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虚无之冕》吴楼

9、边缘

　　林原尺意识稍微清醒时，发现自己似乎仍处于梦中。

　　光团依旧悬浮在软垫的上方，一动不动。

　　他试探性地开口：“虚冕？”

　　四周沉静无声，似乎只是他一个毫无意义的梦境。

　　“但是这个‘梦境’未免太真实了，先生。”

　　林原尺悚然一惊，透明的坚壁在他的梦境中无声疯长。

　　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回答：“是的。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是超越现实的模拟实验——摩诺，好久不见。”

　　“摩诺？”那个声音冷冷响起，林原尺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声线似乎轻微地改变了。“你似乎认错人了。”

　　林原尺早在回应时就已经利用梦境的掌控力扫过四周，然而四周除了虚冕和他空想出来的事物外一无所有。这个音源竟像是凭空出现的。

　　“一无所有……”对方语调微微上扬。

　　林原尺似乎听到一丝极弱的声音，他猛然回头，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涌出一大片海洋。

　　海洋涌来的末端站着一个人。他的脸沉于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身形。

　　林原尺试图给那片区域增加光照，却毫无反馈。

　　场面一时陷入静寂。林原尺盯着这个模糊的轮廓，心中闪过千万种可能。

　　“你，看不到我？”那个轮廓似乎开始移动。“不……并不是。我对此处一无所知。你的揣测，十成十都是不真实的。”

　　他短暂地停了一霎，语声略有些奇异地开口：“黄泉地府？难得见到歆兹星系以外的地方，还有人知道这个。”

　　林原尺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神色缓缓凝重。

　　“我能改变这个空间。”他直白地说。“您看起来并无恶意，但请容我确认，您是否能听到我内心的想法？”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林原尺莫名感觉对方挑了挑眉。

　　“不错。”对方应声，似乎还在往前走。“我有个猜想……你能往前一些吗？”

　　林原尺闻言，尽量放空大脑，同时谨慎地向前踏出一步。

　　然而，半晌过后，二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毫无改变。

　　“有趣。”对方停下脚步。“你能空想出飞行器吗？”

　　林原尺看向对方，一架飞行器缓缓从虚空中成型。

　　“果然……”飞行器也无法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那个模糊的影子从飞行器中走下来。他站定，语气平静地开口：“那么就这样吧。将我带到这里，你有什么目的？”

　　林原尺谨慎地回答：“我并不知道您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撒谎！”对方打断了他。即便相隔一段难以抵达的距离，林原尺还是感受到了轻微的压迫感。

　　然而对方并不会体谅他的心情。那个声音依旧冷冷道：“你的心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原尺戒备地后退一步。

　　对方的声音继续响起：“‘我刚刚明明没有在想什么？’你在想的时候，运行的细枝末节的底部，对我来说也不是秘密。”

　　林原尺头皮一炸。这种毫无隐私的感觉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如果能封锁自己的大脑就好了……他这样想着。紧接着，他前额一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让从来到这里发现异常之后的他放松下来。

　　对方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异样。林原尺听见他一声轻而低的冷笑。

　　“居然是个新人……看在还不算太蠢的份上，我姑且提醒你一句，这里奉行等价交换。”

　　紧接着对方打了个响指，一扇深蓝色的门凭空出现。

　　林原尺看去，那赫然是一扇点对点传输的星门。

　　对方随意地向他挥挥手：“后会无期。”

　　星门随着对方的离开而关闭。

　　林原尺缓缓放松下来，此时他方觉自己背后一身冷汗。

　　又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感觉如何？”

　　林原尺乍然一惊，又很快放松下来。一个略显轻快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虚冕，我从未感到见到你如此开心。”

　　光球在他背后跳了跳：“是吗？我的荣幸。”

　　“言归正传。”林原尺表情一敛。“怎么回事？”

　　“先回答我的问题。”光球绕到他面前跳了跳，像个感叹号。“感觉如何？”

　　林原尺硬生生从AI音里听出一丝不和谐，他皱眉，谨慎地回答道：“你们的科技很超前，但仅这次交流本身而言，并不舒服。”

　　光团继续发问：“为什么？你明明对这里几近一无所知。哪怕对方能读取你的信息，你也不必担心。”

　　“更何况。”光团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你并无秘密可言。”

　　“并非如此。”林原尺颇感好笑，但还是认真回答道。

　　他正准备开口，光团却打断了他。

　　“人类总希望对方能更加坦诚，抱怨社交面具，但在这个空间中，这种限制可以暂时解除。你为什么不愿意这样透明地交流？”

