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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竹生长安:得庆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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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竹生出生在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里,那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离婚,他们还很恩爱,而她的出生还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作为一个典型的白羊座,傅竹生任性,冲动,充满孩子气。爸爸说她很难教育,妈妈说她总是不肯听话,只有姐姐会在她闯祸后偷偷给她两颗大白兔奶糖。即使到现在,她还是很喜欢吃大白兔奶糖,但是姐姐为了保持体形,节食之后便再不肯吃糖了。
今天是4月20日,除了小屁墩儿,没有人可以陪她过生日,大家都很忙,而她还非要住得那么远。不过她收到了来自爸爸妈妈和姐姐的礼物。他们的礼物都来得很准时。
傅竹生的爸爸傅阮,是南京大学古典文学教授,每年生日雷打不动地送给她和她姐姐一人一套书,而且每年两人的书都一样。爸爸说,两个姐妹就该一模一样才对。因为她的生日比姐姐早,所以每年她的生日礼物到了,姐姐就知道她的生日礼物是什么了。姐姐总是跟她吐槽,提前知道生日礼物真的很无聊。不过即使是对于早收到礼物的傅竹生来说,爸爸的礼物也是太无聊了。
今年,傅竹生收到的是一套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随便翻开一页:社会要看到辉煌的成绩,才能承认你的天才。傅竹生觉得很有道理,然后“啪”地一声把它合上了。
妈妈送了她一条“霓彩丝邸”丝巾,挺漂亮的。傅竹生看了看包装,Hermes,大概是一个法国的牌子吧,或者意大利?
好的,下面让我们有请姐姐的礼物出场,鼓掌。
傅竹生两天没洗澡,此时正披头散发地盘腿坐在泡沫地垫上自嗨,小屁墩儿颠颠地走过来趴下,整个身子刚好压在海绵宝宝的一张大脸上。傅竹生摸摸小屁墩儿的脑袋,然后打开了一个蓝紫色绒面小圆盒,看见里面一枚红色玉环。傅竹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心心念念的战国红玛瑙。她掏出自己屏幕碎了一道线的手机,兴奋地大叫,“啊啊啊啊,姐,你哪儿弄来的战国红玛瑙啊?”
薛兰台那边刚好开完一个大会,往办公室走的时候接到了傅竹生的电话。她就知道傅竹生今天会给她打电话。“前两天一个拍卖会上。怎么样,喜欢吗?我特意去银楼让她们帮忙穿了条红线进去。你要是喜欢可以戴上。”
“嗯,谢谢姐。”傅竹生咬了一口甜甜的玉米肠,笑得两只圆眼都弯成半个月亮了。傅竹生小时候爱看小说,里面的男主角身上就有一枚战国红玛瑙。她看了之后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突然就很想要一个,然后就心心念念地惦记到了今天。
“好了不跟你说了,”薛兰台推开办公室的门往里面走,“我要工作了。你今天生日,过得开心点儿,知道吗?”
一听到这个傅竹生就有点泄气,她低低地抱怨,“你们都不来陪我。”
薛兰台在电话那边轻笑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哎……怎么挂了……”傅竹生嘟哝着,撸了一把小屁墩儿的脑袋,然后把红玉环戴到了脖子上。
小屁墩儿被撸了一下脑袋,有些爽,傻不拉几地从嘴里吐出一个玩具球来,球上还黏着湿哒哒的口水。
傅竹生眨了眨眼睛,迷茫的表情与小屁墩儿神同步。
应一个商业合作伙伴的邀请,梅遇在大学举办了一次讲座。他只穿着一套简单的休闲衬衫和长裤,把课讲得十分轻松,现场气氛把控得很好。讲座后半段时,他看见了会堂后排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距离太远,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讲座很快就结束了,在最后一批问问题的学生离开后,会堂里只剩下梅遇一个人。
“梅教授,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正在低头整理课件的梅遇没想到会堂里除了他还有别人。“当然可以,你想问……”他抬头,看到站在讲台前的女孩挂着酒窝的笑脸,不由得也笑了。“你怎么在这里?”
傅竹生对着手里薄薄一张宣传页念道:“牛津大学毕业,世界科学奖获得者,美国著名脑神经科学家Dr.Mei。”
受不了她,梅遇从傅竹生手中抽出那张纸,“别念了。”
傅竹生看着梅遇,笑道:“我前两天还在想,那个在梅禄园遇到的帅叔叔到底是谁,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傅竹生说着,拿起手机就要去网上搜他,被梅遇按住手机。“好了小姑娘,你不要闹了。要不然,我看看……现在是下午五点,刚好是饭点。要不要帅叔叔请你吃饭?”
