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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都城的烟雨蒙蒙胧胧,将夜色里点点星火笼罩在层层云雾里,忽明忽暗。王宫中通往锦香宫的甬道上,宫女低头急急行去,手里的盆子不时溢出水来洒在木地板上,像是绽放的银色的花。

      灯火通明的锦香宫笼罩在一片不安中,里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女人的惨叫,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守在外殿的几位朝官在外伸着脖子瞧里面的情况,焦急地来回踱着步。

      一位宫女从门缝里蹿出来,正要离开宫殿去外面取水,却被一位中年男人拦住。

      “锦香娘娘怎么样了?!”

      宫女不知如何说起,低着头支吾了半晌。男人急得跺了跺脚,放开了宫女。

      坐在上座的男子始终没有说话,他一身锦袍,蟒龙攀附在下袍上龙飞凤舞,金丝线沿着图案一一穿来,精致至极。他的右手拇指上青玉做的玉指环与手里的陶瓷茶杯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对面是锦香娘娘的里间,时而传出水盆掉在地上叮咚作响的声音和接着传来的咒骂,女人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哭喊了。男子低下头轻嘬了口云南贡上的上好普耳,他俊朗的面容波澜不惊,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长长的蓝色刘海遮住了他海一般深邃的瞳孔,看不出情绪来。但如果你仔细瞧这人的话,或许你可以看见在他的鼻尖上是不满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在这严冬的腊月里是极反常的。

      透过虚掩着的雕花木门,殿外是清冷的月亮被雾气所扰,把天底下的一切都蒙胧了。花园里的腊梅高贵昂扬着脖颈,优雅坚韧地在这严冬毅力。

      京城之南的一座大宅院门口,坐着一位白衣少年,他坐在锦府的门口的台阶上,瑟瑟地打着抖却依然不肯离去。时间流逝着在这寂静的夜里悄然离去,少年睡着了,头埋在臂弯里,头上长长的紫发随意的挽起,披散在背上。房檐上挂着的两只艳红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终于,从巷子的尽头,传来阵阵马蹄声,和着车轮辘辘地压着雪。穆惊醒了跑下台阶面向驶来的马车。锦家的家徽清晰地印在马车上面。

      “父亲!”

      待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仆从赶紧跳下来跪在地上,穆跑上前扶着从车里出来的中年男子,他紧皱的眉道出了他的心情,穆看见他的表情,心中不由一紧,排山倒海地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忽然从门内跑出来了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为首的是一位老太太,步履蹒跚地跑来:“锦香怎么样了?!”

      锦然摇了摇头,无声地穿过人群走进了院子。身后留下了一片片抽泣声。

      穆站在人群之外,地上是落满了一地的霜,和着月色一起覆盖了他的身体。朱红的院墙里伸出的一支腊梅含苞绽放,绚烂绝色的美丽,记得史昂说过,有些人的死,像是埋有尸体的土里绽放的绝艳花朵,是绝望而倾尽一生的美丽。

      是年正月,锦氏难产而死,光武帝悲痛不已。七日不早朝,久居锦香宫望梅而叹。

      三月的未央宫外一片生机盎然,通往均门的大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里坐了两个男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男人和一位少年。男人暗红
      官袍加身,腰间一枚清泉玉,清澈毫无瑕疵,嫩绿的长发就像这车外的一片春色。少年有些局促地坐在男人对面,正是穆,锦家次子,也是最小的儿子,但出生妾侍,地位并不高。他还是一如以往以白衣示人,其余几无修饰,白色的布衣把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显得更加白了,宛如天上的神仙,俊逸风雅,也不失少年的稚嫩。

      “怎么,很紧张?”