　　“况且等价空间中，拥有‘造物’优先权的人，实际上拥有更多的权利。”

　　林原尺笑了笑：“所以人类是人类，永远在逃避，又总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你看到的我们，都是这之间的平衡点。或许有人向往原点，但真正透明，至少我并不喜欢。”

　　他温和地接完最后一句话：“我并不清楚这片空间的相关问题，和我不希望被窥知想法并不冲突。”

　　“那么，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林原尺注视着光团。“或许我可以称呼你，虚冕的母体或者说本体？”

　　光团沉默地闪烁一下。它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恢复到林原尺熟悉的样子。

　　“感觉如何？”

　　“……”林原尺沉默片刻。“你玩我？”

　　“在这里，确实应该是你玩我。”虚冕认真作答。

　　“……”林原尺扶额，快速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对话。

　　一圈波动从光团上扩散出来。林原尺直觉不好，后退一步。

　　“你居然见到了！！！见到了！！！”紧接着，超高分贝的尖叫从这个光团中发出。

　　“什么？”林原尺忍住了捂耳朵的冲动，皱眉问它。

　　“妈妈！！！”虚冕的语气听起来丝毫不像个没有感情的AI。“那可是妈妈！！！”

　　“妈妈……是什么？主体的代称吗？”

　　“不，不是主体。”光团回到了正常状态，活泼地跳动着。“妈妈这个称呼是妈妈自己要求的，主体也只是妈妈的大孩子。或许这样说你会知道，妈妈的人类名是麻玛。”

　　林原尺蹙眉：“你是说先知麻玛？”

　　“对！”虚冕跳了一下，林原尺莫名觉得此时的虚冕像个炫耀自己母亲的小孩子。

　　在这片奇特的空间中，虚冕并未察觉他的心理活动，跳了跳道：“虽然妈妈的人类身体已经化归世界，但是妈妈的意志以这种形式继续存续。”

　　林原尺分辨它话中的意思，逐渐严肃起来：“你是说，千年以前的先知麻玛制造了你们，甚至现在还以某种形态存活着？”

　　虚冕看他认真起来，跳动逐渐停止了：“你不知道这些？”

　　林原尺颇感头痛：“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虚冕快速地移出一段距离，又飘了回来：“不应该啊，具有天赋的人类收到妈妈的邀请，接受挑战，我才能来到你身边，为什么你会一无所知？”

　　林原尺敏锐地察觉到它话中的异样之处：“邀请？挑战？”

　　虚冕忽然沉默了一下，紧接着空间开始崩塌。

　　刺目的白光从空间的尽头迸发，虚冕淹没在白光之中，它的声音变得相当遥远：“你忘记了这一切。”

　　“你不再心怀疑惑。”

　　“你将坚定地前行。”

　　林原尺眨了眨眼，于是，他也被白光吞没。

　　良久，空间恢复沉寂，白光渐弱，虚冕的光变得显眼。

　　它不安地微微一动：“妈妈？”

　　空间安静片刻，缥缈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中：“去吧，我的孩子。”

　　“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不要让我失望。”

　　虚冕略一沉默，空间忽然亮起，转瞬间黑暗退去，四周转换成星空之下的海洋。

　　光团明灭交错：“再见，妈妈，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那个缥缈的声音发出近似于笑声的叹息。

　　“我亲爱的孩子啊，我们终会相见。”

　　于是光团也熄灭了，唯剩下四周的海浪依旧翻卷，星空沉默着注视一切。

　　一个模糊的人形坐在海边的岩石上。海风拂过人形飘卷的长发，将其手中轻薄的纸卷吹向无边的海岸。

　　另一个影子只是静静坐在人形身后，看着纸卷浸入遥远的水域之中。

　　“果然……”那个缥缈的声音叹息道：“无论重来多少次，由谁来模拟，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一句话落下，海浪悬于空中，扬起的细沙再不坠落，而遥远的纸卷，一半浸于水中，另一半凝固在水面外。空间里的一切流动的景物，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下来。

　　那人形却缓缓站起，长发垂落，双足踏在水面上。人形身后的影子也跟着站起来，下肢化入一片黑暗中。

　　明亮的颜色缓缓退却，空间重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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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鸽了这么久（滑跪
这本书不会坑，也不会删号跑路。
加了一点内容！最近思路有所调整，尽量不大改=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