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缘》哈哈蜜瓜

38、暗杀女忍者(二)

　　一觉醒来，当陆瑗睁开朦胧的双眼时，便发觉自己早已被烛火包围。
　　入夜了，四周已变得漆黑而且寂寥。掀开身上的被子，一股寒气直沁入她的心肺。披上厚大的外衣下床，才发现：围绕着营帐的烛火早已熄灭，而独自在发光的最后一支蜡烛也已是满身泪痕——谁早早就替我燃起了蜡烛？又是谁在为我驱赶黑暗？
　　思索之际，陆瑗的肚子却在哀鸣。已是饥肠辘辘的她便擎起烛台往营帐外走去，刚走至幕帘前，双脚便被地上的东西羁绊，踉跄了几步，她差点就要摔倒了。
　　陆瑗不满地发出几句怨声，才举着蜡烛弯下身去查看。当烛火渐渐靠近地上物体时，视线亦随着清晰起来——是一个藤织的四方小箱箧！盖子却被严严实实地盖上，还用绳子牢牢地绑实，看上去像一只被五花大绑河蟹。
　　眼看无法立刻解开绳索，陆瑗便伸手去推了一下那箱箧：原来它很轻！轻得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推得动，难道里面没装东西的吗？她再摇了摇，大概可以听见里面的东西在摩挲，细细地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好奇心驱使她继续探索下去，只见陆瑗把烛台放在地上，然后把耳边贴近箱箧听听，又用手敲了敲，结果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就在这时候，一阵清幽扑鼻而来——是茶香！对茶格外敏感的她立马就能判定箱内装着茶叶！
　　茶香浓郁而强烈，夹带着如兰般的幽香，久闻便有苦涩之味，那是种天下无双的茶香！再者，摇曳茶叶的时候，摩挲时发出的清脆而迅速的细碎声……是因为它茶身微卷，而白毫显著的原因吧！是顾渚紫笋！没错，绝对是顾渚紫笋！
　　要说当今世上能闻香辨茶的人，十个指头能数完，陆瑗就是其中一个。她天生就对茶叶相当敏感，随着对各类茶叶的熟知，早在几年前，陆瑗凭借能闻香辨茶、听声辩茶的好本领名扬天下，更在鄱阳湖茗战四方茶客夺得“茶仙”称号。
　　“紫笋？谁放在这里的紫笋？”陆瑗喃喃道，“难道是他……神谷骏义？”
　　他今早的那番说话，还有那个带有暗示性的眼神。更何况，这军中，能接触作为贡品的紫笋茶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亲自在大明搜罗回来的神谷骏义，还有谁？！只是……只是他不是对茶认识甚浅嘛？他怎么会知道她要用紫笋来夺取长谷川熏的命的？难道是巧合？
　　陆瑗越想越困惑，这神谷骏义正是神化至极，令人难以捉摸！他究竟揣着什么居心？！这样的用心良苦，三番四次在暗中帮她，难道就是为了讥讽她陆瑗一无是处？再顽劣的人，也不会这样地苦心诣旨吧？
　　“哎——”
　　陆瑗了口气，明明是一场她主导的暗杀，如今，却是她在明，别人在暗。分明便玩弄于鼓掌之中，奈何她又无能为力，但愿这不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吧。
　　绕过门前那箱紫笋，撩开幕帘，苍凉的月色洒在她雪白的狐皮披风上，照在她如水般澄澈的双眸里。冬夜里的天际，寒星依旧闪烁，天空却沉重起来，就似陆瑗的心，正在承受着不能承受的重。
　　忽然，一阵悠扬而来的笛声窜进了她的神经。那样幽怨的笛声，仿佛在哭诉，使听者不禁落下几滴离人泪。陆瑗听得痴迷，如怨如慕的笛声驱使她沿着声音而去。
　　就在与奏笛者近在咫尺之时，那呜呜然的声音戛然而止。
　　清醒过来的陆瑗环顾四周，眼前仿佛都是熟悉之景：前方是荒凉的沙地，木头造成的栅栏犹如守卫兵般驻守着，后方则是不远处两着星星点点火光的营帐群，还有，眼前这座高大的瞭望塔——
　　当陆瑗恍然大悟之际，塔上已传来一阵嬉笑声，
　　“怎么又是你？陆瑗。”
　　听罢，陆瑗差点儿被气得吐血。神谷骏义居然模仿她的语调说那句她早上问过的话，真是可恶至极！
　　“我本随笛声来。”她清理一下情绪，淡定地答道。
　　“这军中能奏出这乐章的，就只有我。难道你不清楚？你根本是想来找我吧！”
　　“我……”陆瑗本想解释，却又发现无论如何辩驳下去，也不是这位口舌刁钻者的对手，于是便作罢。
　　“你？”
　　神谷骏义反问一句。同时，他在瞬间便从瞭望塔的顶端一跃而下，瞬间落地无声，正好落在陆瑗的正右侧，宛如一阵清风而过，仅吹乱了陆瑗额前的几根青丝罢了。
　　他们之间相隔仅有两个拳头之距，陆瑗顿感尴尬，连忙把头转向一边。谁料，又再惹来神谷骏义的一阵狂笑。
　　她无趣地仰望着天空，身旁的他却停止了大笑，反而把手中横笛放到唇上，又再吹响那首催人泪下的离人曲。
　　哀伤的调子本已使人愁，更何况，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在这个动乱不堪的国度中。