      “嗯……”穆抿着唇避开了史昂的眼睛。

      史昂见穆局促不安的样子不由失笑,伸手拍拍肩,却见少年反射性地想要避开,但因为身子抵着车厢,无路可退:“你放心,你在殿试上的表现尚书可是大加赞赏,皇上看了你的策论也是频频点头,可见他们对你的肯定,你也不要这么没信心了。”

      穆勉强点点头,不由撩开车窗帘,从缝隙里瞥了一眼两旁立着的朱红宫墙。

      他,离光景宫越来越近了。

      两兄弟站在殿外候了约莫两个时辰,只见殿中的要臣都纷纷跨出门三三俩俩的走了,穆扫了一眼这些人,其中也有许多在外界流传众多事迹的大臣,有领侍卫府的御前大臣米罗,重新设防了宫廷军事布置,一扫祖制上的弊端;还有实行人头税收的吏部尚书沙加,还有身怀绝技的禁军总领卡妙,多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人物都齐聚一堂,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也可以和他们站在同一片屋瓦下争锋相对,唇枪舌战,又或许可以与其中一人引为知己,共倾杯酒。

      史昂和穆一前一后走进了宫殿,穆一直不敢抬头看御座上的帝王。不知他长得是何般模样,是英武威严,还是温文尔雅芝兰玉树,又或许只是泛泛之辈?

      “臣(草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穆躬着身子把头埋在地上,空气中充盈着书卷的问道,可能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夹杂着的还有霉烂的气味,不过那都是岁月的痕迹。穆低头瞄了几眼周围的书架,密密麻麻地摆放了许多书籍。

      撒加揉揉太阳穴,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个人,本来穆只是殿试排名第四的人,按道理是根本没有资格面见皇帝的,只是看在朝中锦家的势力才勉强宣了其进宫。

      衣袖一挥:“起来吧。”矮几上的烛火摇曳,发出咝咝的声音。

      秦公公将史昂扶起来,站在一旁,穆用手撑起来,依然不敢抬头。

      撒加又揉揉太阳穴,最近几日朝中局势不稳,锦家虽少了一位得宠的妃子,但哪里又是如此容易就失势的家族,可有些人偏偏就像借此打击重创锦家,如此一来好不容易建立的平衡又给打破了。心里始终想的是朝中局势,对眼前的人也就草草看了一眼,端起手中的茶杯撇开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

      “嗯,你就是锦家次子穆吧?”

      “正是草民,陛下。”

      撒加点点头,把放在一旁的卷轴铺开,扫了一眼:“朕看了你的策论,你说军中应以五人为单位,你说说看可是为何?”

      穆深吸了一口气,方道:“是,陛下。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正如陛下刚才喝茶的动作一样,陛下用了五根手指方端起了茶杯,然,陛下若用四根手指或三根手指来完成这一动作,那么试问陛下是否能行?”

      撒加抬头开始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单单薄薄的身子,一席白衣铺散在木地板上,紫色的长发就像浑然天成的紫色百合在盛放。

      撒加摸了摸下巴:“哦?倒有些道理,听你这么一说可是对军中之事有所了解?”

      穆道:“只是略通皮毛而已。以前在巡游北境时到过北军军营,与军士们交谈也是颇有感触,这些东西都是向那里的军士们请教的。”

      撒加笑了笑,说是请教其实不然,若北军原先就知道的他又岂会不知,怕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罢:“那朕再问你,用间有几?”

      穆随口答道:“用间有五,曰: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

      撒加道:“何为因间?”

      穆道:“利用敌人的当地人充当间谍。”

      撒加点点头:“何谓内间?”

      穆道:“利用敌方的官吏作间谍。”

      撒加道:“何谓反间?”

      穆道:“利用敌方间谍为我所用。”

      ……

      秦公公为史昂拿了一个坐垫,史昂说了声“多谢”也就坐下了,看着两人谈得兴起,自己只是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穆端起为他准备的茶水
      喝了一口,只觉得就像甘霖一般甜美。撒加坐在榻上也是有些累了,慵懒地靠着软垫听穆侃侃而谈,又换了个话题,毕竟军事上的事情在大殿上说的再好,答得再流利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撒加道:“你说,朕这朝中的利弊为何?”

      穆垂着眼帘想了想,却不答话。

      宫殿内,两旁的烛火闪烁着摇曳着,大敞的门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也起了,吹进了殿内,撩起了众人的衣摆。秦公公跑过去关好了门。

      穆方缓缓道:“其实陛下的政策没有什么弊端。”

      撒加一怔,不料等了半天居然就这么一句话:“哦?可朕觉得自登基以来,众朝官仍旧无视王法,恣意妄为。”

      穆道:“其实陛下不必烦心此事,毕竟陛下登基不过一年,要想立威也得有时间作为基垫,陛下天资过人,学富五车,又是少年雄心,自可不怒自威。”

      撒加笑笑,不可知否。

      沙加候在殿外已有一个多时辰了,殿里也不见动静,只听说这锦家的次子拜见皇帝,以前倒没听说过这么个人,也不知聊了什么。这时只见
      秦公公从殿内出来,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又匆匆回去,沙加急忙叫住他:“公公请留步!”

