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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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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子文跟着太子走到御宴时,苏意殊早给这外甥把位置留好了,一脸愠色。
于座的秦留瞧见曹子文入座,对他微微一笑,礼尚往来,曹子文也回应了一个热情的笑容,而秦留旁坐的王丞相似乎还在气其子落榜之事,狠狠的瞪着曹子文,曹子文完全没理。
待到皇上驾到,众卿起身,纷纷下跪,连呼万岁。
皇上年近五十,身子骨还是硬朗的很,蔼祥的朝着众人示意平身。
名师奏古乐,古乐绕芙蓉,芙蓉围水席,水席见佳人。曹子文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记朝佳人的方向抛几个媚眼过去,太子别过脸去,却惹得苏意殊在他的桌前直敲指关节。
一席人乒乒乓乓的吃到一半,皇上突然开口了:“今日天气尚好,繁花似锦,各位爱卿可有兴致以牡丹来作赋一首?”
众人顿噤声,停了筷箸,谁都知道去年有人亦是在新宴上作词引赋得罪了皇上,没人敢吭声,场面顿时就僵了。
“怎么?”皇上的声音威严了半分,“如此良辰美景,众爱卿反而全都没有了雅兴?”
“父皇,”太子在旁说道,“听闻今年科考人才辈出,最为百里之才的,还当属及第的前几名。”
皇上听闻,便朝秦留和曹子文的方向看去,秦留赶紧埋头吃饭,曹子文倒依旧笑呵呵的抬着头对着太子的方向看,两人便对视上了。
太子看着曹子文痴痴的目光,忽而露出微微一笑,朗朗道:“听闻,曹探花才高八斗,是个能人,而平生最擅长的就是画牡丹。”
语音落,曹子文只觉得面部一僵,苏意殊也是筷子一歪,一块鱼唇落到了桌面。
皇上一听,便朝曹子文说:“曹爱卿,不如就露几手吧。”
曹子文抹了抹油嘴,缓缓站起,一拱手道:“微臣才薄智浅,不敢在诸位大人面前献丑。”
皇上笑道:“曹爱卿真是太过自谦了,你这探花是朕给的,你这官也是朕给的,朕说你有才,他们谁敢说你不好?”
苏意殊一听这话,说的就是——你若画的好是应该的,画的不好,那等于就是说皇帝打自己耳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下,摆在曹子文面前的只有一条道,无路能退了。
太子唇角挂着似有浅无的笑容,仰身靠在椅背上,挑衅的目光落在曹子文身上。
曹子文一看见太子,忽然浑身就像打了鸡血,嘿嘿一笑,躬身道:“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
“若是陛下觉得微臣画得好,微臣想请太子为众人舞剑一曲,予以助兴,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皇上一愣,随即当下觉得十分有趣,便转头对太子,偷偷说:“锦燃,你觉得?”
太子心底闷哼了一声,随后冷脸,扬声道:“有何难?”
于是,案起,墨研,卷开,笔落,众人屏息。
曹子文撩起袖子,细细用画笔舔了舔舌头,朝太子投去神情暧昧的一瞥,于是众人也神情紧张的向太子的方向看去,太子素净的脸上只有沉然。
随即,曹子文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栏外的牡丹丛,便悠悠得画了起来,墨也随之化开了去。
苏意殊站在人群里看着自己的这个外甥,不由心紧成一个团,但不得不承认曹子文这画起画来,没了平时嬉皮笑脸额表情,倒十足显出些探花的架势。
一点落墨,两笔晕染,三笔横倚舒斜,四笔便是交会。
太子斜靠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曹子文,其实仔细看,曹子文算是长得很端正,眉毛算是剑眉,眼睛不大不小正正好好,甚还有几分好看,不像朝堂上的大多数人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一看就讨人恶。这个人本来的气息是爽爽朗朗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眼睛弯弯一笑起来,整个爽朗的气场就会陡然消匿了,变得纨绔散漫了起来。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曹子文?太子心起玩味,起身几步走到曹子文的身后,忽然声音嗔笑戏昵:“我当曹侍郎那么认真画得是什么呢,原来只是几条枝线,几团浓墨。”
一语出,顿皆哗然。
曹子文只觉得太子紧着自己耳朵的声音如鸣佩环,好听得很,香味又熏人,心神便是一个荡漾,收笔。
皇上也坐不住了,走下几步,便走到曹子文面前,拎起牡丹画卷看了起来。
这……
这……几乎无法称之为画……画的上方是一团烟雾缭绕的墨迹,下面是几根棍子般的枝条。
皇上陡然觉得面子上极是挂不住,举着画卷,左看右看,这可如何是好。
倒是太子挽了挽席地的樱色袍衫,悠悠的表情中略带喜色,不冷不热的抛下一句:“看来曹侍郎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苏意殊一看皇上面若冰霜,便知大事不妙,赶紧三步并两步跪倒皇上面前:“皇上,我这侄儿平日里不懂事,随手画几笔便被人捧上天,真当自己是个画中高手了,还望皇上开恩。”
曹子文眼波一转,呵呵一笑,走到皇上面前,亦是跪下:“皇上,此画还未完。”
皇上心奇;“怎么,难道你还要画下去?”
曹子文恭声道:“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牡丹之美,其实不在其富贵,而在其风流。”
皇上觉着有点意思。
曹子文继续说道:“牡丹之风流绝伦,令百花皆低首俯拜,其美,不在其花瓣之大不在其花蕊之密不在其花容富贵,而是在其态。赏花好比赏美人,赏的不该只是五官,真正的美人,不应近看,而应是远观,才能赏出其中的韵味来。”
皇上嘴角微微挂起,这个曹子文果然长了张会说的嘴。
“花亦是如此,”曹子文愈发高谈阔论了起来,“花期有限时,美人如浮云,花开花谢,缘起缘灭,牡丹会谢,但牡丹之韵却不会谢,微臣这幅牡丹春色图,画得并不是几朵牡丹,而是欲为皇上留下这片春红曼妙的永恒脉姿。”
皇上笑道:“曹爱卿果然是高情远意的才子,只是,单论画技,此画始终还是……”
曹子文继续说道:“所以微臣才说,此画还未完。”
“哦?”
“请皇上将此画一折为二,”曹子文眨了眨眼,“皇上,必能看到不一样的画意。”
众人间,顿又交头纷纷嘀咕。
皇上将信将疑的,按照曹子文所说的,把这幅牡丹春色图一折为二,再展开时,原来图上方的那些花团锦簇的墨迹便映到了画的下方一大半。
“这?”皇上举着这幅画,犹疑的看了看曹子文。
曹子文嘿嘿一笑,指着下方一片印上的墨迹说:“烟波溪流花自怜,此花开尽更无花。”
一语出,周遭顿时安静了。
皇上的眉头微微一释,而后转头朝身后眉头紧锁的太子说:“锦燃,去取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