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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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恨公子么？”我很为娘娘不值，想必这个玉公子定是个薄凉之人。
“恨？”娘娘似乎没有听明白，侧目看向我，我确定的点了点头，却见娘娘笑着闭上眼，狠狠喘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眸子里只剩波澜不惊，“恨……当然恨过了……他自始至终都是在利用我，一旦用完了，就把我这颗棋子扔在了宫里……恨过，怨过，念过，悔过，却在某一天发现，已经不恨不怨不念不悔了，只是想再见他一面，想再看他一眼……最后一眼……”
娘娘看向竹帘遮掩的窗外，眼神却象是在看向无穷远的某个地方，空洞，毫无光彩，眸子黑沉的象是能把人拽入深渊中。
“平儿……春天到了么……”
我一愣，反射性的看向窗外，竹帘上只有光秃秃的枝桠映射着的影子，“没……还没有……不过快入春了，已经是大年初三了！”
“是么……”娘娘悠悠的叹了口气，“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外头的景色，都快忘记天空是什么颜色了……还没有到啊……春天还没有到啊……”
我鼻子一酸，眼角又湿润了一圈，假意去挑灯心，赶忙抹掉眼泪。外头突然一声爆竹升空的乍响，宫里头的，宫外头的。但那热闹都逼近不了这里，这儿是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还有一个被人遗忘的可怜的女子——刻意的遗忘。
突然右手被狠狠的握住，尖利的指甲几乎掐进手臂里，我疼的反射性甩开那钳制，猛的跳离了床沿，几乎同时，听得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逃离的步子猛的顿住，回头看去，娘娘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着，呼吸一滞，又是一阵猛咳，象是要将那肠子那心肺都咳出来似的，床单上染晕了一大滩血迹，深深浅浅，是黑色的血。
我惊呼了一声，扑到床边，焦急的询问，可还未开口，娘娘突然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拼命的掐，往死里掐，目光怨毒的盯着我，神色却涣散的如同失了魂般。我突然想到年轻公公说的——娘娘是个疯子！疯子！
突然明白了先前的宫女是怎么死的了，我恐惧的胡乱挥着手，拼命的掰开遏住我喉咙的手指，嘶哑着大喊：“娘娘！娘娘！我是平儿啊！娘娘！娘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娘娘又是哭又是笑着，就象真的疯了一般，脸色狰狞的可怕，“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说过会带我走的！你说过会带我离开皇宫的！我才会在这里等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帮你杀了一个又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来！为什么！”
脖子上的力量稍减，我猛的甩开娘娘的手，踉跄的跑向殿外，只要跑出去，只要跑出去！殿外是完全的，外面是安全的！
身后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哈哈……哈……明知道你从未说过真心话，除了她，你对谁都可以昧着良心许下承诺，我却还是相信了！玉笙寒啊玉笙寒，我为什么要信你！为什么要信你真的会带我离开！甚至……甚至连最后逃生的机会都放弃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等你来接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为什么！为什么！哈……太可笑了……哈哈……”
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屋内死寂一片，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我迟疑的在门口徘徊了几步，一咬牙，又跑了回去，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空气中是浓浓的血腥味，娘娘倒在床上，脸色铁灰着，象是死了一般，黑血从嘴角涌出，嘴唇紫黑一片。
“娘娘！”我冲过去，一把扶起娘娘，颤着手去探鼻息，时断时续的，微弱的象是随时会停止。
“娘娘……娘娘……”我哽咽着一遍遍呼唤着，前年大冬天弟弟快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一遍一遍的唤回他的魂儿的，可是这回我却突然觉得，娘娘的魂儿是唤不回了，或许娘娘的魂儿早在玉公子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丢了……
娘娘的睫毛颤了颤，眼睛还是睁开了，可嘴唇还是一片黑紫，脸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平儿……春天……春天还没来么……”
“快到了！娘娘！春天快要来了！真的快要来了！”
“真的吗……”
我拼命的点头，胸口越来越闷塞，象是有一股情愫就要从胸口喷薄而出！
“快到了啊……”娘娘吃力的侧头看向窗外不甚明朗的天空，“他说过……开春就会来带我走……我已经等了十三个春天了……今年春天……他应该会来了吧……会来的吧……”
“会来的！会来的！公子一定会来接娘娘的！”我紧紧握住娘娘的手，大声的喊着，“春天快来了！公子就要来了！娘娘！娘娘！”
“真的……真的会来……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握住的手突然向下一沉，几乎同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风呼啸着卷入屋内，门口光亮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站着，背着光，不甚清晰。几片花瓣从那人背后吹了进来，我伸出手，花瓣飘落到我掌心中，粉嫩的，娇弱的，无比美好的……
我突然大声哭了出来，“娘娘！快看呐！春天来了！你睁眼看看呐！春天……春天真的来了……真的来了啊……”
宫外爆竹声声，我的哭泣湮没在噼里啪啦的震天欢笑声中，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后来，我在宫里又呆了些年头，攒够了钱，赎了身，就出宫了，找了个老实的庄稼汉嫁了。
其实那天，玉公子始终都没有来，站在门口的是大湮的皇帝轩宸帝，他也只是在门口站了许久，一站便站到了深夜，却始终都没有进屋看看娘娘，三更锣一敲，他便转身走了。
再后来，大湮被灭了。
轩宸年代结束了，又一个新的王朝建立，依然叫大湮王朝，国号封龙。
历史年轮展转而过，什么也留不下，只是史书记住了一个名字，大湮的百姓记住了一个名字，一个灭亡大湮的罪人的名字——玉笙寒。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