      秦公公一愣,回头见是沙加:“哟,大人怎么在这里?”

      沙加温和地笑笑,道:“本官本是想面见皇上的,江南的一本折子要呈上去呢。”

      秦公公道:“那大人若不嫌弃,奴家给你交给皇上?”

      沙加遥遥头:“不麻烦公公了,不知谁在这殿里呢?”

      秦公公想了想,随即笑开道:“还不是锦家的二位公子嘛,皇上跟两位公子聊得正起劲儿呢。”

      沙加故作恍然,心中却不免一惊,道:“那打搅公公了,下官先告辞了。”

      秦公公回了里殿,见皇上紧盯着台阶下面的人,一动不动,就像猎人看着待宰的兔子一样。秦公公为皇帝披了一件衣袍,吩咐着点了暖炉,熏炉里淡淡的紫藤香漫延开来,缭绕着弥漫了整个宫殿。

      撒加沉思了半晌,道:“你抬起头来吧。”

      穆这才缓缓直起了身子,脊椎已经僵得没了知觉,发出“咔咔”的脆响。随着动作,那双碧绿的眸子就像圣湖里那一泉碧水,清澈动人,几乎要在那眸中荡漾。撒加一愣,随即隐了失态,咳了一声道:“你先下去歇着罢。”

      穆又埋下头道:“草民告退。”

      待两兄弟退下了,撒加依然坐在殿内出神,毫无焦距地望着关上的雕花木门。秦公公在一旁看了良久,眼珠子转了转,上前赔笑道:“皇上,你觉得这锦家二少爷如何啊?”

      撒加这才回过神来,左手扣着桌子,敲了敲。

      秦公公道:“连皇上都看不出来?”

      撒加笑道:“别人倒好说,可这锦家的人,个个精明得很……呐,你看,朕问他朝政的事他怎么答的?”

      秦公公想了想,道:“他说的也没错啊。”

      撒加敲了敲他的脑袋,道:“放屁,如果朝中没什么,那朕这几日愁个屁!”

      秦公公疑道:“那他为何不说呀?”

      撒加摸了摸下巴,道:“朕若是他,也不会说什么。你看,朕现在登基不过一年,朝中什么事都要皇奶奶过问,这平时吧倒还没什么,不过
      这朝中有些人啊就是喜欢借题发挥,觉得背后有人撑腰啦。而他呢,现在锦妃死了,他就不算是外戚了,可锦妃还在的那段时间,他也算是外戚,他若说外戚干政,不也把自己给说进去了么?”

      秦公公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撒加道:“也不知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还是只是个中庸之人……”

      秦公公皱着眉头,完全搞不清皇上在说些什么。

      撒加执起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大笔一挥,潇洒而就,最后用玉玺重重盖在了纸上。秦公公也不敢伸着脑袋看,只听见撒加道:“秦公公,把这份圣旨交给锦家吧。”

      此时,史昂与穆刚刚到了锦府,地上的雪已经融了一半了。进了府门,一个奴才把两兄弟请去了书房,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又去了书房,推开门便看见锦然背对着他们咳得厉害,穆皱皱眉头,赶忙上去扶着父亲轻拍拍他的背,一会儿抚着一会儿又拍拍。锦然这才好了一些,沙哑着声音道:“今日皇上与你聊得如何?”

      穆恭敬地站在一旁回道:“聊了许多,不过皇上问孩儿朝中弊端时,孩儿什么也没说。”

      锦然本是想笑的,却挣扎了半晌,强忍着只说道:“很好,最近朝中不稳,太皇太后与皇帝关系微妙,我们还是少趟这浑水的好……你们都记住了?”

      穆和史昂道:“孩儿记住了。”

      此时的京城,静谧在这东方的土地上,沉静得像是一位温文细腻的女子,却不知这京城中人,有谁的命运被改变,又有谁的命运与谁相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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