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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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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觉得自己有点懵,不就是失手杀了个人嘛。怎么就沦落到斩监候了呢?妈妈呢,怎么也不找姨妈商量商量。
他以前不是没打死过人,就是死人赔钱也就了事了。那时候他连公堂也不用上的,对了,贾家二奶奶不是有办法吗?妹妹怎的不去求她去?
渐渐的他又想,这牢里的饭菜也太难吃了。妈妈怎么也不打点一下,这草堆里如何还有虫子,这可叫人怎生过。
昨儿夜里竟然还瞧着好大一只老鼠,竟也丝毫不怕人。大大方方就打他眼前过去了,拿来的饭菜若是吃的不及时,那老鼠还要来抢。
薛蟠虽然是长得富态了些,一身皮肉俱是被养得细嫩地很,只觉得这稻草忒地扎人。那饭,嘿,哪里叫得上饭,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粥水,筷子插在碗里都立不起来。
他只觉得这是他这辈子过得最难的时候,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要怎么熬过去才好。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再不去同人打架了。便那戏子什么的说嘴几句便说嘴几句怎么那时候竟然还认真了。
嗨呀,也不知道妹妹和妈妈是不是也在落泪担心呢。
这日子究竟是怎么了?怎的家里人还没有把事情压下去呢?怎么妈妈还没来接我出去呢?
薛蟠等啊等,终于没有等来妈妈和妹妹来接他的那一日,只等来了行刑。
便就是行刑时候看着下面哭得晕死过去的妈妈薛蟠还是晕乎乎的,这怎么就这样了呢?不应该啊!有什么事情是银子摆平不了的呢?我家不缺银子呀……
最后的最后,在他脑子回荡的是,早知今日,我当初一定好好读书上进。想着,他眼前一黑,就过去了。
“薛二娃!叫你呢,你怎么也不搭理人呢!”薛蟠回过神来,只觉得旁边有人在推他,仿佛使了好大力气,将他个石墩墩的汉子都几乎推个倒仰。
他转过眼睛瞧向那人,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是个黑黝黝的小孩儿。
“你理他干什么呀,薛二狗是个傻子,你跟傻子说话,你也是个傻子!”旁边又传来几声高声的尖利的童声,还混杂着起哄的声音,“傻子,傻子!”“薛二狗是个傻子!”“刘大壮也是个傻子!”……
“我,我才没有,我没有跟他说话,我就是看见他挡路了!”旁边皮肤黝黑的男孩气愤地辩驳道。他的脸上还有一种干枯开裂的红色,仿佛见证了他有多么着急地解释一般。
那男孩说着,又狠狠地推了一把薛蟠,“都是你!傻子!”
这回薛蟠可正正摔了个四仰八叉。他原来似乎是坐在一张小马扎上的,这一摔,好嘛,四脚朝天,连后脑勺都磕在了地上。
幸好那地是泥土地,上面也没有什么尖锐的石子什么的,不然非得出血不可。
旁边的孩子似乎看着闹大了,赶紧一哄而散,连那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子也只是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跑开了。
薛蟠的身后传来尖利的叫骂声,“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又来欺负我金孙,我告诉你们,一个都别跑了……”
一只满布皱纹的大手将薛蟠拉了起来,口中叨叨不停,“哎哟,我的乖孙孙啊,有没有摔到呀?那些皮猴子尽欺负人,咱们不和他们顽哈!”说着还直接用食指和拇指给他醒了醒鼻涕,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习惯作祟,他居然也配合来人醒了鼻涕出来。
薛蟠被自己恶心到了,脸色异常难看。
不过他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脸上厚厚的一层污迹,没人看得出来他的脸色。
他看向来人,那是个大约五六十岁的农妇,脸上是深深的皱纹。奇怪的是她身上穿着一件短袄类的衣服,下裳没有着裙,只是裤子。尤其是头发,这妇人居然没有梳髻子,只是一头齐耳的短发披散下来。
实在是不伦不类,薛蟠心中评价道。
然后他就看到那妇人将醒过他鼻涕的手顺手抹在了旁边的一颗树上,似乎还嫌不干净,之后又在自己的袄子上擦了擦。
薛蟠:……脸色越发青了。
那妇人用醒鼻子的那只手拉住了薛蟠的左手,道,“二宝呀,饿不饿呀?走,奶奶给你烤番薯去!”说着也不理会薛蟠的挣扎,拖着薛蟠便走。
期间薛蟠数次想要从妇人手中拽出自己的手来,未果,甚至由于挣扎的力气太小,妇人根本完全没有感觉。
几次之后,薛蟠放弃了,只能跌跌撞撞地随着妇人的脚步走。幸而她虽然雷厉风行,走的步子却不算大,薛蟠勉勉强强能够跟得上。
这时候他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了,他一个大男人,光腰身就是别的男子的两倍,如何能让一个农村老妪拖着便走,更何况他看了看二人之间的身高差距——那老妪居然比他高出很多,他只到老妪的小腿处高!
