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康坦提特

2、第一章 逆回

　　“苏至医生。”
　　他隐约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刺眼的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洒在他的脸上，让他张不开眼睛。
　　“还在睡觉，你就不能早点起床吗？我承认你的工作做得十分细致，很难挑出毛病，但这也不能成为你睡懒觉的理由啊……”
　　琐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日常的碎碎念钻过百叶窗溜进他的耳朵里。但是苏至完全没有起床的意思。
　　“喂。”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戴着遮阳帽的女孩探头道，“你不是租了房子吗？为什么老是在办公室睡觉。”
　　苏至并不想搭理她，沙发上翻个身，准备继续睡觉。
　　但女孩却若有所思，继续说着：“就算不回去也得偶尔去打扫一下吧……”
　　碎碎念真的扰人，苏至有些心烦，他起了床，走到了门边，此刻他只想要让这个女孩停嘴：“你没有工作吗？”
　　“啊？”女孩还没有反应过来，苏至已经推开她出门了，“今天会有尸体运过来，到时候你来主刀解剖。”
　　“我？”女孩有些慌张，“可是我还没有正式解剖过啊，会不会不太好……”
　　苏至回头，用着平淡的口气说出了一句确定的话：“就你来，我会在你身边的。”
　　身边？本来应该是在她身边才对吧，虽然她……苏至短暂地一怔，自嘲地笑了笑。
　　“苏至医生！”女孩仿佛看见了极其稀奇的事情一样，“你刚才是不是笑了？这是我实习以来第一次看见你笑啊。”
　　苏至有点无语，他不喜欢笑，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笑，只是笑这件事在他的日常生活里实在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尤其是从她出事以后。
　　“我出门一会儿，你准备一下，应该很快就会送过来的。”苏至戴上帽子，嘱咐了一声便出门了。
　　身为法医，验尸不多，多为验伤，枯燥的日子里偶尔来了一具尸体就仿佛老兵复战，总叫人更加专注。
　　但是苏至不是，他虽然年轻，但是解剖的尸体数量巨大，多达三千多具，经验丰富。许多家属看见他都会说：难怪年纪轻轻就把这行当做的风生水起，看这个眼神就知道了，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红灯。苏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站在路口等待，每一次绿灯亮起他都会张望一下，确认无误以后才会动身。偶尔跟他同行的人就会揶揄他：果然是见的死人死法多了，真是惜命如金，过个马路都小心翼翼，是不是吃饭都要拿针先验验毒啊。
　　对此苏至向来都是不理会。等他拿着包子豆浆回到鉴定中心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转移运送过来的尸体了，遮阳帽女孩也在附近，看见苏至立刻跑过来跟他打招呼。
　　“苏至医生”遮阳帽女孩道，“这次的死者据说是在莱安东路的垃圾场被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失踪第四天了。”
　　苏至忽然发现女孩的神色有些异常：“你怎么了。”
　　“尸体……已经呈现一定程度的腐烂了……”看着苏至还在若无其事地吃包子，女孩只感觉十分反胃。
　　“咦？我入职一个星期了，苏至医生你好像还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啊。”
　　女孩的脑回路都这么不正常吗？苏至仔细一想，似乎还真的叫不上来她的名字。
　　“陈熙呀，我叫陈熙，就知道苏至医生肯定答不上来，那这次你要记住咯。”陈熙仿佛早便猜中了结果。
　　苏至点点头，把手里剩下的豆浆喝掉扔进垃圾桶，说：“走吧，我来解剖，下次你来。”
　　“苏至医生真是体贴呀，那就拜托咯，我来给你记录。”陈熙像是笑开了花。
　　走进解剖室已经有不少医生在准备了，主刀解剖的苏至一来，大家都自觉让开了位置。
　　“听说这次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呢。”旁边有其他的医生说。
　　“是呀，太可惜了，本该有个美好的人生呢。”这句话从一个提着刀准备解剖的法医嘴里说出来实在没有什么情感。
　　“对了，死者叫什么名字？”一个医生提问的同时，苏至拉开了装尸袋的拉链。
　　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映在苏至的瞳孔里。漂亮，恬静，温柔，一切都和记忆里那个人重合，包括长相。
　　一位工作人员拿着表格惊讶的说：“她叫陈淼淼，和苏至医生你大学同学校啊。”
　　除了站在苏至身边的陈熙，没有人发现那张口罩护目镜下的脸有多么震惊。
　　陈淼淼。
　　那个五年前死于车祸的女孩。
　　那个让他心心念念五年的女孩。
　　那个他隐于心底不敢触动的女孩。
　　此时此刻，居然躺在了他的解剖台上！
　　“苏至医生，你没事吧。”陈熙发现了异常，低声问。
　　良久，苏至才缓过神来，看着那具身体，内心翻江倒海，他要来了死者信息表格，仔细地观看。陈淼淼，明明五年前你就已经离开了，为什么现在你又出现了，以这种方式。
　　“陈熙。”苏至忽然问，“你查查五年前发生在向阳区奥峰中路的车祸。”
　　陈熙查询了一会儿，怪异地看向苏至道：“苏至医生你是不是记错了，五年前奥峰中路没有车祸。”
　　苏至的心中一动，说出了准确日期：“五年前3月27日，奥峰中路，你再看看。”
　　陈熙有仔细查询了一番，确信的说：“3月27日是真的没有发生任何车祸。”
　　苏至露出疑惑的表情，去陈熙那里亲自查询了一下。
　　确实没有……是记录出错了还是在梦里？
　　苏至很少做梦，尤其是这种荒唐的梦！
　　但是出现这种情况他也只能归结于梦了。在梦里解剖心爱的人的身体，这听起来怎么都感觉很恶趣味。本着多年的职业素养，苏至尽快冷静了下来，内心认定了这是一场梦，苏至就少了些罪恶感，他收起混乱的心绪，转身走到了解剖台，拉开装尸袋的拉链，放好尸体，提起了手术刀。
　　手有些颤抖，但没有犹豫，刀尖轻轻没入脖子上的皮肤，苏至娴熟的将尸体划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僵硬和冷漠。
　　陈熙在旁边做记录，解剖室的人各司其职，很快忙碌起来。
　　忽然间，苏至原本空白的大脑像是针扎一般忽然刺痛了一下，接着，他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仿佛有蚂蚁在蚕食他的大脑一样，他的意识只在一瞬间便陷入了模糊状态，天旋地转间，苏至好像看见了解剖台上的陈淼淼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