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酱酿酿吃汤圆》随园君

10、归来

　　清晨的光总是格外刺眼，扰人清梦。
　　昨天在聚会上，元祁分明没有喝酒，此刻醒来的时候，却感觉到身心俱疲。梦中全是过往的碎片，匆匆闪过。元祁仿佛在看一场加速了的人生剧，只不过里面的演员是自己。
　　来不及回忆了。元祁翻身下床，打了个趔趄，腿脚发软地一路蹭到了卫生间，无力地开始洗漱。
　　水珠在脸颊滑落，他看向镜中的自己，憔悴地像个老大爷。
　　这样可不行啊，他喃喃，我还风华正茂着呢。
　　用力擦了两把脸，使劲打起精神，再看向镜子。
　　好吧，这次变成了意气风发的老大爷。
　　元祁只感觉心累极了，昨日和旧友重逢的巨大喜悦过后，今天孤身一人，倍感悲凉。更别提昨天还看到了前任，前任还在相亲，自己却活成这副鬼样子。
　　这几年，灵魂逐渐枯萎，就连皮囊也这样迅速地步入衰老。元祁无可奈何，虽不甘心。
　　他可没时间再伤感下去了。匆匆拿了片冷面包，收拾好教案，骑着小电炉、驴，奔向学校。
　　要想拿工资，就要遵守规则。元祁不想因为迟到而被扣掉那一份零食钱。
　　其实，元祁不是很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
　　小时候，因为父母总是忙，姐姐又有自己的学习和社交圈，小元祁纵使感到孤独，他也不得不常常一个人在家里，要么看电视，要么缩在衣柜里，嗅着樟脑的味道，睡上一觉。
　　后来，元祁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圈，有了很多的好哥们，和他们在一起时，嘻嘻哈哈，快乐无极，回到家里，反而是一种压抑。
　　现在，元祁不得不一个人了，他喜欢去楼下咖啡馆里工作。在家时间一长，元祁总会感觉自己马上要化身怨妇了。总对远方虚假的游子有着无穷期待，可日复一日，期待变成了怨愤。
　　元祁还是适应当老师的。
　　他今年教高二，是17班的物理老师。因为长像显小，对待学生又宽容，元祁在17班学生心中的地位，就像是邻家哥哥，尤其在女生心中，在物理课上看着元祁就是对抗物理课的枯燥的最好方法。
　　站在讲台上，元祁仿佛浑身在发光。
　　语言风趣幽默，又极有耐心地解答学生问题。他嘴角总是带着笑，但一旦元祁冷着张脸，便能震慑住全班，除了后排那几个常年处于昏睡状态的学生，还甜甜地睡着。
　　可一走出教室，远离学生后，元祁其实不怎么笑。
　　他总是淡淡的，对待家长是这样，对待其他老师是这样，对待教导主任也是这样。于是总有家长在跟元祁通话后抓着自家孩子，担忧地问：“你们物理老师，课上的怎么样啊？”
　　元祁把讲台当作舞台，丽妆华服，烨烨生姿。可从舞台上走下来，他便再也没了那份伪装的心思。学生认为自己在课上看到的老师，是真正的老师；家长认为自己在电话里想象的老师，是真正的老师。可其实，都只是片面而已。
　　现在，元祁调整好面部表情，轻快地踏入了教室。
　　学生还在聊天，还在打闹，甚至有的故作聪明，在自以为老师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吃零食。
　　元祁一向是提前几分钟到教室的。一来，跟学生聊聊天，方便了解他们的学习进度。二来，元祁也有私心，只是想找人聊天而已。他把教材放在书桌上，看着下面嬉笑打闹的学生，却有种“我只觉得他们吵闹”的孤寂感。他叹了口气，低头一看，前排的罗飞雨正盯着他看。
　　元祁摸了摸脸，听到罗飞雨问：“老师，昨晚没睡好吗“
　　看到元祁有点怔住，罗同学贴心给了理由：”有黑眼圈了。“
　　元祁干笑了一声，岔开话题：”飞雨，上次的测试题目，还有哪里不是很懂的吗？今天着重讲下。“
　　好不容易应付完班里那群小兔崽子，元祁洗完手后，揉着脖子向办公室走去。还有作业要批，还有教案要写，大量的工作冲散了昨夜细碎的梦带来的后遗症，哪有那么多时间用来伤感？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外面红霞映红了半边天，云彩卷着金边，校园里吵吵闹闹的，许多身影扑向食堂，有人大叫着：“今天有红烧肉啊。”这一句话，引得更多人加快了脚步。年少的欢喜来的就是这样子简单，食堂里一份心仪的菜，足够了。
　　学生还要上晚自习，元祁的工作时间却到此就结束了。这大概是当老师的好处了吧，至少工作时间足够稳定，没有过多的强制性加班。
　　骑着小电驴，元祁在路上的一家糕点店停了下来。面包没有了，他需要买些当做明天的早餐。店里行人匆匆，店员也忙碌着，元祁反而是最为清闲的一个，漫步逛着，托起一盒蛋糕，想了想，又放下了。
　　等元祁慢慢悠悠到小区的时候，天已略黑，就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纱。当他从大门穿过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了。
　　是门口的保安，王哥。王哥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元祁。
　　“这个有个男的给你的，说是你朋友。那家伙老高了，气质也好，一看就是你朋友。”王哥来s市这么多年，还说不惯普通话，平日里大家也不介意，王哥人缘也好，跟小区50%住户都熟悉，大家也听惯了，反而觉得别有意思。
　　“朋友？”元祁疑惑道。自己其实朋友并不是很多，能给自己送东西的朋友就更少了。难道是大龙？
　　元祁接过盒子，看了一眼。嚯，森缔的logo透着金光，一下子映入了眼眸。
　　森缔是一家有名的甜品店，它家的蛋糕个个都是精品，价格自然也有点不近人情，元祁偶尔会去破费，每次挑一个巴掌大的蛋糕就能让他开心几天。他手里的这个盒子沉甸甸的，元祁仿佛感受到了人民币的重量。
　　跟王哥道别后，元祁脚步轻快，风风火火回到家中。
　　净手后，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里面有好几块独立包装的小蛋糕，让元祁瞬间快乐到极点。
　　芒果盒子，芒果千层，红丝绒.....
　　按耐住激动，元祁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张卡片。现在他能确定的是，这些蛋糕不是大龙送的。
　　那会是谁呢
　　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随意收下，元祁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即便是眼前满是诱惑，元祁也克制住自己，先搞清来源。
　　打开卡片，元祁顿时冷静了。满眼瘦金体，元祁可太熟悉了。
　　毕竟，也谈了那么多年，总有一些该忘的忘不掉。
　　林珏。
　　元祁细细地读了几遍这个名字，心却有丝丝疼。
　　当年的情动，是真的，当年分离的撕心裂肺，也是真的。
　　现在，元祁想起这个占据了他许多第一次的名字，百感交集。
　　会是什么呢？他怕打开那张卡片，怕看到里面写着林珏先生和某某某女士喜结良缘。昨天林珏在相亲，元祁怕今天就看到结婚请柬。
　　他抽了抽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辨识那些清晰的字。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我回来了，小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