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的彼岸花》水蓝色一滴泪

3、第一章

　　拂着些微风，阳光从苍蓝色的天空懒懒飘下，在点缀了零星嫩白的香樟叶间氤氲起一片盈绿的烟霭。空气中溢满了淡雅的清香，柔柔嫩嫩地一路前行，直朝一幢高大的瓷白建筑物而去。
　　银城大学此刻正处于上课时间，校园中寂静得只剩下偶尔的鸟语。空旷的大理石广场上，一个学生正悠哉地走向教学楼。自然栗色的短发微微延伸到淡茶色的眸前，白色的运动装衬得她的脸有些苍白。双唇紧紧地抿着，只剩下淡淡的血色。身体单薄得令人心疼，似乎风再强一些，她整个人都会被吹走。
　　约过了五分钟，她走到了自己的教室门前，低低地喊了一声“报告”。但学生们的喧哗声淹没了她的声音，只有讲台上一个站得笔直的身影转向了她。
　　两人的目光相撞，苏昕的心中顿时漾起一片波澜。那是一个陌生的少女，约一米七的身高，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明显的欧洲人肤色。然而，真正让苏昕心动的却是那一双眼睛——
　　她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冰蓝的颜色，如同夏日雨后最洁净的天空，纤尘不染。那是一种冷寂的颜色，使她看上去似乎天生就是那样漠然。眼神是宁静的，略微有些空洞，只有一丝藏在眼底的若有若无脆弱与伤感。如同未经人事的婴儿，让人只看她一眼，就会涌起强烈的保护欲来。
　　班主任向苏昕点了点头，她向座位走去，时不时回头看着那个新同学。待她坐下，同桌的牧诗雅推过来一张纸条：
　　“她就是昨天帮我们的人。这是小南整理的资料：莫怜渊，19岁，华裔英籍人，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中国人。成绩优异，不仅如此，在艺术、体育等方面均有过人的天赋。”
　　苏昕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这上面。她伏在桌子上看着讲台上的人，皱了皱眉：“诗雅，我好像认识她。”
　　“你？不会吧。”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件事吗？在美国青网决赛弃权的我的对手？我记得就是她。”苏昕肯定地说，“她的眼睛太特别了，我不会认错的。”
　　牧诗雅还要说什么，班主任就勒令大家静下来，她挑了挑眉，专心地看向了黑板。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莫怜渊在班主任的指引下向苏昕旁边的空位走去。她经过的地方浮起一丝淡雅的香味，引起不少人的回头。直到——
　　“啪”
　　她站定，目光下移到被自己带掉的书上。她正要蹲下去捡，一只似曾相识的手却抢先捡起了它。莫怜渊抬头，视线中出现一个熟悉的笑容。
　　“嗨，我们很有缘哦。”班长司徒南手拿着自己的书，笑着对她打招呼。
　　莫怜渊微微怔住，旋即扬起一个神秘而可人的笑。她没有说话，只轻轻点头，便起身继续走向座位。

　　“小南是故意的！”苏昕一副抓到宝了的表情，“早就看出来这小子图谋不轨了。”
　　“哼？我倒是好奇你的‘早就’是什么时候。”她的同桌不以为然，“小南没有这么无聊。他昨天告诉我莫怜渊的事情时也没见他有多么激动。不过昕，小南向我推荐她了哦。”
　　“推荐？什么？”
　　牧诗雅斜了她一眼：“废话！当然是进COSPLAY社团了！”
　　啊！都差点忘记了！新年的COSPLAY比赛还差人呢。
　　苏昕吐了吐粉舌。
　　“那你答应了吗？”
　　“没有。”
　　“没有？”
　　“对。”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COSPLAY社团的社长严肃了脸色，“那个人身上的气息我非常不喜欢。总有感觉，她会给我们带来不好的事情。”
　　苏昕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她又回过头来看着渐渐走近的女生，发现她似乎也在看着自己，而那眼神，却是又熟悉又陌生的。
　　而两年前的事情，又在眼前连成一片了。

