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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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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马蹄疾。
曹子文沿着贡院的墙,心花怒放的走在回家路上,春日里头一路走来,惹了衣上落花无数。
没料到,才安心的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声后有人怒气冲天的喊道:“曹子文!”
曹子文一回头,原来是前阵子经常混在一起喝酒的王丞相家的儿子,顿时心虚了半分,拔腿就跑。
“站住!兔崽子给我站住!”
这一喊,曹子文拔了兔腿跑的就更快了,索性贡院离苏府不算远,眼看就快钻进家门,忽而就撞上了一个人。
“哎哟……”曹子文吃痛的摔到地上,刚想开骂,一抬头,发现刚才撞上的那人居然是,“段公子!”
太子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织花锦袍,站在苏府的门口,倚门而立,对他凉凉的笑着:“曹公子,早。”
曹子文摔了个屁股平沙落雁式,正微微有些窘,却也全然顾不得形象,心中满满是见到美人的惊喜,不由继续平沙落雁式的呆坐在地上。
“我记得有个人说过,若是他及第高中,必定是要登门兹谢的,”太子颔首笑着,手中执着一把檀木扇,轻轻摇着,“我此番,先行登门恭贺,不算唐突吧?”
“不唐突,不唐突,”曹子文嘿嘿一笑,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所有喜事都挤一道去了,“就算段公子不上门,子文也是打算去找段公子的!段公子,快请……钟伯,上茶!”
说着,连推带拉,就把太子朝自己的房间推去。
太子面露难色,但凡迎客都是在大厅,怎么有直接把客人往自己的房间推去的。好在,苏府果然是气派,连这种偏房也有自己待客的厅室。太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这偏房,虽然是大,但这布置总体还算简朴,看来苏意殊这几年的官做下来,总还不算贪得厉害。
太子转过头,才发现曹子文站在门口,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的看着他,不禁不自然的别过脸去,往茶几边的太师椅上一坐,扇了几下扇子,道:“曹公子,果然是有所言,必有所行,转眼,就成了探花。”
“哪里哪里,”曹子文寒暄了几下,笑嘻嘻坐到离太子挨的近的椅子上,“多亏段兄成全。”
转眼就从段公子成了段兄,太子牙痒痒的想,这曹子文还真会得寸进尺。
“只是,”曹子文笑着看了他一眼,“段兄那日走的好快啊,快得都让子文以为,再也见不到段兄你了!”说着,便露出一副情真意切的表情,好似是恨不得一把扑上来握住太子的手似的。
太子的淡淡释眉道:“那日走得急,还望曹公子见谅。”
“不怪你,不怪你,”曹子文双手一摆,“反正我后来也没有帮上段兄。”
言至此处,太子哗然停扇,单眉轻抬,一双幽深的眼睛望向曹子文:“不知曹公子的那宝贝,后来有没有找到?”
“唉,怎么可能找得到,都混一起去,干脆煮了一锅大菜饭,吃了!”
太子慢悠悠的道:“即便这样,曹公子亦能金榜题名,果然是不简单。”
曹子文嘿嘿一笑:“倒也不尽然。”
“哦?”
“段兄,那几颗大米,其实我根本没用上,”曹子文朝太子招了招手,“段兄,凑近过来看。”
太子心里顿时升起一阵鄙夷的情绪,却也无奈,探过身去。
曹子文朝自己的发髻上摸去,拔开了簪子,哗然间,曹子文的头发便全都放了下来,顿时叫太子看惊了。
“段兄,再凑近一些。”
太子起身,凑到曹子文的跟前,只觉得看不出什么异常。
“再近一些。”
待太子还未身动,曹子文微微一笑,冷不丁一把就抓住了太子的手,抚向自己已然缠放于胸前的散发,眼角中露出一丝狡猾的浮光:“殿下,这世间能微雕的,可不仅是米粒。”
太子黑琼色的瞳孔都缩至了针似的一点,盯着曹子文,冷声:“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曹子文嘿嘿一笑:“那日,舅舅对我说,太子欲为难与我,我仔细回想了这一路上遇到的人,而且还知道我是赴京赶考,唯一可能的人,只有你。”
“之后,你居然可以支开那几个缠了我一天一夜的士兵,现身于考场,连我舅舅都做不到的事,你却能做到,”曹子文眼中依旧含笑,“太子殿下,你太大意了。”
“所以,”太子冷笑了一声,“那日,你将那几颗刻上字的米,抖落入米袋中,也并非是无心之失?”