“要。”傅竹生仰着脑袋,两眼笑得月儿弯弯,“你没有在我们学校吃过饭吧?要不然我请你在我们学校吃饭吧。”
“原来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很巧。
在去六餐的路上,傅竹生跟梅遇说了很多关于她们学校食堂的趣事,吐槽结束后还不忘喂给梅遇一颗定心丸,“不过你放心,六餐是唯一好吃的食堂,里面的酸汤水饺是我和彭小雨每周每周必打卡的地方。”
梅遇问她,“彭小雨是你的朋友?”
一提到彭小雨,傅竹生就乐得停不下来。“对啊,我跟你说,彭小雨这个人可有意思了。她大学的时候特别胖,她学的是机械波类的东西,就她们那个机器不是有个让人钻进去操控的门吗?别人都能进去,就她一个每次都卡在门上进不去。她们老师也没办法,每次考试都只能无可奈何地给她打六十分,算过。”
虽然知道取笑女孩子的外表不太好,不过傅竹生描述得活泼有趣,看傅竹生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梅遇也忍不住笑起来。
傅竹生虽然大学毕业快一年了,但现在也还是普通大学生的样子,一件米老鼠红色外衣,一条直筒牛仔裤,一双Adidas红蓝色运动鞋,脖子上围了一条薄薄的灰色围巾,看起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不过越是自然真实,越是能够感染人。梅遇觉得,这样的傅竹生很简单,很动人。
在校园里,像梅遇和傅竹生这样惹人注目的搭配并不多见,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和一个散着乌黑大长发,干净美丽的女孩。两个人的距离虽然看着不多近,但那份浑然天成的亲近体贴却是掩藏不住的。
薛兰台从小不满意自己的容貌,不过傅竹生就不太在意这个。傅竹生是那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女孩。在大家都是孩子的年纪,很难有真正以“美艳”艳压别人的情况,绝大部分时候,像傅竹生这种清透白皙,星月眸果冻唇的女孩,就能抓住大多数人的目光。
不一样的是,成年后的薛兰台用自己的方式获得了绝对美貌,而傅竹生还是孩子一样的懵懂无知,不喜欢打扮自己。对她来说,从起床到出门只需要十分钟。
酸汤水饺红油重盐,酸辣刺激,被辣得直吸鼻子的傅竹生没想到梅遇居然可以吃得这么平静。呃……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只吃过推崇本味本色的淮扬菜吗?傅竹生感到了一种细小的失落。她用筷子敲着碗,满目哀怨道:“梅遇,你咋个能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咧?”
也许因为傅竹生说的是方言的缘故,也许因为傅竹生学人说方言学得不够标准的缘故,反正梅遇思索了一会儿后才明白傅竹生话里的意思。“你忘了,我也是西安人。西安人能吃辣,大概也是基因里就有的东西吧。”
这样啊。傅竹生咬着筷子,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我爸妈说不让我嫁给西安人,说西安离南京太远了。不过不知道要是个长期住在海外的西安人,他们还会不会不让我嫁。”
梅遇被傅竹生给气笑了,“我说你一个小姑娘,说话能不能有点把门?”
“怎么啦?难得遇到一个那么帅的大叔,肖想一下不行吗?”傅竹生歪着脑袋,一副护卫人权颐指气使的模样。
一只饺子从梅遇的筷子中滑了下去,梅遇抬头看傅竹生,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那你就想,别说出来。”
呃?傅竹生觉得梅遇的态度中有许多东西可以挖掘,她翘起一边的嘴角,不怀好意地笑道:“这话听起来,梅叔,你是有多习惯被别人肖想啊?现在都能随遇而安宠辱不惊了啊。”
没说话,梅遇继续低头吃饺子。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他居然觉得傅竹生说得很有道理。难道他真的对这已经习惯了?
