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认识我爷爷》寒夜清漪

2、随缘店主

　　（时间倒转回一千多年前）
　　六合新历，2652年4月，永冬之地·冰海——

　　冰雕栏栅，蜿蜒延伸，横贯冰海。海面冰封千年，却在二十多年前一夜消融。自此，冰层下冰潋花的种子再度苏醒，又一次覆盖海面。

　　暮雨微薄，若雾气笼罩，令得所见之物都覆盖上一层朦胧。

　　苍疏凭栏静伫，盘缠的青丝，沾染上水珠点点。抬眸，她视线落在远方，晦暗的眸子深处，显露出疲态。

　　寂静的冰海之上，传来节律而轻缓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停止，耳畔传来男子柔和的声音：“先生身中负伤，冰海阴冷湿寒于养伤不利。”雨幕随即被阻隔在油伞之外。

　　苍疏微微侧目，望一眼那月白衣衫的男子，又将视线落向远方。

　　“无妨。”沉默片刻，苍疏又道，“你怎么来了？”

　　“每年也只有此时此地能见上先生一面。”男子顿了顿，道，“早前时候听悬陵说先生伤势又加重，我不放心是以来此探望……”

　　“乌悬陵？他就多事。”

　　男子笑道：“悬陵也是在关心先生。”踌躇片刻，他道，“先生……究竟如何伤的？为何不愿说与我听？或许我……”

　　“木言。”苍疏淡漠地打断他的话，声音里一如既往的冷淡，“我说了此事你无须多管。”

　　丘木言凝看她不语，沉默良久，终还是垂下眼帘，低声道了句“是”。

　　苍疏也不再言语，盯着远处出神。半晌，却听她忽然问道：“你离开江夏已有多久？”

　　丘木言虽不明她用以，还是如实答道：“……仔细算来，已有十载。”

　　“……是吗。十载……原来已过去了那么些年。”闭目，苍疏陷入深思，似在回忆什么。良久，她方睁目，却什么也没说，转身施施然消失在冰砌廊道尽头。

　　“……苍疏先生……”目送苍疏离去的背影，丘木言垂眸，一声低叹，目光黯淡地立在原处，任拂过冰海的冷风吹拂身上。

　　……

　　瑞兽炉中沉水香尚未燃尽，淡淡香气随着烟气四溢而出，充斥了小店的每一个角落。屋子的角落，窸窸窣窣传出细微的声响。细细听闻，似有许多人在那里小声交谈着。

　　只闻其声，不见其身。

　　“听说了么？”黑暗里，有声音如是问道。随后是许多声音响起，聒噪得让人心烦。“什么？”“什么？”……

　　“千家祠堂里供奉的那块玉失窃了。”

　　那声音过后，又是一阵吵杂，让素来喜静的丘木言忍不住皱了眉。“失窃了？”“失窃了。”“哎呀呀，那可了不得！”……

　　片刻过后，那喧闹声方才渐渐平息，然后又有声音问道，“是谁有那么大能耐能窃走它？”

　　“这却不知了。”

　　“那它现在何处？”

　　“听人说，是落在了‘九洲’……”

　　随着虚空中光华涌动，谈话戛然而止，丘木言倏然睁眼，自小憩中醒来。

　　“寂离？素以沉眠洞箫，何以今日现身？”

　　青烟荟萃，凝聚成形。是个长发青衣的俊美男子，额前有着青蓝色柳叶额纹。只是他的双目从未睁开，微微向外偏头，他幽幽道：“邪气靠近，来之迅猛，特此前来提醒少主。”

　　“邪气？”丘木言蹙眉，“水墨城乃清气笼覆之地，又有苍疏先生设下之结界，怎会有邪气？”

　　青衣男子并未回话，只沉声道：“它来了！”

　　谈话间，屋外凉风吹散屋里弥漫的熏香气味，带来死亡的气息。丘木言抬眸，有黑雾轻飘飘自门口飘来，裹夹着浓烈的邪气。

　　“许久不见，店主人别来无恙？”

　　丘木言凝眉不语，看向它的眼神相当冷淡。良久，他方回道：“我已说了，栖魂一事，绝无可能！阁下请回。否则，勿怪小店赶人！”