曹子文抬眉,清澈的目光望向太子幽深的目光,这双黑如曜石般的眼,明明是极近,却又是极远:“可是,奇怪的是,我明明知道你是来试探我的,但每次再见到你,我却从心底觉得是高兴的。”
两人此刻离得极近,太子黑漆漆的眼珠,看不出一丝的波动,平声道:“曹子文,你好大的胆子!”
曹子文嘿嘿一笑,松开手:“殿下,你今日涉险孤身前来,应该还有问题要问我吧?”
太子哗得抽身而出,退让开曹子文半米远,正色道:“你第二日的卷子明明已经被我用剑一劈为二,为什么你还能金榜题名?”
“这个问题嘛,”曹子文浮起嘴角,眼中又流淌出了笑意,“答案很简单,因为每次我提交卷子,都是不止一份。”
太子看着眼前这个人笼在阳光里,五官好似有些朦胧,但是他唇边满满的笑意却格外清晰,咬牙道:“看来你,准备得非常周全。”
曹子文嘻嘻一笑:“那是自然,我知道有人要害我,怎么可能单单只递交一份试卷。所以每一日,我所递交的试卷,必定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份。”
“曹子文,你真不简单。”
“另外,”曹子文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在京城胡天酒地,也绝不是没有收获的——不知殿下有无从舅舅那儿听闻,今年的考卷,整体水平都不如往年。”
“确实。”
“我一到京城,便有些公子哥儿听闻了我是太傅的外甥,一个个都过来巴结,”曹子文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我就顺水推舟,放了点假消息出去,结果没想到,有关科考的那些假命题骤然流传了出去,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结果,倒是连我都没想到的。刚才你见到追我的王丞相的儿子,我不过就收了他一百两银子,但是他再从别人那里收了多少,可就是个未知数了。所以,除了落榜,他们也没什么损失。这个,倒还要感谢我舅舅的光面。”
太子凝视曹子文,阴冷着脸道:“你明明知道我今天就是来取证的,曹子文,你如此坦言不讳,就不怕掉脑袋?”
曹子文起身,走到太子面前,单膝跪地:“子文当然怕。但是,子文相信,太子若是能登上明日的皇位,必然懂得知人,善于用人,更是有颗宽容之心。子文更相信,现在的殿下,需要一个能真心实意又有能力辅佐殿下的人。”
太子眼神一凛,扬声冷言:“曹子文,我若是孤意要杀你呢?”
曹子文微微一笑:“那日,子文在遇到殿下前,其实已经躺于路中一个上午了,那个上午经过的马车总共有八驾,殿下的马车是第九辆,而殿下也是唯一肯让子文上车的人。”
“就凭这?”
“就凭这,”曹子文扬起嘴角,“子文深信,殿下绝不会是个暴君,殿下定能成为千秋万载的好皇帝!若是殿下一定要杀子文,子文亦无话可说。”
太子的眼中露出讽意:“好一个无话可说,好一个曹子文。你确实聪明。可你知道,有时候,一个人太过聪明,只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子文的聪明,不会让旁人知道,只要殿下不杀子文,子文又何来的杀身之祸?”曹子文仰头看着太子,“殿下,一个人即使再聪明,若是为保一己太平,而无法将自己的才智用之于世,又有什么用呢?”
顿时,太子的眼里出现了一丝犹疑,没了言语。
曹子文偷眼看去太子的脸色,只见太子咬着唇角,之后缓缓松开,白皙的面容竟露出了一个仿佛有些醉意的笑容。
曹子文赶紧接着说:“只要殿下愿信任子文,子文绝不辜负殿下。”
“我可以现在不杀你,”太子冷冰冰的说,“但是我不担保,将来不会杀你。”
“能活一时是一时,能走一步是一步。”曹子文又露出了笑容。
“即便我不杀你,”太子厌烦的看了一眼他的笑容,眉头微皱,“我还是无法信你,更谈不上用你。”
“没关系,”曹子文开心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蹭到太子的身边,笑眯眯的看着太子,“殿下,我早说了,咱们必定是同道中人。”
走出苏府的时候,太阳正是刺眼的直照而下。
太子伸开手心,掌心中躺着一根头发,那是刚才抓到的曹子文的头发,不用放大也知道,上面必然是刻得满满的圣贤经书。
风吹来时,他冷冷笑了一声,想把它付之于风中给丢了——却忽然,变了主意。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紫娟,将它包于其中,又放入了袖中,之后便抽身向着抬来的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