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断清鸢》十月纪年

5、第三章 雪中月虹

　　你见过吗？雪中的月虹，传说见到它的人，就能见到自己最想见到的东西。买一束月虹花吧，你真的会见到雪中月虹。
　　岚夜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今天早上集市上卖花的小女孩对他说的话，他是不信这些的。但是看那小女孩一脸的认真外加一脸的期待，他还是买了一束花儿。
　　其实他自己隐隐地也知道，他还是宁愿相信那小女孩的话是真的。
　　水族之外，莫语一族不会出手。而另外那两族神秘莫侧，见到的机会少之又少，而风翎一族更是数百年没有见到了。
　　本来他打算请莫语一族出手，借助他们能听神言的能力，找出另外下落不明的两族。
　　此刻他行走在七曜城城东的雪野之中，企图找到莫语一族的人。神幽河已经结冰，早前那两个人要离开这里是不可能走水路了，他推断他们一定打算穿过这雪野，到七曜城不远的小镇去。
　　耳边忽然有风声传来，岚夜连忙右脚错步向后退去，那向他袭来的暗器险险地擦着他的右颊向雪的另一面射去。
　　岚夜吃惊不小，这雪地虽反射着雪光如琉璃世界，可是大雪展翅纷飞如天然屏障，行走其中比平常伏地前行还要安全些，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在这雪中视物并且无比惊准的用暗器偷袭他？这个人要么早已双目失明多年，练就了如火纯青的听风辨形之术。要么是来人内力卓绝，从他发出的护身内力造成的一丝不同于雪的热流，就能准确地判断他的位置。
　　无论是哪一种人，他都绝没有胜算。
　　向后无声地翻跃一个跟斗，岚夜伏于雪地之中，屏息凝神，静观其变。
　　然而来人似乎并不是他的仇敌，许久也没有动静。他仍然不敢稍有放松，怕这人早已布下圈套，只等他忍耐不了这雪的刺骨寒凉！
　　忽听见耳边有细小地说话声，岚夜忙运内力，凝神细听。
　　却听得一个嘶哑声音道，“这女子怎么还不现身？莫非当真是雪鬼吗？”
　　岚夜只觉得好笑，他还以为这人把他当作了女子，以为他是雪鬼。可待他收住神去听，下面的一句话却让他激动了起来。
　　“怎么会是雪鬼？你相信会有这东西？不会错的，那女人的箭术，绝对是风翎一族。用她的血制成解毒药献给当今圣上，我们哥俩升官发财那还用说吗？”这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极其得意的样子。
　　若真是翎，那怎么还会被他们俩抓住？岚夜想。谁都知道风翎一族箭术独步天下，而咒术早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连神都要让他们三分，若不是还有唯一进战不能的弱点，那时的五族之战还用打吗？干脆拱手让给风翎一族算了。
　　俄而，那两人不再说话，远处的雪中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岚夜微微抬首看去，那黑点只在他这么一抬首之间便近了不知多少。
　　来人骑着匹雪一般白的马，那马在雪中奔驰，周围的落雪却不被惊动一分。在雪地上轻功最高的人也难免要发出一点声音，那马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真真好马。
　　若不是那马上人一袭红梅花色的雪褂，当真要与这挥洒于天地之间的雪溶为一体，那两个口出狂言的人别说捉她了，察觉她的行踪都不可能了。
　　那马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已到了岚夜可以看清的位置。他仔细地看去，不由地说不出话来。
　　若说前些日子那位莫语族的阿傜姑娘是世间无人可比的美女，那这一位就将他的言论推翻。
　　如玉凝脂的肌肤，烟雾弥漫却依稀看见澄清的浅青眼眸，宛如雪中的仙子，月上的嫦娥。
　　在雪中，她竟然获得不比雪逊色的美丽，寂寞舞蹈。绝世独立。
　　那一袭鲜艳的红色披挂，是不是她傲然于世的出众？
　　她在雪中站定，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根本不把眼下有两个高手要抓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一直站着，眼中烟雾幻灭不定，知道那两个决心要抓她的人杀了过来，她才轻轻地抬了一下眼帘。
　　那双美丽的眼睛，立时如有星辰陨落其中，寒芒闪烁。
　　其中一青衣的老者射出二十四片飞羽，却与女子所在的方位大相庭径，那女子嘴角扬起，露出比雪更冷一分的笑容。
　　没有闪避。倒是岚夜看得心惊肉跳。
　　那是传说中的变轨羽，会自行追着目标而去。刚刚他正差点被这一片看似无能的羽毛打中。
　　原来并不是没打中，而是目标并不是他！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羽毛在空中划过二十四道诡异的弧线，羽毛的尾端还带着因为速度太快而留下的光。这二十四片羽毛，从天上地下向雪中独立的女子而去。
　　这去势何等之快？可那女子竟连要躲的意思也没有。
　　岚夜看不过去，正要跳起帮助那女子，那女子却动了起来。
　　空着一张手作拉弓的姿势，这片雪野上所有的雪就像被这动作牵引，飞舞地更加肆意。
　　然后，雪片片向她的空手飞去，凝聚成一张洁白的玉弓以及弓弦上搭着的二十四支箭翎。
　　那张弓足有一人高，岚夜觉得凭他的功夫可能无法拉开。
　　可是仅仅是一瞬间。
　　女子雪褂只是拂动了一下，她单手奏乐般在弓弦上连续拉动，灵巧不可方物。
　　那二十四支箭，在这眨眼的瞬间，已经被射了出去。
　　没支箭对上一片羽毛，那箭将羽毛一一射落，势头不减地改变方向向雪中欲取这女子性命的人而去。
　　没有任何惨叫，这样快的速度连血都不会流出。雪野在这一刹那重新归于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除了两具骤然冰冷的尸体。
　　女子嘴角上扬弧度增大，让岚夜身上一冷，额头却冒出汗来。
　　什么样的残忍心肠？才能让杀了两个人的她这样笑？
　　女子却没有在意，伸出手来，她手上的玉弓与尸体身上的箭一齐化作片片飞散的雪花。
　　那雪花并不离开女子身边，似乎已经听她差遣。女子手作兰花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雪聚集在马的身边，渐渐化形为一双雪白的羽翼。
　　她在马的耳边说了什么，柔柔地笑着。与刚才又完全不同，只是更加了几分妩媚。
　　那马能听懂她说话一般，振翅向漆黑的天空飞去。
　　岚夜这才站起身，目光却迟迟不肯移开那女子的背影。
　　雪越下越大，天空中却显出了月亮的踪迹，那清冷的女子，挥洒她的光芒于这雪野之上。
　　雪如镜子，反射了这冷冷的光，交织组成了浩淼天空之中的一尊七彩宫殿。
　　雪中的月虹啊。
　　在这瑰丽的旖旎景色之下，岚夜看到了，雪褂兜帽顺着女子柔顺的长发滑落下来。露出了她的一双又尖又长的异于常人的耳朵。
　　风翎一族。

　　雪野之中，阿傜蓦然抬头向天空望去。
　　天空犹如墨染的画卷，一无所有。
　　她正觉失望，天空中却海市蜃楼般架起一了一座巍峨的宫殿。
　　在宫殿之上，洁白的马儿振动着雪化成的轻灵双翼。向更静谧的天空飞去。
　　马上只能隐约看见黑色的长发和红色的雪褂。
　　她无端地笑了笑。
　　好久不见呢，千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