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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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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冯梅汶,给你说件事。”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冯梅汶竭尽全力才阻止了自己急切回头的欲望,一声不吭地趴在桌上,装睡。
“冯书呆!”堪比十级地震的霹雳声波横穿过耳,冯梅汶只得捂耳起身听候女王的差遣。
刁迟迟将看到鹦鹉羽毛帔肩的经过向冯梅汶诉说了一遍,冯梅汶惊讶地抬起头来,盯着她犹豫的眼睛说不出话来。“不可能,对吧?”像是在问冯梅汶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同刁百川商议后,云梦仙成为下个嫌疑人。
刁迟迟再次踏入福瑞班,哪怕心中百般不愿,但线索是她发现的,硬着头皮她也要问个清楚,也让自己放个心。
“刁小姐,昨日怎么闷闷不乐,云某是否有唐突之处?”云梦仙刚从戏台上下来,取下头冠,便从镜子里看见刁迟迟和冯梅汶一脸严肃地在背后站着。
“云老板,我们想向你求证一件事,希望你如实回答。”遣出其他人,刁迟迟心内五味杂陈,取出警察厅特许的侦察证,尽量让声音平静。
闻言,云梦仙双目凝住,化着妆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早知刁迟迟接近他的目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在心中叹了一声,莫非天意?
刁迟迟将那片鹦鹉羽毛放在云梦仙面前时,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心想终是逃不掉,已是明白。
“万里沙死了。这羽毛就落在他衣边,云老板,你有什么要说的?”冯梅汶有些沉不住气,因为刁迟迟看着云梦仙的目光又痴了。
云梦仙沉默片刻便承认道:“他为我而死。我便是凶手。”言罢不慌不忙地擦去白粉胭脂,对镜用油清去墨线,露出俊美的素颜。
未料到云梦仙如此镇定自若地认罪,冯梅汶和刁迟迟都僵化成石人愣在原地。任谁也想不到这风姿绰约的美人竟是杀人犯。
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痛哭流涕,云梦仙一脸平静地走进巡捕房,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中。反倒是刁迟迟失魂落魄,连摔了好几个杯子也没喝上一口茶。冯梅汶见状连连安慰,其实他心中也疑问一片。
“我不信,那样的一个人怎会去杀人?”苦思几个时辰,刁迟迟终于开口。 “里外不一的人大有人在,没什么奇怪。”这句话明显中气不足,冯梅汶本该高兴,此刻见刁迟迟一脸痛苦也迷茫起来。云梦仙一直以来温和谦逊,在业界口碑很好,他那个身形更不可能是万里沙的对手。千头万绪中始终似有什么被忽略了的结点。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刁百川便预备结案。刁迟迟认为还没找到象尊,不能够下结论,只同意将案件进展登报。两兄妹各恃己见,冯梅汶似乎看见回家的日子遥遥无期。
此时,怪事又起,一个在淮海路卖元宵的小贩声称见了鬼,前来报案,他说他看见的男人与报上登的死人长得一模一样。
经历一番,冯梅汶洗清嫌疑,刁百川亲自下令他已是自由身,可他已全然进入状态,他在这次亲身经历中仿佛一下子发现了人生的目标,以往的吃喝玩乐现在看来实在荒唐,若是能为许多和自己一样的人洗脱罪名岂不很有满足感。
刁迟迟把小贩的话不当一回事,她觉得这一定是一些无聊的人为出名想出来的名堂。她忙着与云梦仙谈话,希望有所突破。可冯梅汶却甚为留意,他设法找到小贩,让他把那晚上看到的情景详细地告诉他。
小贩说:“吓死俺了,俺虽是个生意人,但俺儿子在卖报,俺是第一时间晓得了那桩凶案……”冯梅汶皱皱眉,这人怎么不说重点,苦笑:“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见到那人的?”
“俺在淮海路一般午夜才收摊,那天风很大,没什么客人,俺就想干脆收摊吧。突然有个男人走过,因为他挡了光亮,俺抬头看了看,那人也转头,这一看可把俺吓住了,俺的娘啊,那简直就是报纸上登的人!”
“你确信就是他?”
“是不是他俺不敢肯定,但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再长得怎么像也不会这样啊,所以俺觉得是见了鬼。”小贩老老实实地回答。
听了小贩的描述,冯梅汶一直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们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所谓的证物上,而实际上,他们似乎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关节?
冯梅汶就这样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淮海路,夜渐渐深沉,等他发觉时,他发现身边已经是秋叶飘零,人影稀疏。冷风一吹,他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凉意却一骨脑儿地灌进了后颈窝,蚁蚀般地顺着脊背漫延全身。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藏青色的短褂,黑色呢帽帽沿拉得很低。冯梅汶无意识地瞟了眼,便感眼熟,待那人走到跟前,他脑海中突然蹦出个可怕的念头:法医验证的死亡时间比他看到尸首时早了四个时辰以上,而那个时候,万里沙不正和他在古玩市场吗?
“别来无恙,冯公子。”低沉的男声仿佛从地狱而来。黑昵帽下露出一对明亮灼人的眼睛,在夜里闪烁精光。冯梅汶木然地与之对视,半晌,问道:“那时你明明和我在一起,死的又是谁?”
