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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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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通行无阻的进了后门,又绕路回了唐糖住的院落,前厅花园已是热闹得人声鼎沸,而她的小院子却一如既往的冷清,微带一丝寂寥。院子里的梅花仍是含着花苞固执的不肯绽放,在这凄清的院子里显得别样生气。
马车在院门口停稳当后,银莲便谢过雇佣的马车夫,将钱递了过去。只是轮到唐糖要下马车时,一双有力的手臂便穿过马车的帘子,将她扯过抱下了马车。
不小心的碰到了肿胀的右脚,唐糖皱眉轻呼,水一般的眸子微带抱怨的瞥向来人,却又瞬间平静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脸黑如锅底的李修,十几日未见,他的伤口大致已经痊愈,原本苍白清瘦的脸庞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风采。若非那黑眸中显而易见的怒火,这张剑眉薄唇的英俊脸蛋还是很值得多看两眼的。
“怎么了?”李修见唐糖一副忍痛的模样,原本的责备也化作了担忧,语气仍是生硬,神色却隐泛温柔。
“没事,你放我下来。”唐糖低下头,淡淡的回道。
然而,她不说,眼尖的李修已然发现了她肿起的右脚,眼中顿时划过一丝犀利,沉声问道:“怎么伤的?”
“都说了没事,大过年的,莫要再给人家添麻烦了。”唐糖一蹙眉,伸手便要推开李修。
“没事?我若放你下来,凭你现在的模样,能自己走回屋去?”李修腾出一只手来检查唐糖的伤势,箍在她腰间的手却丝毫没放松。
“不过是扭伤而已,你要是担心就抱我进屋,顺便替我拿药去。”唐糖撇了撇嘴,知自己辩不过李修,便光明正大的差使着他。
李修不再说话,眸里却透着分欢喜,想是以为唐糖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
只是,李修将唐糖抱至床上,又转身出门后不久,穆阳便带着丹落推门而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一袭素雅却不乏精致的白衣衬得他愈发优雅谪仙,活脱脱一从画里走出来的出尘仙人。
而虎头虎脑的丹落则穿着绣有喜鹊登梅的藏蓝色短褂,配以黑金马靴,倒也愈发显得精神,一双圆滚滚的大眼透着少年才有的稚嫩和不羁,想必再过个几年,定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唐糖看着这一主一仆,水眸亦如往常般平静淡泊,靠在床头,轻扯起嘴角,她淡淡地说:“穆大哥不用去前厅招待客人吗,怎有空来我这小院?”
“过会儿是要去的,不过我听说絮儿扭伤了脚,心有担忧,便带着府里上好的伤药先来瞧瞧你了。”穆阳笑容不变的睇着唐糖,随即丹落便自怀里拿出一小小的玉瓶,交至银莲手上。
“劳穆大哥费心了,一点小伤,不足挂心。”这数日来,唐糖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性子,话不多,笑也不多,就算是此刻,她也仅是微微一笑,无大喜亦无大悲。
穆阳笑着,并未再言。银莲心领神会,连忙拿着药瓶准备替唐糖上药。就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脸沉似水的李修缓步走了进来,手中亦拿着一药瓶。
他初见穆阳,先是一愣,随即脸色更加难看,眼神晦涩难辨,却又立时客套的颔首道:“原来是穆公子,多日未见,李某还不曾好好谢过公子收留我夫妇二人的恩情。”
“李公子客气了。”穆阳依旧是那副微笑有礼的优雅模样,好似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怒,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的笑从脸上消失。
“李某想,待这年一过,便带着内人离开贵府。穆公子大恩大德,待我二人回去后,再另行时日前来拜会,不知穆公子意下如何?”李修亦是微微一笑,只是眼底的冷漠却非笑容所能遮掩。
“此事日后再议也无妨。”穆阳笑着上前,邀约道:“今日家中客人甚多,李公子风姿卓越,定是才思敏捷之人,不如和在下一起去前厅图个热闹,让尊夫人在此地好生歇息,如何?”
