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挣》林下风致

6、流逝

　　回至自己的院落中，他一扫烦闷，内里暗喜，心下定了不少。只是话竟比往日少了许多，全然不提当日所见。
　　几日下来，戚夫人见他心性已定也就不每日询问姑子他的行踪，状态了。只是她哪里想得到，祸患已然埋下了根子，往后若然想起，必会后悔今日的疏忽。

　　此后，戚臣睿天天早起，借口散步去看那女孩子。却说那女孩自被他惊到，便觉他有些眼熟，只不去多寻思。可他此后天天来她的庭院，便觉疑惑，转念又一想：只别惹出事端，随他便是，量他也不敢造次。
　　戚臣睿起初还有些担心自己的鲁莽行为会吓到那女孩子，但见她依旧如故，心里更是吃惊。时间一长，他便同她说起了话，其实也就是他一个人说罢了，话也不多，一句两句的。
　　女孩子全然当没他这个人，浇完了花便回屋，撂他一人在一边独自没趣。她原以为如此，戚臣睿讨了没趣也就不来了，可他到愈发来了兴致，和她说起了些许心事，话也多了。
　　他的话里，满是少年的意气，一心要施展抱负，但隐约中又带着对家庭束缚的不满与无奈，话刚至此，又转了口气，大谈若是哪天必要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冲出牢笼。他说这话的时候，她瞥了他一眼，一丝疑惑流露了出来，但那双俊眼里闪着熠熠的光斑，绝不像是假的。
　　他在受了她多日的冷落后，得了她这一眼的青睐，仿佛是得了救命的稻草似的喜出望外。可也隐约觉察到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回房思索许久，还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既是如此，他也便放弃了，想着以后同她说话，总摸到了个方向，便又欢喜了起来。

　　他此后多谈志向，要依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而非借着父母的威名，如是这般讲了许多。他几次三番想问她，但每每话一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那女孩看着清冷寡情，可眼里分明含泪，似乎每眨一下眼，都会泛起些水雾，若是一开口，就会落下涟涟的泪。这不是他所乐见的，他发自内心的希望见她展颜欢笑，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只是自小万事如意，信心满满的戚大少爷在这事上，自己都觉着没多大把握。

　　再是块石头也会被捂暖，她终于开口了，却是没来由的一句：“当真可以放弃一切么？”声音冷的沁入骨髓。他找不到她目光的焦距，只怔怔的看着她。他见她不回答，也没再问，才想转身走，却被戚臣睿一把拉住手臂。她一惊，惊恐的望着他，不自觉的往后退，然没有嚷半句。
　　竹林里忽的一阵窸窣，声声刺耳，让人心悸。
　　“相信我，好么？”他不顾及礼仪、身份竟只为了说这么一句，可就这一句，全然囊括了他的万语千言。
　　她眼里的惊恐弥散，身子一颤，颓然笑了一声，像是划破寂夜的一道闪电，脸上因笑而现的明媚瞬的化作匕首上的寒光。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又想，自己该如何回答？好、还是不好••••••
　　戚臣睿松了自己的手，背过身子，闭上眼，不忍再看她的神情。他不后悔说了这一句，这或许还是种解脱。只是一想到自己从此再也没了来此的理由；不能再同她说话，哪怕是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机会也没了，便是说不出的苦痛。为什么？还是到了这一步？我们终究要在此别过么？
　　••••••
　　“我，我很好••••••”她能像到的，只有这一句。
　　他猛一抬头，原来她是懂的！总不枉废他一番情意。可身后，门还是缓缓地被推开了，“吱——”她终究不想让人进入，独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承受一切际遇。
　　他一个箭步支住了关到一半的门，“你想这样过一辈子么？”
　　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在背后的无尽黑暗衬托下，格外明亮，灿若星辰，只是就一瞬。
　　“我已请痷里的师太在下月初五为我剃度，现只待家中同意了。”她说这话时很平静，眼里有了解脱之色，使平时清冷的脸暖和了起来。
　　“哄”的一声，宛如当头一击，他脑中一片空白。半响才回了神，“当真要如此么？”可这一句终究被他吞了回去，没必要问答案他应该猜得到，若是听她讲出来，只怕会更难受。他收回了手，任由门被关上。

　　丧魂落魄地跌撞着，他的拳握得很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一拳就打在了竹子上。竹子原本纤细，只是立根稳固，稍晃了几下，簌簌的落下不少叶子来。回望那紧闭的房门，恨意渐起，可怜惜又更甚一筹。
　　“我或许就不该认得你，不，你从没让我认得过，你到底是谁？我该怎么帮你？”他轻轻的吐字。

　　只是，他忙没帮成，反会在不久之后，给她带来一场浩劫。遇到他，到底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