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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咬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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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原先生,你就不能请假在家休息两天吗?”
“?”
“既然受伤不能说话,就好好待在家里啊,你这个混蛋!”
“店长也是,一个不能说话的服务员能给店里带来多少收益啊?怎么想都只会破坏店的口碑吧!”
我挂着歉意的笑容将客人引入店内坐下,递上菜单后,才颇为不好意思地将我的提示板拿出来,给我暴躁的临时同事画了一个跟我同款的苦笑。
同事D小姐虽然脾气暴躁了一点,但确实是个实在的好人。
她眦目看着我,口张了半天。我原本还想着她会如何恼羞成怒,没想到最后横在我面前的却是一杯柠檬气泡。
我偷瞟了一眼刚刚关上的收银机,还没来得及的思考这杯饮料里加了什么毒药,就被捏着双颊强行扭过了脸。
D小姐红着脸愤声道:“坐着喝你的,这两天你就安安心心当个花瓶吧!看不酸死你!”
太接近了。
皮肤在接触到她鼻息的一瞬间开始产生了些许应激反应,如果不是之前才给了“虫”一点教育,今天肯定会变成一场灾难。
我至今都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自来熟到这种份上,但我可以肯定,D小姐一定是一个非常粗暴的女孩子。
被我引进来的几个常客见我受了这样的折磨,竟也不多可怜我,而是趁机拍了照。
其中有位短发的女生幸灾乐祸地问D小姐:“原学弟他这是怎么了?”
我想“插嘴”用文字解说一番,却碍于D小姐那一身怒气过于蛮横,也只敢坐在店里的高脚凳上喝我的饮料。
“他咬舌头了。”
D小姐用鼻孔喷气的动作真的非常不雅观,如果“舌”还能正常活动,我大概会隐晦地告诉她,不要做这样的动作。可惜现在的“舌”正处于创伤后的应激状态中,我只能将D小姐现在粗鲁的形象画下来,偷偷展示给她看。
那位短发的女生,我此行的目标之一B小姐,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
——
我下晚班回到家时,周合仍旧在处理文件。
他总是有着做不完的工作,我最近喜欢将那些文件当成是备课材料,用以提纯他对于“做人”的狂热。
“你回来迟了。”
我依靠着触觉的感应将凉粉放在桌上,推到他的面前。
我不知道周合说话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想来也是跟之前一样平淡的。
“眼”在一个小时前就罢了工,繁重的工作让它过度疲劳,以至于面对最喜欢的人时,它都没办法从黑暗中醒来;“耳”在受过惊吓后,开始频繁地给我传递“虫”的心跳声——那几乎就是黑暗中最为吵嚷的杂音,如今碰到了能够依靠的,倒是安生了许多。
假使“虫”的心理素质跟宿主挂钩,它们约莫能算得了我的真传?
我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周合的指责下摊开双手,以示无辜。
“……”
周合终于明白跟一个又“哑”又“瞎”的人讨论早出晚归有多么不合理,他深吸了口气,将过于低沉的声音提了上来,说道:“既然平安回来了,那就赶快去洗漱吧,明天早上你还有课,到时候够费你的精力的。”
他是故意的。
这下就连安生的“耳”都开始表示不满了。
周合的声音被扭曲变形,混在“虫”的“心跳声”里一起传到了我的脑中,活像是什么搞笑片的背景音乐。
也不知道周合是否知道这回事。我在这“喜庆”的音乐里走进了浴室。
他可能不清楚细节,但大致上应该全部了解的吧。
就像他知道我咬伤了“舌”一样。
如此说来尚有些好笑,现下,我对于寄宿在我身体上的客人们的威慑,并非来源于我得到了什么超能力,狐假虎威或许是一部分因素,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我咬断了“舌”。
——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夜晚,我刚刚通过了店长的考核,成为了凉粉店的一名临时工。
我端着兼职工作的第一份附加奖励——一碗冰凉粉,在回家的路上,初次体验到了“虫”寄生他人时的感受。
彼时,我刚习惯了“眼”在离开周合后时常有的任性操作,能够在其他器官的辅助下进行更大范围的活动,并借此从周合那得到了可以独自外出,到学校周边区域转转的权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志得意满。
而便在这般志得意满中,“舌”突然发难了。
受害者是我的同桌之一,一位在班级上充当调和剂并兼任吐槽役的男生。
不过是打个招呼的时间,“舌”在我张口的刹那弹射了出去,“眼”颇为恶意地恢复了正常视觉。同桌那张笑意未尽的脸就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与之一并的是他瞬间缩紧的瞳孔,还有那细长而灵活、由血肉构成的长蛇。
它从我的口腔中伸出,姿态优雅地游在空中,浓厚的贪欲转瞬燎原,仿佛能将我的理智燃烧殆尽。
真是恶心。
后街的行人来往谈笑,一如之前。没人观察到我们的异常。
“原——”同桌的双眼里向来是填充着虚假的欢笑的,如今却被真实的恐惧所淹没,配着煞白的脸色,活像电视剧里的僵尸。
他被吓到钉在了原地。
我被那真实吸引着向前走了两步。
他的脸庞便越发僵硬。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种怪异的喜悦从他满溢着恐惧的双眼里涌了出来。
那喜悦并非因为见到新奇之物的,而是对无法避免的灾厄的,是在知道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之后诞生的。
如此怪异,如此扭曲,真诚得让人作呕。
我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被寄生”或许不算无妄之灾。
他没有落荒而逃,或者说,他心里潜藏的某种渴望促使他停留了下来。
“原……原声同学,好……好巧啊!”他脸上的惊恐还未散去,笑意如蛆虫般爬了上来,扭曲的表情像浮在脸上的面具。
我咬断了“舌”。
那宛如细龙游在空中的“寄生虫”跌落在地,逐渐萎缩,最后变成了正常人类的“舌”的大小,腥味在一瞬间侵占了我的口腔。
在不能观察到后续情况的遗憾中,我凭借着“眼”崩溃之前给我留下的画面摸索到了“舌”,将它封入了手里装着凉粉的一次性餐盒里。
它还在颤抖着,像一条饱含生机的活物,抽搐、扭动、颤抖,一如人类般恐惧着。
便是“虫”这样奇怪的寄生生物,也会像人一样欺软怕硬。
而那恐惧究竟属于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