　　四周一片沉寂，静得只有悠扬的笛声，连夏日里的虫鸣声亦消失得无踪影。
　　刹那间，曲调一转，从幽怨的曲风转成欢愉的乐声。陆瑗惊讶着这突兀的变调，于是便看了身旁的神谷骏义一眼，谁料，他却邪魅地回看了她一眼，是那种带着笑的眼神，仿佛眼前的人便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妖姬。
　　陆瑗还是头一次听到欢悦的离人曲，这种悲伤的调子，还有这使人哀愁的横笛，神谷骏义却能奏出使人快乐的曲调来。
　　“想不到，你吹奏笛子那么厉害。”
　　她小声地说道。
　　那笛声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已停了下来。
　　他笑了笑，那样纯粹的笑容，陆瑗难以想象来自眼前这张慵懒的脸。此时此刻，她居然觉得神谷骏义和垣是那么地相似……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哦。”
　　“那茶——你都收好了吗？”
　　“真的是你送来的？”
　　“不是我，还能有谁呢？”
　　“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那……那……”
　　陆瑗始终是说不出口。出于谨慎，她便轻轻地做了个“暗杀”的嘴型，希望神谷骏义能够看明白。
　　“呵呵……你就那么信任我？不怕我——”
　　他的说话戛然而止，陆瑗亦被说中了，心中直骂自己掉以轻心！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强撑下去。于是便故作镇定地答道，
　　“不怕！”
　　“哦？”他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她，嘴角微微上翘，整个表情都蕴含着戏笑的意味，“是吗？”
　　“嗯。你……怎么知道要用那个紫——”陆瑗又立马收回声音，只作了个“紫笋茶”的嘴型。
　　神谷骏义却没有马上回答，细想了一会儿，答道，
　　“什么和什么？我不明白，我只是看那天的茶宴，你瀹紫笋茶的技艺实在太逊了，那天茶宴后，你不是求我送你点来好好练习的吗？！”
　　“我？”陆瑗实在不解，不过细想下去，便明白他是在撇开责任，心想，这神谷骏义根本就在装疯卖傻，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是了，茶叶都在你那里了。熏喜欢紫笋茶，却被你拿光了。那你就去奉茶吧。”
　　陆瑗心里一惊，他这是在给机会她下手吗？可是……这样不是太明显了吗？军中只有她陆瑗有紫笋茶，只有她能去奉茶，那长谷川熏一死，她陆瑗的责任不是够大了？这就是他提醒自己的原因？还是他本来也不喜欢长谷川熏，这样一来，一箭双雕，他不就是得利了嘛？！
　　她暗地里一冷哼，亏她还曾经想过感激他，还以为他有那么丁点儿对自己好，原来都是为着自己的利益！她陆瑗也不是傻瓜，这样子也能被算计吗？
　　“好。”陆瑗装作满心感激地应允道。
　　“嗯。就这样，你每天清晨都要送到朝仓大人的主营旁那白色的小营帐前，注意，熏不喜欢别人打扰，你直接放在幕帘前就可以了。”
　　“好的。”
　　越听他的详细吩咐，她便越觉心凉：这人表里是帮自己，却在暗地利用自己去获利！真是可耻，他不是说自己天地间任逍遥吗？他不是当年那位无为而无不为的申公子吗？
　　陆瑗表面上应允了他安排的一切，内心却在酝酿着另一计谋。
　　……
　　犹记得，上一次在这瞭望塔听他奏笛时，尽管得知娘亲要杀害自己的震惊消息，却亦没有此次的累人。
　　这样的尔虞我诈，这样的城府深沉，她接受不了，却又不得不去接受。
　　往时，眺望着一望无垠的苍茫大地，她会茫然，失去了灵魂的她，却能听着他的笛声回归；如今，仰望着万里无边的广阔苍穹，她会迷失，忘记了灵魂的她，却再也不想听着这变味的笛声。
　　曾经，他是申公子，他是她憧憬的知音，她曾凭借回忆的碎片去拼凑明天。直至后来，缘分再次让他们相遇，身份却已是尴尬，尽管她的缱绻天涯早已留给了别人，她却乐意被他讥笑，因为他始终是懂她的。

　　匆匆告别了神谷骏义，陆瑗回到了营帐。却见满桌甜点，才想起自己一直饿着。然而，却没有了品尝食物的心情。
　　她懒得再去猜想谁送来的食物了，浅吃了几口便吩咐侍从收拾干净。
　　泡浸在暖和的水中，陆瑗却在苦思冥想，偶尔瞥见角落里的那箱紫笋，心里便变成冰凉。
　　辗转冥想，却发现处于弱势的她，如今只能将计就计，明日就先见步行步，若是搭上了自己的生命，那也是命中注定吧，反正她活得很累，她已经疲惫不堪了，用来换瑾儿的性命也是值得吧。
　　明日，暗杀计划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