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徜乔

2、捡了一个人

　　他旁听了两周，有时上完课要是没有学生拉着我东扯西扯，我就会同他一道下楼，顺便闲聊几句。
　　虽然我平时话确实挺多的，但感觉跟他聊起来会格外多。比如，他问江老师结婚没有，我就控制不住似的，讲了我和我妻子相识相爱的过程；他问带的学生调不调皮，我就几乎把班上的同学挨个给他聊了个遍；聊到人生的时候，我不禁回想这三十多年，几乎全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也全是喜乐安康，不算亏。
　　我一直认为，能安安静静听别人讲故事的人，一定是有故事的人。这个人，一定有故事，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会跟我讲。
　　那天他说这两周收获颇多，想请我吃饭，我答应了。因为我还是习惯晚自习去班上逛一圈，所以选了离学校近的一家馆子。
　　吃饭的时候没聊什么，吃完后我们往学校操场走，散散步。
　　我问他，“你以前去那儿吃过吗？”
　　“一年前了吧，就之前还在这里教书的时候。”
　　“嗯，安定下来也好，要养活一家人，压力还是大的。”
　　“……我一个人住。”
　　“抱歉，我以为你已经结婚了。”
　　“没事，结不结婚对我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
　　“但是，至少得让自己有家的感觉，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恍惚了一下，轻轻笑了，“我以前一个朋友，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你喜欢的人？”
　　“为什么这样认为？”
　　“直觉。”
　　“你的直觉还告诉了你什么？”
　　“你受过情伤，估计离开学校的这一年也是因为他，而且，你忘不了他。”
　　他似乎并不意外。
　　“你的直觉很准。”
　　他沉默了一会儿，“江老师反感同性恋吗？”
　　“不反感，我觉得是男是女倒不是那么重要，喜欢就好，而且我父母也很开明……你是？”
　　“也不是吧，只是刚好喜欢的那个人是男的……”
　　“我喜欢的人是男的，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你不可能会喜欢我。”
　　他没吭声，我继续说，“第一，你还喜欢那个人，第二，就算你不喜欢那个人了，你也不可能喜欢我，虽然我也很优秀。”
　　“直觉？”
　　“嗯。”
　　我一边看着傍晚也在操场散步的学生们，一边等他开口。但他只顾笑，又不说话了。
　　笑够了，他说，“那时候，我还在这儿教书……”
　　那时候，我还在这儿教书。有天晚上和朋友喝了酒，壮着酒胆自己开车回家，快到家的时候突然看到路边躺着个人，似乎受伤昏迷了。冬天的晚上，人们都不喜欢在外面逛，而且天又黑的早，不注意还不太看得到。我看到了就不能假装没看到，本来想打电话给医院的，手机又没电了。于是，我又壮着酒胆把人载回家。那个人特别重，体型又大，我废了很大力气才把他弄到家里。我就想着找个医生给他看看，等他醒了，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我请了我爸妈的私人医生过来，是我妈妈的老朋友，一般不会多管闲事的。我顶着个还有些沉的脑袋，看医生把那人的衣服扒开，检查伤势。可以说身上处处是伤，最严重的是腹部的刀伤，长长的一条口子，七八厘米，还挺深。我当时就想，这个人肯定不好惹，早点醒了早点撇清关系才好。
　　医生走后，我收拾了一下残局，到楼下扔了一大袋垃圾，包括染上血迹的床单。扔垃圾的时候吹了一下冷风，人倒是清醒了很多，顿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人带回来了。等我再次回到房间，才仔细看清楚了那个人。一脸严肃的俊俏，凶巴巴的，闭着眼都有些不敢靠近，我想这个人肯定不爱笑。
　　我再次确定他不好惹。
　　那个人躺了一夜还没醒。虽然医生说多半要躺个一两天，但我还是很惶恐，怕他就这么死在我家里。
　　不过，可能那人感受到了我深度的焦灼和嫌弃，第二天白天就醒了。
　　那天我下班回家，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
　　东西被动过，卧室和客房的门也都打开着，却没见到人。
　　我一时竟不知该哭该笑。
　　白眼狼啊白眼狼，醒了一个谢谢也不说就走了！？也罢，反正我是人尽仁至义尽了。
　　还没想完，忽然听到有动静，那人从阳台上走了出来。
　　昏迷的时候面无表情就算了吧，他醒来还是一样面无表情，看起来好冷，不怒自威。这下站起来，倒是更显得高大了，山岳一般，还很结实。
　　但他就是不说话，那样望着我，也没个反应，所以我也就那样望着他。
　　最后我输了。
　　我先开口，“你还好吗？”
　　他终于转动了一下眼睛，“谢谢，没事了。”声音极度沙哑，像是被蒸干了所有的水分。
　　“呃你有什么亲戚朋友吗？可以用我的手机联系他们报个平安。”
　　“……没有。”
　　“……那，好吧，我去做晚饭了，你太久没吃东西待会儿先吃点小米粥。”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没有亲戚朋友，还带着一身伤，这真的不太适合我这种普通人。但是赶他走的话我说不出口，这件事情从救他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允许半途而废。我终于明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含有太多无奈和心不甘情不愿。
　　最起码伤得养好。
　　对，他伤还没好，伤口一动就疼，我其实也不知道有多疼，反正看他动一下脸就黑三分，眉头就皱的越紧。
　　他行动不太方便，我无奈只好去扶着他，好不容易坐到餐桌上，又发现另一件尴尬的事情，他右手缠着纱布，左边腹部有伤，要是用左手吃饭会拉动伤口。
　　我眉毛一颤，说我来喂他，他居然也没有客气拒绝一下直接点了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逞强确实很愚蠢。
　　但是从刚刚我就发现了，这位俊杰很喜欢盯着别人看，尽管这屋里也没有其他别人。但我后来又仔细想了一下，我喂他喝粥的时候，他要是看别的地方好像是有点没礼貌的样子。
　　以前喂别人吃东西的时候都不会注意这些，可能是他个头大，连眼神也化作实物无法忽略吧。
　　喂完后，他问我能不能待在这里把伤养好。
　　我回答得很直白，留下来可以，但至少不会招来麻烦。
　　他嗯了一声，眼睛里渗出寒意，“不会有麻烦。”
　　行吧，等他完全恢复了，一定要让他做点儿苦力挣点钱补贴我才是。
　　“你知道我叫什么了吧，我要怎么称呼你？”
　　他应该不仅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的年龄，工作，学历等等，也不能怪他，这些证件全都放在我卧室书桌上的盒子里，特别显眼。
　　“我姓顾。”
　　“那就叫你小顾了，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照顾人，你辈分得显得比我小。”
　　虽然人这么大，脸这么黑，一点都不可爱。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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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