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关下灯》吴幼

2、第二章

　　“还剩一个虾滑....”

　　周笑推着购物车往冷藏冷冻食品区去，他视力不好，走到货架前面才发现这儿只剩一盒虾滑了。
　　不是他吹，就这巴掌大的一盒，他三十秒就能干没。
　　渣都不剩。

　　这可不行啊...
　　周笑急得乱转，视线随之乱飘，正好看见前面那个阿姨的购物车中放了一堆虾滑。
　　一堆！！！
　　这阿姨家里开火锅店的吗？？？

　　此刻的周笑经历了“慌乱”、“震惊”以及“迷惑”，最终归于“灵光一现，计上心来”。
　　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四字便可囊括：急中生智。

　　“姐姐，”周笑推着购物车快走几步，走到阿姨身边，“我能和你打个商量么？”

　　周笑生得高挑白净，笑起来脸上还会陷下去两个小酒窝，瞧着就乖顺知礼，一声“姐姐”
　　把孙子都上幼儿园了的阿姨叫得心舒气坦。
　　“怎么啦小伙子？”

　　周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后颈，一副腼腆害羞的模样。
　　“我媳妇儿怀孕了，什么都不乐意吃，就想吃虾滑，”周笑举起手中那一盒虾滑，可怜巴巴地望着阿姨，“但我就买着这么一盒，您看...”

　　“哎哟，”阿姨了然一笑，分了半堆给周笑，“我懂，怀孕的小姑娘呀就是嘴挑，半点亏不得的。”

　　周笑欢欢喜喜地接过，赶忙道谢：“谢谢姐姐。”

　　阿姨摆摆手，眉目舒展，瞧上去慈祥得像送子观音：“快回去吧，可不能让媳妇儿一个人待在家里。”

　　“好嘞~”

　　周笑推着购物车去结了账。

　　回到家中，周笑把购物袋往玄关一扔，转身倒向沙发，
　　“——”
　　周笑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楚老师？”
　　周笑喊了一声。

　　楚老师，楚星岸。
　　帝都A大物理系教授，六个月前因先天性心脏病逝世，年仅三十三岁。
　　某度上都有他的词条和个人贴吧，周笑在去超市的路上把这两个地儿看了个遍。

　　个人贴吧中有两个置顶帖。
　　一个里面全是彩虹屁，一个里面全是哀悼词。

　　楚星岸不喜欢拍照，也没人敢惹他不高兴去偷拍，大家能收集到的照片只有几张集体照和荣誉照。
　　以及，楚星岸早早拍好的遗照。

　　楚星岸长得清隽，气度不凡，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人群中最出挑的那个，就算在学校那自带变丑特效的相机里，他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但那些都不是楚星岸自愿拍的。
　　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只有那张黑白照片是他自愿、主动去拍的。

　　楚星岸的心脏病是先天的，严重到无法治愈，只能等死。
　　他靠着药物苟延残喘了三十三年，万事不敢擅行，唯恐在某个瞬间与世长辞，连遗言都来不及说。
　　有些人忍着忍着，便疯了，而有些人忍着忍着，便接受了。

　　楚星岸从十六岁开始，每年生日的时候，他都会独自去照一张新的黑白照片、写一封新的遗书。

　　隔着一面屏幕、一张相纸，黑白照里的楚星岸比任何时候都要有人气儿。

　　清疏明朗，日月弗如。

　　周笑没心没肺了一辈子，头一次想要疼一个人。

　　“怎么了？”
　　冷风拂过脸颊，很凉，但不冻人。
　　周笑撑着下巴，笑得眯起了眼睛：“没什么，就是叫叫你。”

　　下午五点。
　　周笑用热水把新买的鸳鸯锅洗干净，便开始着手备菜。
　　娃娃菜、生菜、菌菇洗净，海带、木耳泡软，猪血、藕切厚片...处理后的食材被周笑分盘放在托盘里，却发现托盘容量有限，一次端不完。

　　“楚老师——”
　　周笑冲客厅喊了一声。
　　客厅的沙发上方悬着一本书，是周笑拿给楚星岸的《逊色》，翻开的书迅速合上，轻轻地落在了茶几上。
　　“怎么了？”
　　“我拿不了这么多东西，麻烦楚老师搭把手？”
　　“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数个餐盘悬空飞起，稳稳地转移到了餐桌上。

　　鸳鸯锅的辣锅总是比清汤锅沸得快些，辣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八角、桂皮的浓香随着蒸腾的热气漫延开来。
　　“楚老师多吃点。”
　　“谢谢。”

　　周笑刚想再下一盘羊肉，伸手之际，却看见了一双手，正在拨弄虾滑。
　　那双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顺着指尖往上，是肌肉紧实的小臂和折到肘下的衬衫袖口。

　　...那是，楚星岸？

　　视线再往上，落在了那双手的主人脸上。

　　剑眉，凤眼，高鼻，薄唇。

　　周笑突然想起一段悼词。
　　“他是最好的儿子，他是最好的哥哥，他是最好的学生，他是最好的老师。”
　　“他是命运薄待的绝色，他是再不会临世的雪月风花。”

　　那就是楚星岸，只会是楚星岸。

　　“周笑？”
　　楚星岸见他怔愣，便连忙搁下碗筷叫他。
　　“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周笑连忙摆手，“我就是被你的美貌震住了。”

　　楚星岸：......

　　不是周笑瞎编，他真的看见楚星岸耳朵红了。
　　别说什么吃火锅吃的，他那加了枸杞的清汤可不背这个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