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我是你师父》妖灵惑星

3、第二章 客自远方来

　　月华如水。

　　最纯净最澄澈的月光从天际漫洒，打落人间，度染银辉。

　　钟子路看着徐靖帆入睡后，含笑为他盖好被子，才小心带上房门离开。漫步于回廊之内，间或抬首仰望苍穹，看着点点星光在目中闪烁，唇边不由染上一分浅淡的笑。

　　有风拂过，带起院中梨花清香。钟子路不由停了脚步，单手撑在栏杆上轻轻一跃，便落在那一片梨花树中。树影斑斓，月光下的梨花越显皎洁。恍惚望去，疑似望见了冬夜的雪，冰凉剔透。

　　“如此月色如此美景，若换了他时他处，当是围炉把酒话逍遥吧？”在这一小片梨花林中转了两圈，钟子路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选了处干爽的地方，盘膝而坐，一手搭在膝上轻轻敲着，另一手却是支着下巴，而灼灼目光早已望向空中某个虚无的点。

　　本自空无一物的地方随着钟子路的目光扫过，竟如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涟漪之中，一点火热的红色逐渐显露，最后化成一道似虚似实的身影，悬在半空冷冷望着坐在地上的人。

　　“我还以为你在人间逍遥久了，不知不觉间便已忘了天界老友。”从天界而来的炎炙冷哼一声，目光中却是染上一分极淡的笑意。他身上那鲜艳胜火的红衣于风中飞扬，掠起的袍角映衬着那雪白的梨花，更显几分不羁。

　　钟子路轻声笑起来，只见他宽袖轻扬，树林周围倏然涌过一阵强风。梨花纷落，风中轻舞，翩跹如蝶，迷乱了人眼也迷惑了人心。眨眼之间，这梨树周围便布下一层无形的结界，除了具有一定法力的仙佛神魔妖鬼人，谁也望不见这片小小的梨花林中竟别有洞天。

　　布好结界后，钟子路不再掩饰，袍袖再扬，自己所坐的地方骤然变成一个软榻，而横在面前的却是上好梨花木雕成的茶几，再过去，便是为好友预留的一把雕花木椅。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随即笑道：“炎炙，就算我忘了回天庭的路，也忘不了你独有的五梅酒啊。”

　　看着空空如也的茶几，炎炙认命地在桌上轻轻一挥，两壶略带温意的五梅酒便出现二人面前。看着好友飞速抢过酒瓶子抱在怀中，脸上神情分外满足得意，炎炙唇角微微抽搐，“我真怀疑你会这般欢迎我，只是为了我的酒。”

　　“哎？我当初会奔向你的火德天君殿，并千方百计地与你结交，求的不就是这一壶酒吗？”钟子路轻抿一口一如记忆中清醇的五梅酒，看着对方微带恼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我最初的动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此时再生气，岂非显得造作了？”

　　天界中，除去天帝、帝后、文丞、武相，地位最尊者便是金木水火土五德天君。其中火德天君看似张狂不羁，偏又高傲冷漠，素来喜欢清静不喜管事的他常居府中，偌大天界，能得他称一声“好友”的人寥寥无几。这样的人这样的性子，在天界中自是不讨喜的存在。但钟子路这样一个小小小小小仙人，偏就在听说了火德天君酿得一手好酒后，不管不顾地冲进了火德府，不仅没被火德一袖子赶出府，两人反而成了朋友，真正的朋友。

　　炎炙冷哼一声，抓起自己的那壶酒，灌了一口后才道：“你当日说过三日必回，而今却已是六日了。”

　　“嗯。我本想着走的，只是一直想着那小孩还小，就这样丢下他不放心，不知不觉便多耽搁了一些时日。”钟子路低声说着，手指摩挲着酒瓶的瓶口，想着这六年来相处的点滴，唇边不由漾起一抹浅淡而温暖的笑。

　　周围似变得寂静，他察觉到这分异常，抬头看着炎炙，却见好友神色间渐渐染上一分凝重。

　　“子路。”

　　“嗯？”

　　“你不觉得自己在那小猫身上倾注了太多吗？”

　　钟子路却是轻点头，“他可是我一点点教出来的，他现在的模样与成就可谓是倾注我大量心血啊。”

　　炎炙却仍是盯着他，盯得钟子路忍不住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开花了？”

　　“差不多。”

　　“啊？”钟子路听到这个回答，忙唤了一面水镜出来，看着与平日里并无差别的自己，他不由怒视好友，“炎炙，你素来不会开这般玩笑的。”

