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爱打瞌睡的猫

1、第 1 章

　　北国二年冬天。
　　凌冽的寒风呼啸，吹起一片雪花又落下，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摆，好几棵树都被这强风吹断，虚弱的房屋瓦片也被这北风吹起，在无人的空中飘转两圈，又落到地上，碎成几块。
　　老百姓虚弱的屋子经此一冬，又需要重新找陶土装修，可也只能补些被树枝戳破的漏洞，屋顶的砖瓦没钱去修补，就只能无奈的忍受着冬风夏雨。
　　川江之上。
　　一艘官船迎着凌冽的寒风，在漫天大雪中颤颤巍巍地行驶着——这是用来运输与天国打仗物资的船。
　　遥遥望去，有了码头模糊的影子。一个浑身是雪的船工，掀开笨重的门帘向内禀报，他们可以准备下船换为陆路了。
　　烧着暖炉的屋内较于外边的大雪天气也好不到哪去。鹅毛雪落在破烂而又温暖的船舱上，化成了冰凉的雪水，滴在船板上。暖炉被雪水浇灭过好几次，都是勉勉强强才点燃起来的。只有一个毫无血色的少年身上是干的。
　　这么恶劣的天气仿佛也没影响到屋内的那个男人。这个人眉头紧蹙，正翘着二郎腿瞧着自己局势略微不妙的棋局，对外面的世界满不在乎的样子。自己的黑色战衣已经湿了大半却没有注意，又继续这紧张却永远也赢不了的棋局。
　　在他身侧睡着个清秀少年，少年眼睛紧闭着，眉头微皱显示出他现在很痛苦，一席白衣在他身上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只可惜这白衣的胸口处沾满了火红的鲜血。船工不知道这少年从何而来，被谁所伤，因何而伤，只知道自家大人委身照顾了他一路。
　　这摇摇晃晃前进的船上运的的确是战争物资，可是押送的人却不多。船上总共五名乘客，除了两名雇来划船的船工，此时此刻，剩下的三人就都在这船舱里了。
　　来报的船工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船工，是君撷的门徒林苏，是他从野狗嘴下拼命救下来的，当时他就想，这个腼腆少年身量虽小，勇气却不小。当即就将他留在身边调教，说这个娃娃定成大器。
　　他的眼光一向很准，现在林苏虽说不能够以一敌百，也能说是以一敌五十，独当一面。
　　君撷，北国名将，年龄虽小却已经坐到了大将军的位置，最开始并没多少人服他，最终却被他水岭以少胜多一站折服，再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这人翘勇善战，有勇有谋，杀伐果断，唯一让人们惧怕的，是他杀人不眨眼的传闻。
　　这也算不得是什么传闻，毕竟君撷是土匪山大王出身，怨不得他残忍，毕竟在一个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的环境中，心狠，是唯一活下来的生路。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君撷从小就知道。
　　船依旧在颤巍巍地前进，雪水依旧不断地灌进船舱，君撷也只是低着头看向他的棋盘，不时地还会望向躺在自己身旁的白衣少年。
　　“还有多久到？”君撷地突然出声让林苏猛地一愣，反应过来才又快步走出船舱向远方眺望，立马又进来恭恭敬敬地回禀：“应该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白衣少年地血不断以胸口为中心往外扩散，慢慢就浸染了整个白衣，少年的脸色越来白，透露不出一点生机。
　　已经为他做了简单的包扎止血，可是这一箭力度太大，虽然箭的位置偏了一点，可还是马上就要伤到了心脏。再不接受治疗，怕是……凶多吉少。
　　君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他，在广阔雪地里看见这个插着箭冒着血的少年的时候，第一意识是想把他扔在这，别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可是当他抬起脚要走，这个少年抓住了他的衣摆，嘴里有力无气地说着“救救我，救救我”，以无情著称的大将军君撷还是发挥了他仅剩的同情心，让人把他轻轻地抬上了近乎超载的船。
　　船虽然行驶缓慢，但还是赶在一个时辰内到达了码头。君撷怕少年的伤口一移动就会裂开，于是便派人去医馆将郎中请来船上看病。谁知这地方的郎中是个胆小的主儿，看着林苏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瞬时间吓软了腿。
　　林苏又废了好大的劲儿把他扛到船上看病，这又耽误了半个时辰过去。
　　“哎呀，公子这伤……”