　　夏日，骄阳似火。
　　没有一丝云，苍白的天光直直地打下来。握着球拍，苏昕只觉得网球场的喧闹声忽远忽近，眼前已经一阵阵地发黑了。
　　难道是中暑了？怎么可能…
　　对面的女生单手执拍，毫无表情地看着迟迟不发球的对手，眼神中微微有些不耐。
　　苏昕听见裁判的催促，咬了咬牙，将手中的球高高抛起，却在挥拍的一瞬手臂一软，
　　球只刚刚擦到球网，便颓然掉落在她这边的场地上。
　　“30——30”
　　不行了…她深深吸一口气，心脏却骤然一紧。
　　苏昕捂着心口咳了几声，勉强抬眼看着对方，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些看不清东西了。怎么办……最后一个球了……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放弃时，却听见了来自不远处的声音。
　　“裁判，我弃权了。”
　　什么？
　　惊讶的不只是苏昕，全场的观众都沸腾起来。在苏昕能够询问为什么之前，汹涌而
　　来的剧痛夺去了她的意识。在眼睛完全闭上之前，视线中似乎出现了一双幽蓝的眼睛，溢满
　　怜悯与赞叹。

　　“你的球拍很趁手。”
　　神游之时，熟悉的声音把苏昕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抬起头，原来莫怜渊已经坐了下来。只是淡淡的一句，她便没有再说话，只埋头整理自己的书。
　　“哦。谢谢。”苏昕愣愣回答，突然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袖子，一回头才发现是牧诗雅，“怎么了？”
　　“会议的事情通知语枫了吗？他要是再不来我们就只有等到圣诞节的假期才能再聚了。”
　　“嗯，通知了。”苏昕点点头，随即叹了口气，“谁叫他事情多呢？新年画展的参赛作品他还没有想好，估计这几天也忙得很。”
　　“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在圣诞节之前把人员安排好，不然元旦晚会就来不及了。如果不演练一下，很难知道我们的缺点在哪里。”牧诗雅闷闷地说，“我可不想再把比赛冠军拱手送给别人。”
　　“好啦好啦！”重重地拍在同桌背上，COSPLAY社团的副社长大大咧咧地笑，“这一次一定可以的！就算只凭语枫和朔的名气，我们也可以拿第一的。”
　　扯着嘴角，牧诗雅揉揉被打痛的地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语枫和朔？正在整理书的莫怜渊眼睛陡然一亮，嘴角浮起一丝奇异的笑。
　　银城房地产龙头苏氏集团的继承者苏昕，商界两大世家——白氏与叶氏集团的继承者白语枫与叶言朔，原来都在这里啊。这样，也省去了四处走访的麻烦。
　　看来，这一次中国之行，倒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啊。

　　正是中午，风细细软软地拂过每一个走向食堂的学生的面容。香樟道上空荡荡的，寂静取代了喧嚣。雪花松松地铺了一地，纯白得好似天上的云直接落了下来。阳光像碎金子一般融化在少女的蓝眸中。莫怜渊轻轻吁出一口气，呼吸着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气息。
　　第一次来到故乡，不知是不是会像在其他地方一样，除了梦境，什么也不能够带走。
　　她垂下眼睑，失落的神色在清秀的面容上蔓延开。
　　——“记住，不可以投入丝毫的感情。否则你就再也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者了。”
　　莫怜渊苦笑起来。
　　哥哥，你又知道些什么呢？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她习惯性地收敛了一切表情，理好被风吹乱的额发，从树下的阴影里走出，踏上了满地纯白。
　　然而，眼前出现的人却如同惊雷一般让她骤然怔住。某些记忆泡沫般浮起，几令她眩晕。
　　来人有着她熟悉的眉眼，淡雅如雪，纯黑的瞳孔仿佛能包容世间的一切，双手修长而白皙——那是适合弹钢琴的手。月白的风衣勾勒出修长的身体，风衣的领口绣着小小的“M•E”。
　　不是他，又会是谁？
　　“澈…”她近乎绝望地伸出手去，试图触及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
　　可是来人竟偏开了脸，颊上腾起淡淡的绯红：
　　“对不起，你、你认错人了吧？”
　　陌生的声音让她清醒过来。莫怜渊悻悻垂手，深呼吸：“抱歉，失礼了。”说完，便飞也似地跑开，却没有注意到慌忙之中有什么东西从口袋中掉了出来。
　　银色的光芒迅速淹没在积雪中，如同某些已然消逝的过往。
　　白语枫站在原地，身体僵硬。
　　当她从树下走出，正好拦在他的面前时，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发现此时的她与昨日相比好像换了一个人。不可抑止的心悸阻止了他的动作。没想到，她竟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对他伸出了手。
　　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他的脸时，他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迅速偏开一点，他艰难地说出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看着她仓惶离去，少年仿佛失去了移动的力气，怔在了原地。
　　也许，这一辈子，自己也忘记不了她的眼神了。
　　蓝色的眸子，清冷若湖，深远似渊，绝望的神色荡漾如潮。
　　不知道，究竟有怎样的过往，才可以让她有这样的神色。
　　也许，他永远也无法知道。

