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 绝年》安四巷

12、Chapter 12

　　金属制的钥匙冰冷的躺在手心，刚插入孔内，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系着围裙的男人被站着的尹榕奚吓了一跳，随即看到只穿着青黑色校服的她略带惊愕的表情和苍白醒目的脸。
　　“怎么没带件外套呢，是不是冻坏了？”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和歉疚。
　　“没关系。”尹榕奚换好了脱鞋，屋子里的暖气一下子包围了她的全身。
　　尹井天看着她冷漠的神情，眼里的光暗了暗，眉间也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沉痛，却依然温柔道：“先去换衣服吧，我去热一下汤。”
　　“唔”她低低应了一声，便转身上了楼。

　　主教楼柱形大厅的美术框展示着一幅画。一片鲜红的玫瑰，白裙的少女，紧抿的嘴巴，眼底莫名的笑意。名为《花纱》的画，没有写出作者。
　　很多人拥在橱窗前看，细细的讨论声传来。
　　“啊。尹榕奚又有新作了，真是不错呢。”
　　“画都差不多么，我到没看出来。”
　　“算了，跟你没法讲。”一个戴着细黑边眼镜皮肤白皙的少女转身欲走。
　　“……”
　　旁边的人又议论开来。
　　“不愧是天才画笔少女——尹榕奚。哎呀，我好喜欢她的画的。”女生的语气里满是歆慕。
　　“画的关键不是形而是神，只要有很好的基本功，谁都能画，可是像尹榕奚能将画的神韵突显出来的人，学校很难找出第二个。她不是将画定格了，而是以一种鲜活的形态呈现出来。画中的少女似乎能洞穿看画人的心思，让看画的人忍不住想探知画中的故事。”旁边一个高瘦的男生似乎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别人说。
　　细黑边眼镜的女生朝他笑了笑，便走开了。

　　其实尹榕奚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尹榕奚，因为这个学校的人才太多了，各个方面的。你随便看到的一个人都可能身怀绝技。
　　英凡士高中部想起了欢快的音乐声，这是它特有的上课铃声，本来热闹喧嚣的校园开始如退去的潮水，三五成群的女生悠悠然的往自己的教室走。

　　外国人办的学校有着不落尘俗的规章制度，这里没有高年级低年级之分，学年最少是两年，你可以学任何你感兴趣的，或者你本身特长的进一步深造，当你所学达到一定境界，通过考核测评，变可直升英凡士大学部。
　　顶尖的教学，师资，硬件。这里的学生大都非富即贵。每天放学时，校门口私家车的阵势也是很多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尹榕奚算是一个异类，在攀比成风，一个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小姐中，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走，微微低着头，看着沥青的柏油马路或是橘色的格子砖。

　　生活像是温和的白开水，也可能似沸腾的油锅，每个人都以自己的姿态活的有声有色。
　　寒假不忙不迭的临近，大家都在整理自己堆在学校安全柜里的“必需品”。储柜室的地上到处都能见到类似发卡、头饰、纸巾、作业本、破试卷甚至情书之类的东西。
　　来来往往提着黑色皮制箱包的家长或学生，呵出的白气让整个校园热闹起来。
　　尹榕奚沿着长长的汽车队伍走，她没什么东西，还是简单的挎包，插在校服口袋里的指尖早已冷得僵硬。虽然已经套了两双厚棉袜，风吹过膝盖的时候还是刺骨的冷。

　　过了这个寒假，她就升入英凡士大学部。橘子色的格子砖，幽长的走廊，露台上长出的草，明亮却冰冷的教室，这些通通都与她无关了。
　　微蹙的眉头被厚厚的刘海遮没，细茸的长卷发被风吹的扬起来。
　　走到马路口的时候，汽车的喇叭声惊醒了她。尹井天从车上下来，将自己的大衣披到她肩上。
　　“上车吧。”尹井天微笑着将站着不动的她推入车内，关好车门。
　　尹榕奚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将大衣放在腿上，车上的暖气里有着淡淡的香水味。他专心地开着车，偶尔会问一两句她寒假的计划。

　　餐桌布换成了暖黄色，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花瓶里插着几只新鲜的黄玫瑰，那是她母亲喜欢的花。
　　尹井天将煎好的牛排放在她面前，她默不作声地吸着椰子汁，早就习惯了这样相对无言。
　　只不过她一直不明白，这样一个出的厅堂，下的厨房，事业有成，性情温和，痴情专一的好男人，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她母亲绝然抛弃他，同别人在一起。为何他眼底还能有这么多的温柔和耐心，发根里都藏着银丝，却依然绅士的一塌糊涂。

　　吃到一半的时候，沙发背后却传来“喵喵”的叫声，尹榕奚一惊，抬头看到尹井天带点沮丧又不好意思的笑容。
　　他起身从沙发背后捧出一个盒子，上面还扎着金色的丝带，他抽开丝带，盒盖就被顶开了，里面的小家伙露出一个头，幽蓝色的眼珠盯着尹榕奚，鼻子嗅着桌上的牛排的香味。
　　“这是我打算庆祝你升入英凡士大学部送你的礼物，结果这个嘴馋的小家伙竟然先吭声了。”尹井天柔声说道。

　　尹榕奚抱出米黄色长毛的的小猫。心里很复杂，有被温暖填满的感动，也有绵长而沉重的记忆被撕裂的声音。
　　接下来的牛排大餐已经变成“尹小榕”一个人的大餐了，果真是只馋猫，尹小榕只是尹井天随口叫出来的，就这么叫着了。

　　茶几上放着水果沙拉，尹井天和女儿坐在沙发上，电视机的声音开的有点大，除了尹小榕淋漓致尽的吃着牛排，父女两个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尹井天从茶几下面拿起了一串钥匙，递给尹榕奚，像是思考了很久，终于慎重的作出了决定。他的眉目还没有舒展开来，目光中闪着丝丝犹豫。
　　他淡淡的开口，声音极具磁性，几乎快被电视机的声音覆盖过去。“榕奚，你很想自由吧。”
　　尹榕奚听见了，却没有说话，神态自若的看着他。

　　“我在海香路给你准备了套公寓，基本装修都好了，家具和装饰你自己去选，我怕我选的你不钟意。”
　　尹井天知道这么多年，尹榕奚变的越来越冷漠，她几乎没有去交朋友，除了学校和家里从不出去玩，有时候因为担心，让司机偷偷跟着她，却发现她宁可一个人在公园坐到天黑也不愿回家。如果尹榕奚觉得在家不自在，那么不管怎么样，他也愿意放她自己生活，只要她能开心一点。他可以放开紧紧抓着她的手。
　　尹榕奚紧紧捏着钥匙，淡淡地“嗯”了一声。
　　明明那么避开他，明明那么渴望离开他的庇护，明明不想看到他总是那么隐忍退让，一如母亲离开时那样。
　　他一直是知道的吧，终于，他略带不安的放开了她，她该高兴的，可是心脏却像被撕裂一样疼痛。有一种不舍，有一种巨大的未知恐惧。

　　寒假快过去的时候，海香路的公寓也已经安置妥贴。尹榕奚走的时候只带了几套衣服和尹小榕。
　　一路上，尹井天一如既往的叮嘱这叮嘱那。说的最多的便是让她一定要按时吃饭。
　　尹榕奚懒懒的靠在垫子上，看着旁边熟睡的尹小榕，低低的应答。
　　原来，离开的心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