　　“怎么了？”清冷的声音从郎中身后传来，带着郎中的心又紧了紧，本来想说这伤口处理起来过于麻烦，自己治愈不了，却在听见这冰冷的声音之后改了口。
　　“公子这伤，还好是早了一步找到我，要不然啊，真是必死无疑。”
　　一旁的林苏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若不是你胆小如鼠，以貌取人第一眼见我就吓软了腿，这公子的伤治愈的可能性更高。
　　只见这郎中轻轻地拨开少年的衣物，将他伤口周边的穴位封死，在他拔剑的时候不至于会有血再喷射而出。
　　箭拔出的时候，许是过于疼痛，疼得昏睡了许久的少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然后又再次陷入更持久的昏迷。
　　两天后。
　　颜渥丹醒来的时候警觉地查看周围的环境，稍微一动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裂开的疼痛感，一时间全身酥麻，不过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强忍着疼痛保持着肌肉的紧绷状态，下了床。
　　准确的说，是摔下去的。
　　伤口的撕裂感让他无法正常的行走，也无法如往常一样活动。
　　他听见外边有灵活的脚步声，声音很轻，这个人应该是个女子。
　　“你醒啦？”
　　清脆的声音传来，这声音里带了一丝愉悦，然后就是急促的脚步声，这声音的主人正在匆匆赶来。
　　“真的醒了呢，你怎么自己下来了？”
　　苏璇儿有些愧疚，一溜小跑着赶来要把他扶起来，又看这个秀气少年眼中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戒备，一手撑地，一手紧握，分明就是在警惕的状态。
　　苏璇儿微笑道：“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是我家公子救的你，只是军队一时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摆脱我照顾你。”
　　一边安抚着少年的情绪，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少年的动作，握做拳头的手已经微微松开了一些，她赶忙向前去，扶他起来。
　　“谢谢。”
　　少年淡淡说道。
　　“不用谢，你在此处好好休息便是。”
　　苏璇儿虽然好奇这公子来历，但是君撷走前交代过，这公子醒来切不可过于着急地过问人家姓名，一是礼貌问题，二是这少年一看就是个身世坎坷之人，不一定会告诉他们。
　　但是，问个名字总是可以的吧！
　　“你，叫什么？”
　　少年目光一滞，很快又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她，黑不见底的瞳孔里泛出一股杀气，五官面相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此时却露出凉薄之意。
　　苏璇儿有些害怕，连忙解释道：“你你你，你不要误会，你晕了两天，我们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呀！包括你从哪来，到哪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本就胆小，现在这如炬目光盯着，更是口不择言，竟然忘记了大人走之前的嘱咐，话一说出口，她就伸出手去打了自己的嘴两下，“真是的，怎么一紧张就口不择言的习惯就是改不了了呢？”
　　颜渥丹看着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觉得自己的目光过于犀利了些，毕竟是人家救了自己一命。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当然要问清楚对方的情况，何况，她也只是问自己名字罢了。
　　“颜渥丹。”他轻轻地说，想着语气不能再吓到人家小姑娘了，特意放缓了语气。
　　这小姑娘听见了这名字好似有些惊讶，自己在一旁碎碎念：“渥丹？这名字好熟悉呀！好像在哪读到过。”说罢，还要去旁边的书桌上拿起书本来翻，“到底是哪来着？”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诗经南风》里边的，我都让你背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没背下来？”
　　一抹愉悦的声音从外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