斜下，准备离去。
　　“大人，你方才看的书？”眼看我准备离去，她收起古琴，希冀地问我。
　　我皱了皱眉，并未回答，料想她是不懂的。
　　此后，或许是她琴艺确实不错，也或许是她是唯一询问我诗集的人，我常常招她来府中弹琴。而她，熟了也告诉我一些她的小事。后来，我发觉自己对这女子的爱慕，索性花费巨金替她拿了赎身契，让她来我府中。至此，我也常常带她出游，以补她过往的遗憾。每次她总以为我能猜透她的小心思。可我虽善猜度人心，唯愿与她，赤诚相对。师傅曾说我天生冷静优雅，长袖善舞。或许这种天赋，才让我拥有如今的地位。可是，回望那些杂草丛生的过往，那时候毫无势力的我，孤身游走在阴暗的朝堂，阴谋与奸诈，从这种没有硝烟的战场走出来，把诡计把玩的通透，养成了我内在的凶狠凌厉。可每次听到她讲述的过往，她对我的柔软微笑，或许，我终究找到了我的所求，我想。
　　后来，她再一次问我书中的意思时，我静默半晌，悠悠答道：一抹虹光乱长安，从此无关风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