男人咧嘴一笑,两排牙齿白得晃眼。“你以为呢?”边说边欺身上前,本是相貌堂堂的面孔显现出意外的狰狞。
心头叫声不好,冯梅汶突然明白,小贩不过是个诱饵,万里沙要杀人灭口!对方的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步步紧逼,冯梅汶直退到河边再无路可走。
“万掌柜,我与你无怨无仇。”
“是,可你非死不可。”
银光一闪,凭本能冯梅汶险险避过一刺,但万里沙决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拳风冲进两人身体间隙硬生生格开了万里沙的手,万里沙迅速转身与来人缠斗,冯梅汶定睛一瞧,只见刁迟迟怒目圆瞪,两脚在半空中冲撞,双拳如落雷滚动,虎虎生风。万里沙不慌不忙地接招,神态从容,刁迟迟的狠烈尽数被柔绵化解,犹如打在棉花上无力。冯梅汶在一旁看呆,万里沙只不过是个商人,但他的武艺却明显经多年历练。刁迟迟一开始连出快招猛打,却没能压住气势,万里沙见招拆招,双手就如吸盘,使她如陷泥泞,寸步难行,数十招下来,刁迟迟渐落下风。
“你太狠了,云老板为你做到这份上,你还要逼他!”想到下午与云梦仙的谈话,刁迟迟咬牙切齿道,她清楚自己不是万里沙的对手,渐渐被其直逼要害。
万里沙笑而不答,右手一翻,匕首再次握在手中,直刺向刁迟迟的胸口。
冯梅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冲上去挡在刁迟迟身前,匕首正中右胸,顿时血流如注,他也立即痛得滑到地上。
“呆子!”刁迟迟大呼,脸已变得刷白。她突然从腰间赫然取出一枚照明弹射向空中,须臾夜空中便绽开一朵烟花,不远处,十几个人影迅速朝这边靠拢。
“迟迟,没事吧!”听到刁百川的声音,他们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片刻时间,巡警们把万里沙围得水泄不通。
“交出象尊,束手就擒,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刁百川领着下属举起枪对准万里沙,怒喝道。
万里沙哈哈大笑,从怀中取出象尊。“为了它我费尽心机,怎么可以这样简单就交给你们!”
冯梅汶本来因刀伤的疼痛几乎快晕厥过去,无意间朝前望了一眼,顿时全身僵硬。“你怎么了?”刁迟迟见冯梅汶一脸惊恐,只当他是被吓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那个小女孩,她正欢喜地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万里沙,尽管双臂透明地穿透了他的身体。
冯梅汶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小女孩回头朝他阴霾地笑了笑,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伤口的疼痛让他的视觉逐渐模糊,眼睑也逐渐沉重,最后再也无法看清他们。
呛鼻的清毒药味终于将冯梅汶从昏睡中弄醒,他一睁眼就恐惧地大叫:“她……她……”
“别激动。”“没事了。”守在一旁的刁氏兄妹一左一右道。
捧着痛涨得难受的头,冯梅汶问道:“万里沙怎样了?”
刁氏兄妹对望一眼,才详细告诉了他实情。
他们正要抓捕,万里沙不知怎么突然就发了狂般地朝河中冲去,刁百川带人开枪也没能阻止他一纵而下。水流湍急,顷刻便没了他的踪迹,起初他们以为万里沙遁水而逃,但近日秋雨连绵,别说游泳,船只行驶也须谨慎,据了解,这个西北汉子是不会游泳的。果然,三天后,在下游尽头,有人发现了他泡得发白的尸首。
冯梅汶心内恐惧却油然而生。
事后,他们又去见了云梦仙一面,听闻万里沙的下场,云梦仙不禁泪湿盈眶。
“他只是个痴人,我如何劝也不听。”
从云梦仙口中,冯梅汶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
原来万里沙还有一个名为万里涛的同胞兄弟,两人只相差一岁,容貌更是极为相似,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万里涛从小桀骜不驯,十几岁时便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万里沙成年后经商多年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
而云梦仙认识便与之相恋的人正是万里涛。当日刁迟迟听闻此事诧异不已,同时也意识到万里涛一定会诱出冯梅汶将其灭口,因此她才能及时通知刁百川带领部属救下冯梅汶。
万里涛离家后便混迹江湖,在黑暗的地下世界里成为帝王。本来两兄弟天南地北也倒相安无事。不料,万里沙因生意来到上海,对云梦仙死缠不休,万里涛便起了杀心。
“是你将万里沙约出来的?”可想而知,这个万里涛不仅疑心重而且心狠手辣。
云梦仙点头,眼神透着痛苦与悔恨。“我早该猜到阿涛的打算,否则万掌柜也不会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冯梅汶若有所思,如此便能解释为什么万里沙衣上附着鹦鹉羽毛了。
“他们不是亲兄弟吗?”刁迟迟皱起眉头。
云梦仙神情恍惚地说:“阿涛说,他经常梦见大哥要杀他。”
“他们之间真得互相仇恨到这种地步吗?毕竟是血亲啊!这种理由实在荒唐。”刁迟迟还是不敢置信。
“他说,从小大哥就承受了双亲的厚爱,所有好的东西都是他的,他不能忍受……”
冯梅汶的心中隐隐觉得,一切的缘由只是那个象尊,或者说是那个女孩。
那个象尊十分古老,很像商朝的器物,甚至更为久远。
不知象尊又将落入谁人之手……
果真是不祥之物,下一个受害人又会是谁……
“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仰望朗朗晴天,冯梅汶不禁感叹道。
“相忘个头,快去,给我买几个芝麻烧饼!”刁迟迟最受不了某人自命不凡的酸腐,一掌拍在冯梅汶腰上,差点没让他折了腰。
“小姐,我也是有骨气的好不好,不去!”某人揉着快断了腰,扭着扭到一边去坐下。
“哦?”刁迟迟斜眼看着他,旋即一阵狂笑,差点没笑贫了气,惊飞了灰瓦上的鸟一群和路上行人几只。
冯梅汶愣愣地瞧着笑得前仆后仰的刁迟迟,此刻他全心全意地知道,他要好好珍惜眼前这个女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