　　“子路。”炎炙却是带着几分叹息放下手中的酒瓶，“实话告诉我，天界条规，你可曾仔细阅读过。”

　　“自是读过。”钟子路挑眉，不解话题为何突转。不过说出这个回答的时候他心里终是有几分心虚的。当年他嫌弃天界条规太过繁琐漫长，只看了两条天规便将那厚达三尺的书册决然丢开。

　　“当日，你推拒了天帝所赐的玉碟，放弃了本已到手的天君之名，为的只是下凡偿还曾经的一份恩情。但——人界是保证其他六界存在与稳定的基础，过分强大的力量绝对会影响这个世界的平衡进而造成七界动荡。故而七界始分，便有了一层无形的束缚。进入人界的任何生灵，都会在天地间的无上规则中臣服，再强大的力量都被束缚。”

　　“束缚便束缚了，难不成我身为一个小小的文人，还要与人动刀动枪不成？”

　　“若连你都自承文人，谁还敢说自己是战士？”炎炙目光向钟子路轻轻一扫，毫不客气地嗤笑道，“你原本的力量，是让那些魑魅魍魉都惧怕的存在。可是现在的你，所拥有的力量却也不过是人界巅峰。脆弱的你在其他精怪眼中，可是最香的食物。子路啊子路，依照你的疏懒性子，若是他人有心算无心，你真是危矣。”

　　钟子路心中微微一动，含笑望向好友，“炎炙，我可否理解为你在担心我？”

　　炎炙冷哼一声，收起脸上微微的担忧，“就你这性子，他日里只怕是轻易中了圈套，沦为山魈鬼魅的腹中之物。到那时，我看你还能笑得如今日这般轻快？”

　　“我曾距天君一步之遥，这也足够说明我的实力吧。”钟子路无所谓地抱着怀中的酒壶又饮了一口，“再者，你觉得我会笨到被那些山鬼小妖设计吗？”

　　炎炙看着信心满满的好友，那个“会”字涌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他右手一翻，掌心忽然多了一枚玉碟。

　　“这玉碟，我怎么觉得那么眼熟呢。”钟子路用两根手指接过玉碟，拿到面前打量两眼，看着上面刻着的“青鹭”二字，微微一怔，“我退还的玉碟？”说完不忘用狐疑的目光看着素来冷面的好友。以对方的性情，难道也会做偷窃这等事情？

　　“是啊。你既有心在人界多逗留一段时间，总是需要一点防护的。”炎炙显然没猜到对方此刻在想些什么，他伸手将玉碟取回，掌心同一时间燃起幽蓝的火焰。

　　钟子路意外地看着好友用三昧真火煅烧着那枚玉碟，直到那玉碟已被火焰灼烧成另一副样子时，他才醒悟过来地叫道：“炎炙，你烧了天帝的玉碟！”

　　“烧了又如何？”炎炙淡定地说出嚣张的话语，随即左手一翻，顿时化出一条红色丝带。将带子小心系在新鲜出炉的玉佩之上递予对方，他又续道，“天界的玉，总是能为你带来一点防护。”

　　钟子路默默接过玉，看着上面隐约可见的青鹭二字，不忘加上一句，“玉碟是你烧的。”所以若天帝追究起来，身为五德天君之一的你可一定要承认啊。

　　“嗯，是我。”冷声应着，炎炙又抬眼望了望天色，“夜深了，我也该回天界。还有……”

　　“嗯？”

　　“你若是真被山鬼吃了，可不要宣扬你是我的朋友。很丢人的。”

　　钟子路没好气地送给对方一个白眼，嘀咕道：“若被吃了，我还有命宣扬吗？再则，我明年也许就能回天界找你了。”

　　“是吗？”炎炙起身，“你既能将三日之约不断延长，你的七日之诺听来也如浮云，一点都不可信啊。”说完，他目光带上一点古怪笑意，手指指向钟子路身后，“你家的小猫虽转世成人，看来还是颇具灵性的。”

　　钟子路顺着对方的手指向后一望，便见到徐靖帆正立在结界之内，如黑曜石般透亮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见钟子路看着他，徐靖帆向前走了两步，抬头道：“师父，你不是答应我不离开的吗？”

　　“帆儿，我……”钟子路蹲下身子，一手搭在小孩的肩上，正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却骤然想起方才把酒言欢的炎炙。急忙回头间，却发现炎炙与那桌椅早已消失，只有两坛饮过一半的五梅酒孤立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