唐糖无语的望着屋内暗暗较劲的两人,尤其是穆阳,人前叫尊夫人,人后称絮儿,这等做人的功夫倒也是修炼到家了,不愧是久经商场的生意人,就算不奸诈,也定是精明的。
李修就这么半拉扯半强迫的被穆阳带走了,原本还算热闹的院子一下子冷清下来,反观唐糖,却明显的松了口气。银莲将她的举止看在眼里,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明明有两个如此出色的男子这么关心她,她却一副置身事外旁观者的样子,看得人好生无奈。
穆家的伤药果真是奇效无比,才一个下午,唐糖肿着的脚踝便渐渐有消退的趋势,骨头处传来的刺痛也慢慢淡了下来。
大年夜本该是热热闹闹团聚的日子,唐糖也不好意思让银莲一直陪着自己,好说歹说才将她遣走,放她去过年。
夜幕降临,屋子里燃着烛,烧得正旺的火盆劈啪作响。冷风自开着一条缝的木窗吹进屋中,却吹不散屋内的暖意。缠绕在窗格上的紫藤叶早已悉数掉落,唯有蜿蜒的枝条还固执的挂着,静静的等待明年初春的再一次吐芽。
院子里的梅树已被笼罩在夜色下瞧不清了,黑压压的一片,仿佛鬼影般压得人心惊微喘。今夜月不应景,漆黑如墨的夜空瞧不见一点月光,天地一色黑,好不压抑。
而在不远处的穆府前厅,却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席间多是穆家的人,大都是从远方赶来替穆家老夫人拜年的。
穆家老爷逝世得早,老夫人膝下才得穆阳一子,又是老来得子,自是在穆阳成年后便将家业尽数交付与他。待他将穆家的生意完全掌控于手后,便自然退居幕后,悠闲的享起了清福。穆家的分家不少,但大多分散在各地帮着管理穆家的产业,做不得一头大,对穆阳和老夫人也是颇为畏惧。
如今可以说是事事称心,唯一差强人意的便是,年年过年,眼瞧着分家的人丁愈发兴旺,能跑能跳的丫头小子们活络得好似泥鳅,老夫人便愈发眼红羡慕。她如今只盼能儿孙绕膝,无奈独子却年年因忙碌而忽略了替自己找个儿媳妇,孙子孙女更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蹦出来了。
老夫人忧心忡忡,做儿子的却微笑依然,好像根本不急着替穆家开枝散叶,优雅的薄唇沾着琥珀色的美酒,竟生生多了分性感。微微弯着的眸子始终保持着清醒,不似其他人的迷醉,他的心仿佛与人是分开的,永远清明的站在遥不可及的远处平静的看着一切,带着能看透人心的沉静。
穆阳瞥了眼不远处心事重重的李修,分家有好几个待嫁闺中的表妹已俏脸微醺的向李修套过近乎了,却都被他冷冷的拒于千里之外。而他只是凝着手中的杯盏,偶尔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深沉的鹰眸被黑夜染成了墨色,愈发带着令人畏惧的寒意。
他笑了,对着西边的夜空遥遥的敬上一杯。人生便是一出戏,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在戏外看着戏里的人,殊不知,自己才是另一出戏的角。你以为你是主导了整出戏的人,殊不知,真正编排着戏的人却是头顶上那一方望不到边的天,却是一生也琢磨不透的两个字——命运。戏里戏外,孰是孰非。
这一夜闹到了子时方休,醉酒疲累的客人都被安排在了西院的厢房内,所幸穆府够大,容纳百来人也绰绰有余。
而后的几日,穆阳基本上便是在走亲访友和宴请待客中渡过。李修则因伤好而日日前去探望唐糖,她不说话,他也便不说。大多数的时间,两人都是你赏你的梅,我瞧我的人,互不干涉,倒也相处融洽。
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了大年初八,而在这期间,唐糖也注意到,除了大年夜那晚她有意放银莲走后,自初五起,银莲每晚都会问她脚伤如何,知她尚未痊愈出不了门,便会趁她睡觉时出门,有时半夜才归,有时隔日才回。她自失忆后,睡眠便浅了很多,是以银莲几时离开,又是何时回来的,她都知晓。
是夜,唐糖一直拖到亥时三刻才打着哈欠说困,银莲见状,连忙替她更衣吹烛,确定她睡着后,便悄悄的掩门退了出去。
待银莲走后没多久,唐糖便睁开了眼,披衣而起。其实她的右脚早该好了,却每每趁夜晚银莲不注意的时候拨弄个几下伤口,让脚伤好的速度放缓了很多。如今虽还有些微痛,走路倒也无碍了。
唐糖将自己的重心全放在左脚下,小心翼翼的穿好衣,跟着出了门。她今日故意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才睡,银莲明显有丝焦虑,她看在眼里却默不作声,依旧我行我素。她知道,唯有如此,一贯小心谨慎的银莲才会因打破原本的计划而有所疏忽,她才有了这次机会。
院子里飘着股淡淡的香,这些日子银莲一直伺候在旁,是以她知道,银莲身上的香料很是奇特,散过空气中约莫一刻钟才能消散。她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跟着那几不可闻的淡香慢慢的出了院,朝着东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