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阴谋(上） ...
-
第二天一大早，莫得悠正要出门时被楼清闲缠住，过程不必细说，反正到了柳家大门前的时候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柳家朱门大敞，仆役们恭恭敬敬站作两排，低头迎着来往宾客。
今天来的人不可谓不多，却没有预料中那么热闹。读书人占了大半，不过莫得悠还是从余下的小部分人中看出了欲来的山雨。习武之人，在达到至高的归真境界之前，其身形中多多少少可看出所习武艺的踪迹。
不过楼清闲对于这所房子的无限好奇还是出乎了莫得悠的意料。
“哇，真是有趣啊，前后左右对称诶，咦，这里竟然……”
他那乡巴佬的样子引起了自恃清高的读书人鄙夷，感受到一众不善的目光，莫得悠只得轻搡了一下他的肩，
“楼兄——”
“……这就是普通大户的家啊……”
“楼兄——”
“这才是——诶？你叫我？”
看着他明显没明白状况的样子，让人除了无奈没有别的反应。莫得悠用含在嘴里的声音低低说道，
“忘了出门前答应我什么？”
“没忘啊，谨言慎行！可我还没说别的呀——”楼清闲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话含在口里小小声讲，话没说完，莫得悠一句话解决了一切问题。
“再加一条，闭嘴。”
楼清闲有些莫名也有些憋屈，为啥过了昨天小悠就变了呢？又凶又冷......到底还是乖乖跟着莫得悠走进宴客的院子，毕竟人家的江湖经验多啊。
柳家的花园很大，顺着走道摆了许多椅子，靠正厅近些的都被人早早占了只剩下两个最末的位子，此时园子里还有许多站着没座的人，可读书人自矜身份，没人愿意去坐那最末的位子。
楼清闲不知道这些东西，高高兴兴冲过去坐了，完全忘了被要求闭嘴的那回事，朝莫得悠招招手，大声说
“还有两个位子诶，小悠快来啊。”
自是又招来一顿鄙视不提。
柳老爷迟迟没有出现，而仆人却没有丝毫怠慢，一众青衣小婢周旋在场中央，端茶送水，进退得宜。
莫得悠直觉有些古怪，仔细盯着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突然发现，有那么两个长相不太出挑的竟然身怀不弱的武艺，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这时其中一个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打量，警觉的回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眼中的凌厉化作了盈盈的春水，娇羞的一笑，隐入了一干女孩之中。
这厢楼清闲百无聊赖的喝着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四下里乱转，突然，看见一抹略有些眼熟的红色出现在院子的侧门边，再定睛一看，正是那个让他领略到彪悍二字的真谛的红衣姑娘，柳三小姐。
那小姑娘好奇地瞧着院中众人，她端的生得好颜色，明眸皓齿，颊泛艳光，或许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还带了些选婿的心思。不过她的无限娇羞在看见楼清闲后俱化做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彪悍表情，楼清闲在那之前恰好收回了目光，所以没看见美人与母大虫之间的迅速转换，只是没来由的脊背一凉，身子抖了一下。
然后，柳老爷出场了。
富贵锦纹的长袍愈发衬出他的贵气，他不动声色扫视了一下四周，轻拍掌又出来几名青衣美婢，和之前的婢女一起为众人续茶，不过莫得悠注意到，续茶之后她们并没像之前一样回去，而是有序地站在了众人身后。
莫得悠注意到自己的身后是新出来的婢女之一，再看新出来的几个婢女，竟然不约而同的站在了有些武功底子的人身后。他心里有了几分计较，略偏头瞥见楼清闲身后是早些出来的婢女，也没太奇怪，或许是人家嫌他功夫太差了吧。
在他的心思百转之时，众人已经安静了下来。柳老爷面上笑得一片和乐。
“各位能于此时齐聚柳家商家之门，鄙人万分有幸啊。闲话休提，宝玉这便奉上，同诸位共赏。”
话音刚落，一家丁从内室走出，手捧一方盒，却是紫檀精雕，镶以翡翠宝石，四面是百鸟朝凤，宝石为羽，珍珠为眸。盒顶则雕一欲腾之龙，金粉描骨，恣意伸展，不怒而威。宝玉未出，只一盒子便吸引了院中众人的目光，不仅让人猜测，那盒中盛的该是怎样的奇珍异宝啊。
对于宝贝，楼清闲是没有多大兴趣的，他不过是想瞧个江湖热闹罢了，所以他只是东瞅瞅西瞅瞅，时而往堂上瞟一眼，复又看向别处。莫得悠平素也见过不少奢华奇珍，更精致的也有，故而也不太提得起兴趣，他只是垂眸思量着这个明显是阴谋的赏玉宴。
忽而抽气声四起，原来是柳老爷亲手打开了宝盒。盒底铺一镶金丝黑缎，一块白玉雕件静静地躺在盒底。玉质不是羊脂之白，略微泛青，通透之感甚于世间任何一种玉质，隐隐有寒气透玉而出，正面雕一腾龙，五爪俱张，双目怒睁，令人心中一凛。更奇的是，玉中仿佛含着脉脉流水，将出而未出。