　　“哼～店主人还请管好手下，否则，我不保证您店里那花精小妖，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黑雾慢悠悠说着，声音带着些许威胁之意。丘木言闻言稍愣，旋即反应过来。

　　他咬了咬牙，冷冷盯着黑雾，终是挥手勒令黑雾身后正面无表情准备施术的少年退下。“无心，退下。”少年望一眼邪气四溢的黑雾，又望了望丘木言，沉默须臾，没有一句反驳，默默一躬身，隐匿于黑暗当中。

　　“你想如何！”

　　“如何？店主人，我不是一早便与您说了目的？此番前来，只为栖魂！”

　　丘木言双眉紧蹙，冷冷问他，“君影在你手上？”

　　黑雾里传来一声讽笑，“店主人这是不信？”随后便见它中心雾气慢慢被拨开，显出一物来。那是株翠绿植物，其上有白色铃状串生花，却是株铃兰。见此情形，丘木言脸色大变，目光不由得沉了下来。

　　“如此，店主人可是信了？”又是那仿若嘲讽的笑声，随后黑雾又再凝聚，那株铃兰也便消失在黑雾当中。“我本不想以此种手段，然而栖魂于我实在重要，不得已方才如此。”

　　“哼。”丘木言冷哼，“冠冕堂皇。这般鬼话，你又要哄骗谁？可笑至极！栖魂乃上古灵宝，又有魂魄暗藏，传言得者甚至可与维持六合秩序‘尊者’一争。以阁下品行，栖魂志在必得，所谓不得已委实可笑！”

　　黑雾轻笑，“店主人倒也了解我。如此，我便直说了。明日辰时请将栖魂带至水墨城西北破庙，拿到东西我自会放人。顺道一说，我并不喜欢等人，还望店主人莫要迟到，否则，你当知晓以我这性子，虽不至于动手杀了她，但免不得会让她受受皮肉之苦。”

　　丘木言：“……”

　　次日·辰时——

　　“栖魂我已带来，君影人在何处？”

　　破庙里安静异常，丘木言环视一周，并不见有人。想着以那人素来行事作风，当是藏身暗处，伺机而动。丘木言拽紧了手里的古玉，面上却拿出一副神闲气定的模样，朗声道：“阁下若有诚意，便出来相见，躲躲藏藏的却是个什么理？！”

　　“呵呵呵～”丘木言话音才落，角落里便传来个诡异笑声。细细听去，正是昨日那团黑雾。“店主人勿要生气。我却也是谨慎为之。店主人虽自言不通道法，然而那降服鬼怪的方法想必是不少，我又怎知你会否留了一手？”

　　丘木言讥诮道：“所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者，大约指的便是阁下一类罢！”

　　“呵～店主人不必逞口舌之快。”

　　“那便闲话少说。你要之物我已带来。”

　　丘木言抬手，摊开掌心。掌心处是枚翠色玉珠，仿若从清幽碧潭里淬炼而出，清、冷、静、幽，还带有淡淡的孤寂。毫不华美，却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黑雾沉默半晌，方才回话：“确是栖魂无误。”

　　丘木言将手一收，再度将栖魂握在掌心。“东西我已拿来，放人！”

　　黑雾轻笑，道：“店主人这般小心翼翼……是信不过我？”

　　“阁下品行不端，出尔反尔之事也不见得少做，却要丘某如何信得过？”

　　“也罢。”黑雾轻叹一声，慢慢散去，显露出那包裹在它中心的铃兰。“那花精小妖的本体就在此处。还请劳烦店主人亲自上前取了。”

　　丘木言不语，耳畔是那青衣男子的低声提醒，“少主，恐防有诈。”有诈？他自是明白其中有诈。那又如何？君影与他相伴二十载，便是当年他被勒令与随缘一道离开江夏，也是只有她作陪。这个唯一没有抛弃他的人，就算明知是陷阱，他也会替她闯上一闯！

　　见他从容上前，黑雾笑着赞了句：“店主人果然好胆识。只不过，为这一株花精小妖以身犯险，不计后果拿来灵宝……如此，当真是好？呵呵～”

　　那一声刺耳的笑声伴着突如其来的袭击。丘木言虽有所准备仍是猝不及防，被击入黑雾中心，随后便被聚集而来的黑雾笼罩，消失于破庙当中。