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滑》岑姜

11、第 11 章

　　墨描相思尽
　　入夜，寒气侵入我的书房，风吹的窗棂呜咽，我不自觉地紧了紧衣服。
　　侍女为我披上一件衣裳，“小姐仔细着身体，不为自己想，也不能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我双手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缓缓起身道：“夜深了，我也去睡了吧。”
　　起身的一瞬，在明亮的黄色灯火下，我看见书架下一个沉暗的檀木盒子，我知道里面有一方西域进贡的墨和上面用颜体写着“吴尘”二字。
　　我叹口气：“把那个，收远些吧。”

　　我与送我笔墨的人，曾是夫妻。
　　初见时，我还是京城富甲一方的吴家小姐，他是当朝宰相之子。
　　那年正值天灾，民不聊生，他受朝廷之命前来向京城各位富商筹款。父亲命我全权负责此事。
　　情愫便在那时潜滋暗长，当时我把他看做我一生的良人。
　　父亲哪肯让我嫁与他？他的父亲，亦觉得我配不上他。
　　我为他绝食，他为我出逃。最后长辈诸多不愿也无可奈何。
　　尤记他娶我那天，京城下了一整日的雨，我们到自己府内，客人都已经所剩无几。
　　可他炽热的眼神，直直地射到我心里，很暖。
　　婚后的半年，日子过得清贫却自在。
　　他时常在书房处理事务，我便盖着一条被子在一旁静静地看书。
　　皇帝把墨宝赏赐给他，他回家在书房里握住我的手，一点点的把“吴尘”二字写在笔上。
　　吴尘，无尘，不染纤尘。
　　可有一日，他上朝回来后却面色苍白。
　　之后，他开始每日与朋友玩乐，甚至彻夜不归。我隐约觉得有些事正在改变。
　　直到有一天一纸休书放在我眼前。
　　高傲如我，我没有问半字，写下名字便离开他的府上。
　　走时只带了那块墨和笔。
　　吴家自然不能再回了，我在城郊买了一座宅子，带着侍女住了进去，凭着原来在家里处理事务的经验，日子还能过得去。
　　后来，听说他搬回宰相。又娶了新的妻子。
　　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发觉我腹中怀了他的骨肉。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没有时间可以让我悲伤。
　　“小姐，出去走走吧。”外面的春光静穆，侍女说。
　　我点了头。
　　京城说大不大，一驾马车飞奔而过，留下滚滚烟尘散去后，我看到对面负手而立的他，身边跟着他新的妻子。他看着我已有九个月的肚子，满眼惊讶。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到腹一阵疼痛。他不顾妻子的恼怒抱起我。
　　“尘儿，你有了身孕怎么不告诉我？你在怨我。”我晕倒前听到有人说。
　　意识恢复时，我正躺在一驾颠簸的马车上。
　　身边的人攥住我的手，在我耳畔呢喃：“尘儿，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去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过你没有烦恼的日子罢。”
　　“尘儿莫怨我，朝廷动荡，我自身难保，就连身边都被安插了眼线，唯我休妻与你，才可护你周全。”
　　最后，他说：“我心悦你。”
　　他把孩子放在我怀里，然后跃下马车，对墨翠道：“好生照顾她，莫说我来过。”
　　我睁开眼，发现面上湿润，细看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阳光正好，门前的河水泛着金光，我的孩子正在那水中洗笔，正是他送我的那支。
　　我顺着河水东流的方向，看到很远处城墙上的猎猎红旗。
　　今生，我再也未踏入那座城池半步。
　　我知，在万籁俱寂时我会想念他，他亦会。
　　我知，在韶光老去时我仍不会忘了他，他亦是。
　　这些，之于我，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