莫得悠脑中突然想起三师姐那番揭底的话，“…. 咱家压窗台的那个…. 师傅就把它刻了条龙……扔到后山……编了套瞎话卖了一百两银子。”
突然有一种眼角抽搐的感觉，师傅，您很强。
楼清闲看着那玉，感受到那隐隐寒气，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又想起昨夜莫得悠问的寒玉，莫非这就是寒玉？不对呀，那寒玉他见过，有寒气是真，不过却不甚好看，玉色偏青，有些死气。这到底……
就在两人各有所思的时候，在座书生们也开始了惯常的娱兴节目——吟诗作赋。
春花，秋月，清风，明月，白白耗去了一下午。
众人尽了诗兴准备散去的时候，柳老爷又出现了，却是挽留众人在府中用饭歇息，说是明日将要把宝玉上贡朝廷，盼众人一同做个见证。
说完让家丁将宝玉“送到内堂”
此话一出，莫得悠心中明了了几分，只盼晚上一证心中所想。
用饭之后，莫得悠同楼清闲被领向客房，房间离内堂十分近，近到几十步便可一赏宝玉，近到可疑。
楼清闲在房里坐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憋不住，出去逛去了。
逛到一个转角处，一个黑影从他背后袭来。
楼清闲不防备挨了一下，痛有几分，却没伤太多，想是行凶之人力道不大所致。他立刻转身，左手抓住凶器，止住第二次来袭，右手成爪往前一抓，软的？！鼻翼扇动，香的？！
“啊！”楼清闲一声大叫，松开双手，往后退了三步，阴影中一声含着颤音的怒骂：“登徒子！”证实了他的想法，完了，是女的！还是个剽悍的女的！
此时乌云离开了月亮，借着月光，楼清闲看清了偷袭者的那张涨红的俏脸，柳三小姐！她右手执一花锄，左手护胸，胸前衣襟因为拉扯有些凌乱。
楼清闲在心里痛呼，为什么又是这个母老虎！
柳三小姐羞怒交加，张口正欲喊人，楼清闲心道，要是来人，把自己痛打一顿算好，要是看上自己这英俊的容貌，借此逼婚可怎生是好。于是一把扯过她，捂住她的口，求道，
“别别别喊，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轻薄你，上次是我不对，你别计较……”
柳三小姐又被他搂在怀里，这怒气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双眼通红，手上抓，脚下踹，有如一只愤怒的母狮子，楼清闲身上吃痛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敢松开。二人僵持之际，一声极冷淡的问话传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这声音楼清闲心头一喜，喊道
“小悠！”
月色下，只见莫得悠负着手，慢慢踱了过来。
一看二人情势，及柳三小姐手上的花锄，莫得悠明白了七八分，只是轻声说道，
“柳姑娘，你先莫急，且听我一言。”
说完向楼清闲使了一个眼神，楼清闲会意松了手，甫一落地，柳小姐便开口
“来——”
急的楼清闲又要去捂她的嘴。莫得悠也不动神色，只是接着说道
“听我一言又何妨。莫非姑娘心中有鬼，只能仗势欺人么？”
柳三小姐果然停了下来，脸上愤郁之色愈重，只是不再开口。
“之前在街上，姑娘纵马而过，险些伤人，我兄弟为求自保而出手，后因为担心小姐安危而鲁莽救人，伤了小姐颜面却是我兄弟不对，可念在他迫于情势出于善意，望小姐不再计较。我在这替他赔礼了。”
柳三小姐高傲地扬起头说道
“之前的事我可以原谅他，可是他三番两次轻薄与我，污我名节，又当如何算？”语毕银牙狠咬，似是要把楼清闲寝皮食肉方才解恨。
莫得悠面上波澜不兴，继续说道
“方才之事，我兄弟赤手空拳，只求自卫，不想冲撞了小姐，他心思单纯，只是想要解释，难免有些不知礼数，我替他赔礼了。”
柳三小姐见他轻飘飘几句话就想了结，心头火却压不下，
“可是——”
莫得悠眉头一挑，
“柳家高门大户，治内森严。望小姐不要再将有污名节这样的字眼挂在嘴上。”
柳三小姐被说得语塞，只是觉得面上挂不住，伸手拦住二人，想要做些什么来占得上风。
莫得悠被这纠缠不休的大家小姐弄得烦了，再吐出的话可谓是夹枪带棍，
“柳三小姐，这样纠缠不休莫非是另有计量？据在下所知，柳三小姐年过十六也无人问津，想是高门大户指望不上，低门小户又瞧不起，如今却硬赖着我这一表人才家世不薄的兄弟了？”
柳三小姐毕竟是女儿家，哪听得这般刻薄话，“哇——”的一声哭了，狠狠地剐了二人一眼，跑开了。
楼清闲看着她跑开的方向，有些后怕地说，
“你惹毛这可怕的女人了，怎么办？”
莫得悠无所谓的说
“明天就走了，怕她作甚。她怕是哭都哭一晚上。”
“可是——”楼清闲又有些不忍，毕竟那是娇滴滴的女儿家啊。
“难不成你要留下来做柳家的上门姑爷？”莫得悠一句话打回了他所有的不忍。
“……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阴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