趁着梅遇自我怀疑的这段时间,傅竹生被后面座位上的两个女学生叫过去说话。等她再转回头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更耐人寻味了。要不是傅竹生长得干净漂亮,她这副表情大概就可以用“猥琐”两个字来形容了。
她把头凑到梅遇面前,兴奋的样子活像只嘴里塞着花生米的小仓鼠,“梅叔,你知道我后面那俩姑娘刚才找我说什么吗?”不等梅遇回答,她就接着说道:“她们在问我你是不是这个大学的教授,她们想要你的微信。”傅竹生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梅遇,“快扫我。”
梅遇想了想,加了傅竹生好友。虽然一直生活在国外,但梅遇有很多中国的朋友,在中国也常常有商业或者学术方面的合作,所以他也有微信,但是不用□□。
低头看了看新加好友的头像,傅竹生笑了出来,略带花痴感的那种笑。不能怪她,主要是梅遇年轻时候也太帅了吧。
学生时代的梅遇,站在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前,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没戴眼镜,脸上挂着一点青涩的笑,气质优雅而魅惑。让人崇拜的尊贵感和让人想上手揉一把的幼弱感,傅竹生想不到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居然可以完美得融合在同一个人身上。
忽然觉得不认识年轻时候的梅遇,是一种遗憾。
梅遇也正在看傅竹生的微信头像,是一个软嘟嘟的狗屁股。再看她的微信名,杀生墩儿。对于微信名只会用自己原名的梅遇来说,他不是很能理解现在年轻人的脑洞,不过还是挺有趣的。
傅竹生抱着自己的手机,她压根儿就没想把梅叔的微信给后头那俩姑娘,她就是找借口加梅遇微信而已。梅遇大概也清楚,只是没点破。说实话,傅竹生要是真的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别人,他也会觉得不太方便。
“梅叔,我可以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吗?纯粹是因为好奇,你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晚饭时间到了,越来越多的学生进了食堂。但凡经过傅竹生这一桌的学生,都会留意到梅遇。傅竹生虽然也很漂亮,但她这种漂亮在大学生里也不是没有,但梅遇这一款的,大学生里就真的见得比较少了。
一碗酸汤饺子看起来分量不大,但吃起来饱腹感却很强。梅遇本来还担心傅竹生吃不饱,但现在连他都吃饱了。傅竹生那碗里还剩了大半碗没动呢,光顾着找他聊天了。梅遇有些无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于是傅竹生神经兮兮地又把屁股往前挪了挪,“梅叔,你交过几个女朋友啊?”
“二十几个吧,上了大学以后,平均一年一个。”梅遇用纸巾擦了擦手,说道。
被惊得坐直了身子的傅竹生仿佛一只站立放哨的狐獴,一张张圆了的嘴似乎可以装进一个鸡蛋。
梅遇笑笑,因为没戴眼镜的关系,他眼中闪烁的狡黠很容易被人看清。“你不就是想听这个吗?”
傅竹生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梅叔你骗我的啊?你骗我干嘛啊?你跟我说说呗,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梅遇吃好了,站起身递给傅竹生一张餐巾纸,“擦擦下巴,咱们走吧。”
“哎……”傅竹生听话地擦了擦嘴,急忙跟了上去,并没有发现自己下巴上沾了一滴红油。而就是这滴刺激的红油,让她两天以后长了一个又痛又肿的痘痘,三个星期以后才消下去。
从人头攒动的学校餐厅出来,甫一闻到室外清新的空气,傅竹生便舒爽地呼了一大口气。自从毕业之后就再没回学校来过了,今天还是第一次决定回校园看看。身边走的学生依然是年轻的面孔,只是其中没有一张脸是她认识的了。是不是当人长大了以后,都会为过去的时光而感伤呢?
走在这棵老槐树下,傅竹生想起自己被一个男生堵在半路上告白的事情。那个男生的面容已经模糊了,不过傅竹生却还记得他磕磕巴巴的说话方式,实在是非常可爱呀。
此时天色已暗,两旁的路灯昏昏黄黄地亮着,西安古都的傍晚从来都是极美的。从城墙吹来的浓郁而沉重的夜风,被高大摩登的现代建筑拦在半腰截了回来,只得绕着七拐八拐的小巷,与烤羊肉的孜然香味捉迷藏。来往的行人亲切可爱,有个西北光头大汉光着膀子,两手插兜谁都不爱,却被突然从草丛中冒出来的流浪狗吓了一跳。
“梅叔。”傅竹生在这棵老槐树下停下,扬起脑袋看着梅遇。傅竹生1米63 的个头,不穿高跟鞋,而梅遇的个子,估摸着至少也有1米83了,是故傅竹生每次想要正经地看着梅遇时,都得以一种“朝天阙”的姿势仰着脖子。“梅叔,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傅竹生凝视着梅遇,一双瞳眸莹润黑亮得仿佛可以滴出墨汁来。
梅遇低头看着傅竹生。浅黄的光芒从高高的路灯上投下,落在傅竹生柔软的面颊上,刚好可以让梅遇看到她脸上那层细小的绒毛,仿佛幼嫩轻薄的蝉翼,在黄昏的暗香浮动中送出一段春夜的鸣歌。梅遇不知道要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在西安,一座昏黄而浑厚的古都,他从未归来的故土,他遇见了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女孩,她问他可不可以做他的朋友。女孩的眼神明媚而纯粹,仿佛冬日清晨初升的太阳。
“好。”他说,“我们会一直是朋友的。”
傅竹生笑了,笑容明亮如星夜,两枚深深的酒窝仿佛真的灌了酒一般,散发出浓醇而醉人的香气。真好,她喜欢这个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