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事件簿之杜鹃记》沙鸥少爷

13、一触即发

　　“破绽，到处都是破绽，”纳兰容若先是以手指向郑：“郑兄虽自称庠序中的先生，但似先前我所言：手掌宽大，皮肉粗糙，根本不像。你因而推说自己是民团前教头，只教拳脚棍棒、强身健体之术，殊不知却是越描越黑，越说越错。”
　　郑光义大不以为然：“倒要请教，是怎样的越描越黑，越说越错？”
　　“大凡长习兵器者，手上通常生有厚茧，但因所使兵器不同，长茧的位置亦各有不同。长使棍棒者，茧生于掌心，而阁下手上之茧却出现在虎口，拇指与食指指肚处，因此阁下不像是习棍，倒像是使剑，不像是武师，倒像是兵士。”
　　郑光义一震，隐隐有默认之意。
　　“至于你，”纳兰容若须臾又转向商贾模样的刁氏：“有哪个出门在外的贾人会自称身怀奇珍，而且还忍不住炫耀呢？财不露白，乃是人之常情，你既反其道行之，必有问题。”
　　容若先是一停，又继续说道：“本来我只是一时兴起才问你荣月斋鉴宝会之事，但看你颇费了些思量才回答，我便产生了怀疑，于是刻意设了套来试你。”
　　“设套，设了什么套？”
　　“那鉴宝大会上的压轴宝贝并非什么始皇宫灯，而是唐朝皮日休的一幅手稿。你答得倒是爽快，但是越爽快，越是在撒谎。”
　　刁柏侬也是一惊，后垂首不语，悔不当初。
　　容若一回身，看了看那言氏夫妇，说道：“至于二位，怕也有些言语不实。身患重病之人，最想见到的人莫过于大夫了。郑兄既然举荐名医，两位当感激涕零才对，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在下略通医术，依我看，这位夫人根本就并无大病，但凡重疾累身者，必是气虚血弱，脉象衰微，言夫人并无此征，倒是中气十足的很。”
　　言志平此时面有愧色，道歉说：“不瞒公子，我与张氏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小厮婢女，两情相悦遂私定了终身。怎料张氏颜色为恶主垂涎，想强纳为小妾。我俩无着，只好相约私奔江南。因怕人接近，撞破身份，于是假称患病，避人耳目。”
　　言某说完，郑光义免不了拱手一揖，道：“久闻纳兰公子聪明绝顶，今日总算有缘得见。”
　　容若却不领情：“既知我名号，又何苦拿这些雕虫小技来诓我呢？”
　　郑光义闻言，不由哈哈一笑：“且慢得意，我话还未说完，今日虽有缘得见，但始知原来见面不如闻名。”
　　容若也不发作，笑问道：“不知是容若作了何事，让郑兄生出‘见面不如闻名’之感？”
　　“纳兰公子可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 郑光义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浮现得意之色：“我与刁兄本不愿动手，只不过是受人之托，来生些事端，搅你的江南之行罢了，但如今既已被你拆穿，恐怕也不好复命，便只好请你和这位小娘子下河喂鱼了。本来你只须到衙门费些唇舌、花些银子，便可安然无恙，现在却要枉送卿卿性命。你说，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此言一举击中纳兰容若，以一当二，他倒是真无把握保全紫鹃，于是望了眼身旁的女子。
　　却见紫鹃毫无惧色，厉声喝道：“江湖宵小，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到我们少爷了，告诉你们姑奶奶不怕。”
　　毕竟是紫鹃，平时凶巴巴的恶丫鬟，关键时刻依旧气势凌人，容若暗笑道。
　　“既如此，可怪不得我们兄弟二人了。”

　　寒光一闪，郑光义拔出尺八长剑，率先发难，提气引剑，开门见山刺向容若。
　　容若却也不慌，足尖一点，身如飘萍，轻轻避过锋芒。
　　郑光义自然得势不让人，剑势翻转，招招凶狠袭向容若，却是招招落空。
　　他自恃在这柄宝剑上浸淫过不下十年的功夫，但却等闲近不了这翩翩少年的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渗出豆大的汗珠，不免开口班救兵相助：“刁兄，还不过来帮忙。”
　　刁柏侬只是阴笑：“郑兄真是糊涂，可知何为围魏救赵。”言罢，从衣襟内掏出一根流星赶月鞭，直直点向紫鹃。
　　纳兰容若一急，赶紧抽身而出，将将凌空截下了飞来的鞭绳，兀得一使劲，冷不防把刁柏侬拉了个趔趄。当此时，背后忽然又是凉风大作，那郑某如何肯让，又是一阵游龙狂舞，将容若挟裹在一片剑花之中。
　　容若退无可退，不得已，倏然从腰间抽出一线晶莹的亮光，拿在手中，凛凛抖成一把银色长剑。剑名秋水，取水无常形之意，长二尺四寸，平时盘旋在容若腰间，非到生死关头绝不出鞘。
　　容若手中有了兵刃，气势也有了转机，易守为攻，郑光义被逼的节节败退，眼见便要跌出船外了，正当此时，一旁的刁柏侬却是一声大喝：“住手。”容若一惊，回眼再看，紫鹃已被姓刁的反手扣住，成了人质。
　　“纳兰公子，如果不想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脸上开花，最好乖乖的弃剑投降。”
　　进退维谷，对，进退维谷，正是容若此时面对的局面。如果束手，对方的长剑可能一瞬之间便会贯穿自己的咽喉，倘若再战，那么紫鹃……紫鹃若是死了，他纳兰容若便也不愿独活了。
　　凝固，空气近似凝固，生与死都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电光火石之间，一抹诡异的白影划破死寂。刁柏侬只觉虎口一震，手腕发麻，掌中鞭绳颓然落地。而一旁的角落里，龙千羽依旧保持着方才扔酒杯时潇洒的身影。
　　“多谢少侠相助，”容若向着龙千羽一揖，龙千羽也回了一礼，道：“好说。”
　　刁柏侬怒火攻心，大骂道：“姓龙的，你敢管爷爷的闲事！”
　　龙千羽仍是自斟自饮，头也不抬回到：“你们两家的事我本不愿管，但欺负小姑娘，我龙某实在看不惯。”
　　话音未落，一节长鞭宛如狂龙，夹着阴风猛地向他袭来。他只是如常的气定神闲，待长鞭近身，只一个燕子翻身，便简洁避过，落地前，不忘在刁某胸襟上赏了几个脚印。
　　郑光义刚想去相助，容若却一径箭步，挡在了他身前：“别忘了，你的对手是我。”
　　时移势易，郑某与刁某登时失了还手之力，只剩招架之功。两贼且战且退，回过头来，已被逼到了绝处。
　　容若不由笑道：“敢问郑兄，如今究竟是谁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郑光义微露怒色，倏忽又平复下来：“胜负未分，竖子切莫猖狂，”说完从怀中掏出两丸漆黑的铁弹。
　　龙千羽急急退开数丈，脸色大骇：“四川唐门霹雳弹。”
　　郑光义面带得色：“小子有些见识，你既知此物，也必然知道他的威力，如何，想不想试试？”
　　龙千羽正欲阻止，那两丸铁弹已然脱手而出，一声巨响，船身陡然一震，随后便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霎时间火光冲天，人已不知哪里是水，哪里是船。半江绿水映着半江火红，落水的人只能任由动荡的漩涡，将自己卷入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