　　弯下腰，白语枫拾起那串掉落在地的项链。是一片小小的银叶，镂刻着繁体的“渊”。在雪里埋了许久，沁凉的温度从上面导入他的血脉之中，一丝丝地蚕食了他的心。
　　好熟悉的感觉。面对她时，仿佛看见了自己。
　　一样的，欲救无从。

　　“语枫，来了？”
　　在桌边坐下，白语枫对苏昕的招呼充耳不闻，目光依旧失神地游离着。
　　苏昕询问地看向牧诗雅，她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再看看坐在他对面的左忆明，身为白语枫表妹的她也摇了摇头。
　　“咋了，语枫？你是不是撞树上了？怎么这么没精神？”司徒南在他眼前晃晃手，被他厌恶地打开：“我没事。开会吧。”
　　肯定有问题！苏昕挑了挑眉，眼珠一转，坏点子又上来了：
　　“怎么了语枫？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女生了？魂不守舍的，肯定是这样。”
　　“哼，你还真会想啊。”白语枫冷笑一声，“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不成？”
　　“哪里？只是语枫少爷难得出现坠入情网的症状，作为朋友的我关心一下下而已啦。”苏昕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继续邪恶地笑着，她拍拍白语枫的肩：“是哪一家的千金被语枫少爷看中了？这么有福气啊。”
　　“朔，管管你的人。”他打开她的手，对坐在旁边的男生说。
　　叶言朔无声地笑了笑，右手便按在了苏昕头顶，宠溺地揉了揉她的短发：“好了昕，说正事吧。午饭时间并不是很长的。”
　　“哦……那好吧。”显然很听他的话，苏昕俏皮地笑笑，然后正襟危坐地清了清嗓子：“各位社团的骨干人员，今天让大家来这里，只要是讨论角色安排的事情。我和诗雅已经挑选出了大部分的人选，但是有一小部分还没有定下来。大家先看看人员表，再提一下意见吧。”
　　“这些话该我说好不好….”牧诗雅嘟囔着拿出一叠纸，分发给在场的人。短暂的沉默过后，白语枫指在一处：“这个角色没有人出？应该是很重要的。和我的角色不是对手戏吗？”
　　“哦，你是说这个啊。”苏昕为难地歪歪头，“我们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啊。这个角色太难COS了。你自己有没有人选？大不了我们扩招一下，应该来得及。”
　　“扩招？嗯…是个好主意。”接话的是牧诗雅。她从包包里拿出本子匆匆记下，边说：“再招5个人进来吧。一年级的新生里面好像有几个还不错。”
　　“新生？”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苏昕的眼睛亮了起来：
　　“语枫，我知道了！我知道谁适合了！”
　　众人疑惑地看向她，苏昕几分得意几分崇拜的样子让牧诗雅很快明白是谁。
　　“她？”
　　“对！”苏昕站了起来，一拍桌子，
　　“我决定了！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