他心中仿佛有些恍然,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拖着的手来看——果不其然,这是个稚儿的手!
——他想必是又入轮回了!
只是不知为何,那孟婆汤居然失效了,叫他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来了!
这时候约莫是到了地点了,那妇人将他按坐在院子里的一张小板凳上,让他坐那里等着。不久,便从厨房拿出来一只黑乎乎的东西来。
“二宝呀,这是奶奶专门留给奶奶的乖孙子的口粮呀,闻闻看,香不香?”说着自顾自地将那黑乎乎的东西掰了开来,她似乎并没有期待能从孙子那里得到什么回馈,只是习惯性地和孙子对话而已。
那黑乎乎的东西掰开来,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瞬间就逸散在了小院内。黑乎乎的外表下,居然藏着软乎乎的黄橙橙的肉来。
薛蟠乖巧地坐在板凳上,眼睛直勾勾地跟着那块香喷喷的烤番薯转,听见妇人问他香不香,他没过脑子瞬间便回了一个,“香!”
妇人没有反应过来,只道,“香呀,那奶奶给二宝吹吹哈,香香的烤番薯都是我家二宝的,连你爸爸你哥哥都不给哈……”说着就要将吹凉过的番薯肉递到薛蟠的嘴边。
薛蟠都要张开嘴接了,却见老妇人的手瞬间便停在了他嘴边不远的地方!
薛蟠都急了,却见老妇人僵硬地看着薛蟠,“乖宝,乖二宝,你刚刚说什么?”那副样子颇有些可怕,简直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薛蟠心中有些发怵,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想了好久,他刚刚只说了一个字呀,“香?”他歪歪头,有些不解地重复这个字。
老妇人喜出望外,连番薯也不喂了,抱这薛蟠就心肝呀宝贝地叫喊,“我的心肝啊!你可总算说话了,奶奶我就知道我家二宝不是傻,我二宝这是有福气啊!开口说话晚的那都是有大智慧的,那帮子泥腿子懂什么,不就是两岁都没开口讲话吗,那是我乖孙儿大器晚成……”
薛蟠:……总觉得大器晚成不是用在这里,不过怎么用他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来来来,乖孙儿,上来,奶奶背你,咱让你上工的爸爸和妈妈也看看我家乖孙儿说话的机灵样儿!”说着也顾不上那烤熟了的番薯,只把自家二孙子往背上一放就出门去了。
薛蟠身体伏在老妇人的背上,脑袋却用力地往后瞧,眼睛咕噜噜地看着那眼见着就要放凉了的番薯上。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有吃过,但是他就是觉得那东西肯定香香甜甜软软糯糯地好吃。想他薛霸王什么好吃的没见过,脸盘大的螃蟹,那么长的暹罗鱼他都不稀的吃的。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既然此地只有黑乎乎的“番薯”那他便也只吃这“番薯”便罢了。只可恨眼见得都要到嘴边了,却还要被这“奶奶”给抱走了。
每人看见,薛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渴望的光都要化成渴望的泪珠掉下来了。
“建国,建国!!!快来过来呀!二宝说话啦!”老妇人人还没有走到田边,便控制不住自己大喊了起来。
只见开垦的一片水田里,无数的人正在弯腰插秧,一个一个小点,根本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薛建国,可老妇人也就是薛家老太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对着水田里插秧的人喊道,“建国,建国快来呀!二宝说话啦!”
这时候插秧的人中有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人挺直了腰,眼神分明往这边看了过来。他似乎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脚步有些酿跄地半跑出了水田,跌跌撞撞地向他们二人奔来。
“娘!娘,你说啥?二宝说话了?真的吗?”来人是个约三十来岁的汉子,一张脸被晒得通红,连同手臂也通红一片,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同薛蟠脸上那双一般无二,俱都是圆圆的浓眉大眼。他在头上绑了条毛巾,不时拉下来擦擦脸上的汗水。
“咋了,我还能骗你咋的?”薛家老太说着便把薛蟠从背上放了下来,半蹲在地,引导着说道,“乖孙啊,你刚刚说了啥?那番薯怎么了?”她把“番薯”说地极其小声,有点害怕被别人听了去。
薛蟠歪头,想了想,好像还是那个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